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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
流民棚子里,一片喧嚷。
密麻如蚂的流民们,拖着步子,排成长队。
膀大腰圆的伙夫们,把一桶桶白粥、一篓篓黄面馍抬了上来。
今儿个不晓得是啥好日子,这白粥不像往常那般清汤寡水,竟全是用稻米熬的,隔得老远就能闻着诱人的米香。
便是黄面馍馍,也比昨日个头大些。
流民们都是眼里冒光。
当然...这倒是其次,流民们挤在棚子里,可不光是为了这白粥和面膜,
更要紧的是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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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城的天,像极了那些倚着恩客赏钱过活的女人,变脸最快。
早上还是春寒料峭,这阵儿便是日头毒辣。
广安门口,五张长条桌齐齐摆开。
每条长桌跟前,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不像棚子里那般喧嚷,这儿倒是静得诡异,
队列中的流民们一声不吭,大多脸色惨白——为了抢位置,好些人连白粥和黄面馍都顾不上,连夜就来排队了。
空空的肚子,加上莫测的天气,最是熬人。
慢慢挪动的步子中,不时有人栽倒,立时就有力夫们抢上来,麻溜抬出去——没气的,就扔到城外早挖好的大坑里;还有气的,就再送回流民棚子里去。
抬流民这活计可是个肥差,一个流民能换两个角子。
力夫们都虎视眈眈,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生怕被身旁同伴抢了先。
而流民的眼神,则被长桌对面那晃悠的签筒牢牢勾着。
几根潦草的长短签,放在竹编的筒框里,随着一只能轻易定人生死的大手上下摇晃。
若是蹦出短签,那桌前的流民便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更有甚者直接晕厥过去,然后被那些力夫抢着抬走。
若是侥幸蹦出根长签,便是欢呼雀跃,尖叫个不停,惹得其他人眼里发酸,满是艳羡。
这般景象,随着佛光节的到来,已持续好几天。
按大帅府定的规矩,后日便要封门。
于是,今儿个的队列更显臃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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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扶着刘唐,默默跟在队列里。
即便刻意遮掩,可两人那身形在一众面黄肌瘦的流民里,实在有些打眼。
身旁巡警的目光,更是频频落在两人身上。
祥子望着长长的队列,心中略有些焦急——刘唐这身伤,若今日再不入城,恐怕真会伤了根骨。
恰在此时,却听得一人远远喊道:“嘿...祥...呃,大个子兄弟,来这里,这边排得快。”
祥子眉头一皱,顺着声音瞧过去。
张大锤兴高采烈招着手。
两道冷冽的目光,让张大锤的笑容僵住了。
一道,来自他身边那位桃花眼男人。
而另一道,便是祥子的。
祥子实在想不明白,这脑袋一根筋的夯货,是怎么混上山猫子头领的。
哪有马匪有这般大喇喇的作风?
四周,数道灼热目光,裹着愤怒和艳羡的情绪,投到祥子身上。
没辙,为免节外生枝,祥子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张大锤讪笑一声,把前面那流民一推:“滚一边去...没瞧见我兄弟要过来?”
骚动中,前面那人回头一瞅,怒气冲冲的神色就僵在了脸上——这般魁梧雄壮的汉子,怎么还跟自己这些人挤在一块儿?
祥子两人顺利挤进队列。
自然有流民不忿,只是碍于这几人身形,只能把满腹牢骚咽回了肚里。
凌乱的队列,又慢慢变得齐整。
桃花眼男人默不作声,身上披着件满是油污的褴褛长衫,像极了落魄的书生。
他的目光,悄无声息落在祥子二人身上。
似是察觉到什么,祥子微微拱手,脸上笑容和煦...甚至显出几分少年气的憨厚。
桃花眼男人微微一怔,实在无法将眼前大个子与格杀了九品巅峰妖兽之人联系在一起。
至于祥子举止中流露出的淡淡疏离感,更被这位久历人心的闯王爷敏锐地察觉到了。
一抹玩味的笑容,挂在这个纵横三寨九地无敌手的桃花眼男人嘴角。
这小车夫...倒似乎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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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锤靠着威胁和恫吓抢来的位置很靠前。
不过小半个时辰,几人就排到了队列前。
祥子刻意拖后了几步,离张大锤和那桃花眼男人远了些。
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他想瞧瞧,这两个通缉令上排名靠前的马匪怎么能顺利进四九城。
出乎祥子意料,那桃花眼男人不晓得跟桌前那位肥腻的警长说了些啥。
那警长竟直接从签筒里抽出两根长签,毫无顾忌递了过去。
只有祥子那变态的视力,才瞧清楚其中的门道——两枚锃亮的银元,从桃花眼男人的袖子里,落到了警长手中。
一枚大洋一个人,也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看那警长熟练模样,只怕这几日该是捞了不少油水。
不过...这并非是祥子的计划。
他把目光投到了隔壁一张条桌。
一个模样慵懒,不停扇着折扇的中年警长,瞧着长长的队列,脸色有些不耐。
似有所觉一般,这中年警长顺着目光回过去,
待瞧见祥子,他神色蓦地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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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底下,
柳爷眯着眼,避着头顶烈阳,心情十分烦躁。
一来是这酷热的天,他还得在这城门外熬着。
二来,这两日他心思有些乱——关于李家矿区。
四九城里从来都没啥秘密,
便是张大帅那位新娶的那房如花小妾,第二日便被人扒出底细,以前曾是四海赌坊五楼的红牌。
但李家矿区这事,警察厅上下却都是一副讳莫如深。
饶是他在警察厅熬了几十年,也只探出点风声——就这么点小道消息,也把他吓得不轻。
人和车厂的车夫死光了?
被马六车厂埋伏的?
亏得是李家亲自出手,才把马六那些凶人恶徒给镇下去?
说实话,柳爷有些将信将疑。
马六和人和车厂那头老虎斗了这么多年,怎么一下子就生出这天大胆子?
还敢在李家矿区动手?
且不说他那便宜女婿不过是个警察厅副厅长,便是厅长本人恐怕也没这胆气吧?
隐隐约约中,柳爷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按他油滑世故的性子,本不该趟这浑水。
只是...他唯一的兄弟阿杰却在人和车厂啊!
于是,此刻柳爷猛地瞧见祥子,浑身就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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