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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仙台上,众仙看到此处,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镜中那陆凡虽有上清仙法护体,法力雄浑如江河奔涌,可终究是个没上过阵仗的生手。
一身的本事,全无章法,只晓得凭着一股蛮力横冲直撞,好似个抱着金山讨饭的痴儿,空有宝山而不知其用。
反观那两个僧人,行起法来,却是阵仗分明,法度森严,一攻一守,进退有据,显然是久经磨砺的老手。
这高下之别,明眼人一望便知。
“可惜,可惜了。”一位掌管文书的仙官捻着胡须,摇头叹道,“圣人亲传的《上清大洞真经》,何等的造化!此子得了这般天大的机缘,若肯寻个洞天福地,潜心修炼个三五百年,待到功成法就,再出来救他父母,岂不是易如反掌?”
“到那时,便是这朝歌城的主簿换了十任,他又有何惧哉?”
他身旁一位同僚亦是附和道:“兄台所言极是。他这般行事,实在是太过心急了。父母之仇,固然不共戴天,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如今尚是一介凡躯,纵有法力,却无神通,与人对敌,处处掣肘。这般硬闯,非但救不出人,反倒要将自己也搭进去。这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圣人的一番传法之心?”
这番话,倒是说出了不少仙官的心声。
在他们这些动辄以千年、万年为计的仙人看来,凡人百年的寿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父母之仇,固然要报,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先将自家性命与道行保全了,才是万全之策。
“想当年封神大劫之时,圣人门下弟子何其之多?”
“便是那些修成了真仙、玄仙的,若无有力的法宝护身,在那大劫之中,也不过是榜上一个名字,连做个炮灰都未必够格。”
“这陆凡得了教主亲传,他倒好,竟是半点修行的心思也无,拿这无上妙法,只当做寻仇报复的手段,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说到底,还是心性不行,根器太浅。得了这泼天的富贵,却不知如何消受。”
“若换了是我,得了这般传承,第一件事便是封山闭关,不证大罗金仙,绝不出世。”
“届时三界之大,何处去不得?区区一个凡人主簿,翻手可灭。他这般急功近利,可见其人,终究难成大器。”
“这话倒也不假。”另一人接口道,“诸位仙友,你们莫不是忘了?这一世的陆凡,还曾拜在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与大圣乃是同门师兄弟。你们瞧瞧,这可真是......没得比啊。”
此言一出,众仙更是精神一振,目光在孙悟空与那被缚的陆凡之间来回打量,脸上神情愈发玩味。
“不说我等还真忘了这一茬!盖因大圣太过出挑,倒叫人想不起他还有个这般......寻常的师弟。”
“何止是寻常?陆凡和大圣,完全是云泥之别!”
“当年大圣是何等人物?大闹天宫,搅得三界不宁,一身铜皮铁骨,七十二般变化,便是真君与他对上,也要斗个三百回合。”
“可你再瞧瞧这个陆凡,修了这几百年,到头来,不过是个小小的人仙。这......这便是同出一门,师承一脉的结果?”
“许是......这陆凡,当真不是修仙的材料吧。”
这一句结论,引来了不少人的赞同。
是啊,同样的师父,同样的道法,教出来的徒弟却是天差地别。
不是他资质愚钝,又能是何缘故?
斩仙台上,那风吹得有些冷。
那些细碎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尽数飘进了陆凡的耳中。
他被天条锁链缚着,法力禁锢,动弹不得,唯有那双眼睛,还能转动。
他眨了眨眼,听着周遭那些神仙们的评头论足,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先不说我那灵台方寸山之行,本就是一场镜花水月,不过是借了祖师的道场,行了个方便,与大圣那般得亲传的经历,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便算我当真是菩提祖师的弟子,又如何?
拿我去比孙悟空?
比不过孙悟空,难道是什么丢人的事么?
放眼这三界六道,天上地下,又有几人敢说,自己稳稳胜得过那只猴子?
那是何等样的人物?
他是开天辟地以来,采天地之灵气,育日月之精华,受九窍之风,方才孕育出的一块仙石!
是那混世四猴中的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乃是天生地养的异种,与凡俗生灵,本就不是一个路数!
他陆凡又是什么?
他不过是人族之中,最最寻常的一个。
父母亦是凡人,祖上十八代,也未曾出过一个修行者。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若无这几番奇遇,他便该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微尘,生老病死,轮回往复,连在这斩仙台上留下一道影子的资格都没有。
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
肉体凡胎,能有机缘踏入仙门,能侥幸窥得天机,修成这人仙之体,跳出轮回,已是祖上积了不知多少辈子的阴德,是天大的造化了。
如何到了这些神仙的嘴里,倒成了不堪与耻辱了?
再者说了。
他们这些高坐云端的仙人,又如何能晓得他心底里的那点隐秘心思。
陆凡的念头转到此处,周遭的冷风与仙人们的讥诮,都好似远去了。
他心中反倒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与快慰来。
穿越之前,在那一方没有仙神显圣的水蓝世界里,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他童年记忆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那个手持金箍棒,身披锁子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凤翅紫金冠耀耀生辉的无敌战神。
是那个敢于向漫天神佛挥起铁棒,将十万天兵打得人仰马翻,高喊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反抗者。
他代表了反抗,自由与力量,是无数凡人心中,对打破一切桎梏最极致的向往。
也正因如此,当陆凡被押上这斩仙台,前路晦暗之际,那冥冥中觉醒的一线生机,第一个指向的便是这位孙大圣。
不为别的,只因在这天地间,若论反抗与不屈,又有谁能比得过他?
当陆凡求告无门,唯有己身可靠之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他那顶天立地的桀骜身影。
能与自己的偶像相提并论,即便是在这种被贬低,被嘲弄的语境下,陆凡心中竟涌起一股奇异的自豪感。
这哪里是羞辱?
拿自己跟大圣比,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褒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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