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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四十八年,三月初一。
历经二十日行军,十万吴军兵抵两国边境。
翌日,南昭东北门户雁难关当日即破......
吴军不做停留,留驻少量兵力,主力于三月初二继续南下。
大军所到之处,昭军望风而降。
十日间,连克四城,拓地三百里。
三月十三,吴军进抵叩剑关下,距南昭国都云州城,仅余一百四十里......
凯旋大胜,指日可待!
......
三月十四。
夜。
叩剑关外五里,十万大军营垒森严,篝火连绵,灿若星汉。
大吴八部禁军分为四象、四卫。
四象:腾龙、翼虎、朱雀、玄龟。
四卫:龙卫、神卫、天卫、武卫。
四卫皆是皇城禁军,常年驻守中枢,轻易不参与对外征战。
四象则属于大吴最强机动兵力。
今次出征,中军正是由朱雀、玄龟外加辅军组成中军,左军由怀化将军秦寿所率盛、雍两州厢军组成。
右军由桓阳王高识真统领。
十天时间,吴军五战五捷,南征统帅、镇国公夏继业,特赐下肉食犒赏全军。
虽然同为吴军,但待遇亦有差别......
像桥道厢军这种辅军,今晚连肉都没吃上。
更别提战功了。
丁岁安身为桥道厢军指挥使林大富的亲卫,和战场最近距离的接触,便是远远围观。
戌时。
“丁小郎,随我出去一趟。”
林大富忽然带着丁岁安去了隔壁朱雀军驻地。
通报后,军卒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大帐外......
尚隔着三四丈远,便听见帐内划拳、酒令的闹腾声音。
“八匹马啊~”
“五魁首啊~”
“两只柰子,三张口啊!老刘输了,喝!”
丁岁安第一反应是震惊,接着就是无语......上月,在天中刚刚见识了文官们的‘鱼档’。
现下,又见识了武将们的废弛。
虽然连战连捷,但毕竟是在作战期间,竟敢在营中饮酒......
帐内,杯盘狼藉,案下横七竖八丢着三两个喝干酒坛,三名面红耳赤的大汉围坐案前。
“刘指挥、屠指挥、王功曹......”
林大富笑的如同一尊弥勒佛,弯着腰、拱着手一一打过招呼。
他面白肥胖,形象气质本就不像军人,此刻点头哈腰,愈加像一个市侩懦弱的商人。
帐内三人,分别是朱雀军下辖的营指挥和行军功曹。
按军职算,林大富还高他们三人一头。
三人自然早已看到了站在帐内的林大富,却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划完了拳、罚完了酒,那王功曹才像刚刚看到林大富一般,招呼道:“哟,林指挥使怎么来了?来来来,一起吃一杯。”
说着请林大富入席,却不唤亲兵拿来凳子、碗筷。
林大富也不恼怒,依旧笑眯眯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来办那件事。“
“那件事?是哪件事?”王功曹故意装糊涂。
”前几日我不是和王功曹讲好了么?”
“说好什么了?”
林大富稍稍尴尬,只好更直白道:“转售首级一事。”
“哦,原来是这个事啊......钱带了么?”
“带了带了,这里是五百两银钞.......”
林大富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双手奉上,王功曹大咧咧接了,径直走到桌案前,拿出几张已用过印、但尚未填写被嘉奖者姓名的‘报功文书’。
“林指挥使,立功者何人?”
“写丁岁安......”
林大富踮脚伸头,亲眼看着王功曹在报功文书上写下了丁岁安的名字,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这就是当初林寒酥所说‘林大富会帮你买些军功’的意思......
少倾,林大富带着丁岁元走出营帐,两人没走多远,帐内便爆出一阵哄笑和并没有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这老儿......惯会做这种钻营!若非靠着卖女儿,岂能爬到咱们上头?”
“与这等人同伍,当真羞耻.....”
“嗐!有甚好羞耻的,一颗首级朝廷才赏五两,他肯出十倍高价,这生意做得......”
“嘿,你别说......老儿虽说贪生怕死,弄钱却是个好手,咱们日后见着人家也客气点,好跟着发财不是。”
“哈哈哈......来,吃酒......”
远处飘忽的篝火,将林大富的胖脸映衬的忽明忽暗,就在丁岁安以为他即将怒发冲冠之时,却见他回身狠啐一口,阿Q一般小声骂道:“武夫,粗鄙!”
......
回到桥道厢军营地,丁岁安出去屙泡屎的时间,再回到帐内,林大富已闭目歪靠在了交椅上,嘴里哼着艳曲,手拍大腿合着拍子。
“......”
似乎刚才那场羞辱不存在似得......心态真好!
见丁岁安入内,林大富伸了个懒腰,自得道:“五百两换十颗首级,不用亲冒矢石,回京后二转军功,够你升任都头了。”
这事吧,都是林寒酥的面子,丁岁安不禁好奇起来......按说林大富将女儿嫁给瘫子谋求升迁,该是一个极为自私、且不太在意女儿的人。
但前有他尽心教导丁岁安官场礼贿途经、今夜再有不顾脸面为他买来军功。
怎看都是一个十分在意女儿感受、甚至到了讨好程度的父亲......
那厢,林大富似乎猜到了丁岁安的想法,不由长叹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林家起于江北邺州,曾是前朝皇商......国朝新立后,像我家这等前朝旧人,若不忍辱负重、勾连关系,只怕早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丁岁安只听不说话。
见状,林大富接着又是一叹,“为保家业,只能将产业添作酥娘她们姐妹三人的嫁妆攀附勋贵。当时想的是,旁人敢抢我,怎也不敢打兰阳王妃的主意吧......咱也没料到,那嫁妆反给酥娘招来了杀身之祸......”
林大富面容悲戚,声情并茂。
他好端端的主动给丁岁安解释这么多......八成是想借丁小郎的嘴转述给林寒酥,以求化解隔阂。
说到动情处,林大富还抹了抹眼泪,“我酥娘前些年受苦了,反正,往后她想作甚、想要甚,我都不拦着了......”
关键你也拦不住啊。
丁岁安不便对人家父女之事发表意见,便岔开了话题,“林指挥使,今次南征,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吴军出境作战,虽不至于见人就杀,但沿途劫掠之类是少不了的。
就像今晚犒军,鸡猪羊牛等活物,肯定不是自己养的。
丁岁安倒也没什么道德洁癖,只是这样的仗打起来既不热血,也没劲。
“明面上呢,自然是因为南昭窝藏儒逆。”
林大富声音一低,“实际上呢,今年圣上八十整寿......朝廷诸公需一场大胜为陛下贺,这不就挑上南昭这个软柿子了么。”
“......”
这理由,有点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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