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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很小,堆着些捡来的破烂,和一小片被翻整过的菜地。
老人从屋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面里只有几根青菜,卧着一个荷包蛋。
他把碗放在院里那张石桌上。
“吃吧。”
许峰没有动。
“你不怕?”
“怕什么?”老人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浑浊的凉水:“怕他们找过来,说我窝藏匪谍?”
老人喝了一口水,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
“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亲眼看着那个畜生上路,早就够本了。”
他指了指那碗面。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接着干。”
许峰不再多问,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面条很粗,没什么味道,但很热。
热气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意。
他吃得很快,三两口就将面条扒拉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屋里有张板床,你去睡会儿。”老人收起空碗:“我给你守着门。”
“不用。”许峰站起身,走到院墙的阴影下:“我在这里就行。”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
他搬了张小马扎,就坐在屋门口,手里拿着一杆老旧的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墙外,偶尔传来军靴踩过石板路的杂乱脚步声,和军官不耐烦的呵斥。
天,渐渐亮了。
金陵城没有因为一夜的搜捕而停转。
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隔着几条街,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但那张无形的大网,并没有松开。
反而,越收越紧。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那些代表着士兵的红色光点,开始从主干道,向着这些偏僻的棚户区渗透。
他们更加分散,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像梳子一样,篦过每一条巷子。
许峰靠着墙,闭着眼睛,身体纹丝不动。
他在休息,也在计算。
计算着巡逻队的间隙,计算着包围圈的密度,计算着最有可能出现的突破口。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了。
声音又急又重。
坐在门口的老人身体一顿,手里的烟杆掉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许峰。
许峰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老人定了定神,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口站着三个国军士兵,为首的是个班长,脸上带着一股熬夜后的戾气。
“老东西,磨蹭什么呢!开个门跟投胎一样!”
班长一把推开老人,径直闯了进来。
另外两个士兵也端着枪,跟了进来,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小院。
“军爷,你们这是……”老人躬着身子,脸上堆着谦卑的笑。
“少废话!奉命搜查!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班长用枪口在院子里指了一圈。
“军爷说笑了,我这破地方,除了耗子,哪有什么人来。”
“是吗?”班长的视线,落在了石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空碗上。
碗里,还沾着一点油星。
“一个人住,吃两副碗筷?”
老人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正想开口解释:“那是我儿子早上过来,给我送的饭。”
许峰从墙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佝偻着背,穿着那身破烂的短工衣服,脸上抹着干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仿佛刚刚打扫完院子。
那三个士兵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许峰举起双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畏惧。
“军……军爷,有话好说,别动枪……”
班长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老人。
“你儿子?”
“是,是。”老人连忙点头:“我儿子,在码头上扛活的。”
班长走到许峰面前,用枪托顶了顶他的胸口。
“身份证拿出来。”
“军爷,您看我们这样子,哪办得起那玩意儿……”许峰一脸为难。
班长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这片穷人区,十个有八个都拿不出身份证。
他扭头,看了一眼院子。
院子很小,一览无余。
一间破屋,一个灶台,一堆破烂。
确实不像能藏人的地方。
“行了行了,算你们倒霉。”班长收回枪,对着另外两个士兵一挥手:“走,去下一家!”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的脚,踢到了老人掉在地上的那根旱烟杆。
烟杆滚了两圈,停在士兵脚边。
士兵下意识地弯腰捡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准备还给老人。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旱烟杆。
烟嘴的部分,是用黄铜做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
烟锅也是铜的,擦拭得很亮。
这种成色的铜料,不是一个穷老头能用得起的。
更重要的是,烟杆的竹身,靠近烟嘴的地方,烙着两个很小的字。
奉天。
士兵的脸色变了。
他是东北人,跟着部队一路从关外打到关内。
他认得这种烟杆,这是当年东北军里,军官才有的配给。
“班长!”
那个士兵叫住了正要出门的班长。
“你看这个。”
班长不耐烦地走回来,接过烟杆。
他看了几秒,脸色也沉了下来。
“老东西,你不是金陵人?”
老人的身体僵住了。
“我……我老家是北边的。”
“北边哪儿的?”班长的声音变得尖锐:“东北的?”
“你当过兵?”
老人沉默了。
班长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皮套。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
许峰的身体微微下沉,肌肉绷紧。
院外,另一支巡逻队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不能在这里动手。
“军爷,我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许峰抢在老人前面开口,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他就是个老农民,哪当过什么兵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索着。
摸了半天,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法币,塞到班长手里。
“军爷行行好,高抬贵手。这点钱,您拿去喝杯茶。”
班长掂了掂手里的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但他的疑心没有散去。
他看了一眼那个捡到烟杆的士兵。
那个士兵还死死地盯着老人,仿佛要从他脸上的皱纹里,看出什么破绽。
“滚开!”
班长一脚踹在许峰的小腿上。
许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把他给我抓起来!”班长用枪指着老人:“这个老东西有问题!带回营部,好好审审!”
“是!”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老人的胳膊。
老人没有反抗,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峰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托付和决绝。
许峰趴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万用雷达里,院门口,另一支五人巡逻队已经抵达。
八个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巷子太窄,一旦开火,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老人被架着,向门口走去。
许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跟在后面。
他必须跟着出去。
在更开阔的地方,才有机会。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时。
“等等。”
那个最先发现烟杆的东北士兵,突然又开了口。
他一直跟在最后面,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许-峰。
“班长,我觉得这个小子……也有问题。”
班长的脚步停下了。
“他哪里有问题?”
“说不上来。”士兵摇了摇头,走到许峰面前:“就是感觉。”
他伸出手,在许峰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了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按压。
他的手指,精准地落在了许峰的锁骨和斜方肌之间。
这是一个老兵检查新兵身体素质时,才会用到的手法。
许峰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了最本能的肌肉反应。
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刻在骨子里的紧绷。
士兵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许峰动了。
他没有去拔枪。
他的手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向后撞去。
正中那个士兵的心口。
“砰!”
一声闷响。
那个士兵的身体弓成了虾米,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里的枪脱手落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许峰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旋转。
他一脚踢开身边另一个士兵手里的步枪,身体顺势下潜,从腰后拔出了那把TT33手枪。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个班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许峰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砰!”
班长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惊愕凝固了,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枪声,就是信号。
门口那五个士兵瞬间反应过来,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院门。
“砰!砰!砰!”
许峰没有丝毫停顿,对着院门的方向,连开三枪。
他没有瞄准。
他只是在压制。
子弹打在门框上,木屑横飞。
门口的士兵下意识地缩头,寻找掩护。
就是这个间隙。
许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老人。
“走!”
他自己则扑向那个被他打倒的东北士兵,捡起了地上的那支汤普逊冲锋枪。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火舌,从院内向外喷吐。
密集的弹雨,将门口的两个士兵当场打成了筛子。
血雾,在清晨的阳光下弥漫开来。
枪声一响,整片街区都被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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