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星槎静思·抉择之问

    “泰山号”巨大的舰体在虚空中沉默地疾驰，引擎阵列发出的低沉嗡鸣透过厚重的舰体结构传入高级军官休息舱，如同巨兽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在寂静中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然而此刻，这嗡鸣声却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舱内凝固的空气上，非但不能带来安宁，反而让那份死寂显得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哑光灰色的硬质文件夹，静静地躺在工作台冰冷的金属表面上。它吸收了舱内柔和的米白色灯光，自身却不反射丝毫亮泽，像一块从宇宙暗面凿下来的、不祥的磁石，牢牢吸住了休息舱内所有无形的视线和沉重的思绪。将军离开时那干脆利落的关门声，仿佛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留下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问号。

    王飞翔粗重的呼吸声首先打破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安静。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厚实的靴底踩在吸音地毯上发出闷响。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后重新结痂的短发，古铜色的脸上肌肉抽动，那条暗红的蜈蚣疤随之狰狞地扭曲了一下。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灰色的文件夹上，仿佛要穿透那哑光的表面，看清里面装着的到底是救命的稻草还是索命的绞索。

    “操！”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里迸出来，带着浓重的憋闷和无处发泄的狂躁，“神神叨叨！装他妈什么大尾巴狼！刚从那鸟不拉屎的冰窟窿出来，脚底板还没捂热乎，又扣下来个黑锅？”他像一头被关进铁笼的困兽，在沙发和工作台之间狭窄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张萌萌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颤，抱着数据板下意识地往远离他的角落缩了缩。她脸色苍白，圆润的杏眼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惊惧，视线在王飞翔暴躁的身影和那个冰冷文件夹之间慌乱地游移。刚才将军带来的威压尚未完全散去，这份新的未知又沉沉压下，让她感觉像是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沟。

    就在这时，一直伫立在舷窗边的裴凡生，动了。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躁动的王飞翔和惊慌的张萌萌一眼。他缓缓转过身，步伐平稳得如同在冰面上滑行，径直走向工作台。他的目光低垂，仅存的右眼瞳孔如同最深沉的寒潭，倒映着那个灰色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物体。他身上的深色作战服似乎也染上了一层寒意。

    走到工作台前，他停下。没有立刻伸手。休息舱内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了。王飞翔停下了焦躁的踱步，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裴凡生的动作。张萌萌屏住了呼吸，攥着数据板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裴凡生终于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仪式化的凝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和掌心布满了老茧和细碎的伤痕。当他的食指指尖触碰到文件夹那哑光冰冷的表面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触感极其奇特，并非纸张或塑料的柔韧，也不是纯粹金属的冷硬，而是一种带有细微磨砂颗粒感的特殊合金，冰冷得仿佛能吸走指尖的温度。

    他拿起文件夹。入手的分量远超同等体积的纸张，沉甸甸的，像一块压缩的铅块。他走到工作台后的椅子前坐下，腰背依旧挺直。然后，他打开了它。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响的搭扣开启声。

    王飞翔的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张萌萌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文件夹内页展开。

    没有预想中的厚厚文件堆叠。内衬是深邃的、吸光的黑色天鹅绒，仅嵌着一张薄薄的、边缘光滑的深灰色数据晶卡。晶卡旁边，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微型全息投影启动器，和一个同样小巧的、带物理按键的加密输入终端。

    裴凡生的目光落在数据晶卡上。他的右眼瞳孔在那一瞬间，似乎收缩到了针尖大小，如同捕食前的鹰隼锁定猎物。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冰锥，骤然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让离他最近的王飞翔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裴凡生没有犹豫。他拿起那个微型全息投影启动器，将它轻轻贴合在数据晶卡的中心位置。启动器边缘亮起一圈极细微的幽蓝光晕，晶卡表面瞬间流淌过瀑布般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加密光流。随即，一道稳定而清晰的全息光束从启动器顶端射出，在裴凡生面前的工作台正上方，构建出一个悬浮的、缓缓旋转的、极其复杂的立体几何结构——那是一个动态的、多重嵌套的密钥验证界面。

    裴凡生拿起那个小巧的物理加密输入终端。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按键上悬停了半秒，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按键上微凸的盲文标识。随即，他的手指开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敲击起来。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无比，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感。输入的不是文字或数字，而是一连串极其复杂的、由特定节奏和频率组成的生物神经脉冲信号——这信号直接源自裴凡生脖颈上那个依旧嗡鸣的神经抑制颈环，是他身份和权限的终极证明。

    随着最后一下敲击完成，悬浮的密钥验证界面猛地一亮，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瞬间闪耀，随即所有的几何结构向内坍缩，化作一个深邃的光点。光点稳定下来，开始投射出内容。

    裴凡生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那悬浮的光幕之上。

    时间，在死寂中失去了刻度。

    只有裴凡生右眼瞳孔深处那细微到极致的、如同星云旋转般的波动，以及他搭在文件夹边缘、指关节因无意识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泄露着信息洪流涌入他脑海时掀起的滔天巨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西伯利亚冻土深处最坚硬的岩石，但王飞翔和张萌萌都清晰地感觉到，他整个人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连引擎的嗡鸣都似乎被隔绝在了这层无形的冰冷力场之外。

    一页。

    又一页。

    悬浮的光幕上，幽蓝的数据流无声地流淌、切换。复杂的星图、标注着猩红Ω符号的生物扫描图、残缺的能量场模型、断断续续的加密通讯片段、坐标点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行动路线推演图……无数信息碎片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入裴凡生的意识。每一个符号，每一行注解，都重若千钧。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裴凡生面前悬浮的光幕无声地熄灭，微型投影启动器和数据晶卡上的幽蓝光晕也黯淡下去。

    裴凡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合上了那个灰色的文件夹。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里面的洪荒巨兽。

    他没有说话。

    没有向王飞翔或张萌萌解释一个字。

    他将合拢的文件夹轻轻放回冰冷的金属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声。然后，他身体向后，深深地靠进宽大的椅背里，闭上了眼睛。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指尖相抵，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仅存的右眼视线仿佛穿透了紧闭的眼睑，穿透了厚重的舱壁，投向了舷窗外那无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空。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如同一座在绝对零度下瞬间冻结的雕像。

    整个休息舱的时间流速似乎都被他这深沉的静默所扭曲。引擎的嗡鸣、循环系统的低语，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只有他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却仿佛带着整个星空的重量。

    风暴的中心，陷入了最深沉的寂静。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权衡挣扎、所有的利弊计算，都被压缩进了这具沉默的躯壳之内。那灰色的文件夹安静地躺在他手边，像一颗已经启动倒计时却无声无息的炸弹。

    王飞翔看着裴凡生这副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他脸上的狂躁和憋闷被一种更深的凝重所取代。他太了解老裴了。这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只意味着文件夹里的东西，其分量远超想象，其凶险……无法言喻。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个令人窒息的画面，也不再管那个该死的文件夹。厚实的靴底在地毯上用力碾过，发出闷响，他大步流星地冲向休息舱的合金门。

    “老子出去透口气！”他头也不回地低吼了一声，声音压抑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舱门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迅速关闭。舱内重新只剩下裴凡生凝固般的沉默，和角落里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张萌萌。

    “泰山号”巨大的登陆甲板层，空旷得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这里通常是星舰起降小型穿梭机和部署重型装备的区域，此刻却成了王飞翔唯一的宣泄场。

    沉重的合金舱门在身后关闭，将休息舱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隔绝。但王飞翔胸中的那股狂躁郁气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空旷的刺激下更加猛烈地冲撞着他的神经。

    “操！操！操！”

    他猛地扯下身上那件碍事的参谋制服外套，狠狠砸在冰冷的甲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精赤着肌肉虬结、布满汗水和旧伤疤痕的上身，那条从左肩胛蜿蜒而下的暗红蜈蚣疤在甲板惨白的灯光下狰狞毕现，如同活物般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起伏。

    没有热身，没有准备。王飞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蛮荒凶兽，猛地冲向甲板中央一片开阔地带。双脚蹬地，巨大的力量让特制的合金甲板都发出沉闷的**。他身体前倾，双腿爆发出恐怖的推进力，开始了一场毫无保留的、近乎自虐的冲刺！

    速度被他提升到了极致！身影在空旷的甲板上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赤裸的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他体内沸腾的血液和无处发泄的狂暴！

    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每一次蹬地都如同擂鼓，每一次摆臂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响！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奔涌而下，滴落在甲板上，瞬间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极限冲刺之后，是毫无停顿的爆发！

    他猛地刹停在甲板尽头一堵厚重的合金隔断墙前，身体以违反物理定律的柔韧瞬间扭转，右拳如同出膛的攻城锤，带着全身拧转的力量，狠狠轰在墙壁上一个特制的、覆盖着高密度缓冲材料的训练靶点上！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炸开！整个靶点瞬间向内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拳印！缓冲材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巨大的反作用力顺着他的手臂传递到全身，让他壮硕的身体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但他没有停止！左拳紧随其后！

    “砰！砰！砰！砰！”

    密集、狂暴重拳！每一拳都倾注了他全部的愤怒、憋闷和对未知凶险的狂躁！拳影如同狂风暴雨般落在靶点上！汗水四溅！肌肉纤维在极限的拉伸和收缩中发出不堪重负的**！那条蜈蚣疤如同充血般变得更加暗红刺眼！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在空旷的甲板上回荡！

    这纯粹肉体力量的疯狂宣泄，吸引了甲板另一侧几名正在轮休、保养轻型突击艇的山东总部士兵。他们惊愕地停下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地看着中央区域那个如同人形暴龙般疯狂捶打合金墙壁的身影。

    “我……靠……这他妈是人？”一个年轻的下士喃喃自语，手里的扳手差点掉在地上。

    “是王参谋！北美回来的那个！”旁边一个老兵认出了王飞翔，眼神里带着敬畏，“听说是从腐城爬出来的活阎王……”

    “这……这拳头，打畸变体身上也得碎了吧？”另一个士兵咋舌。

    王飞翔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低语，猛地停下了狂轰滥炸。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浑身上下热气蒸腾。他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精准地锁定了那几名士兵。

    “看什么看！”他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震得几个士兵头皮发麻，“都他妈是软蛋吗？！过来！”

    他几步就跨到旁边一堆用来固定设备的粗大合金链条前。这些链条每根都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冰冷沉重。王飞翔俯身，双手抓住其中一根链条的中段，腰腹和背部的肌肉如同山峦般骤然隆起！那条蜈蚣疤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喝啊——！”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吼！粗壮的合金链条竟然被他硬生生从甲板固定环上扯了起来！沉重的链条哗啦作响！他双臂肌肉贲张，血管如同虬龙般在皮肤下暴起，将整根沉重的链条高举过头顶！

    “给老子练！”他朝着那几个看傻了的士兵吼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人一根！举！举不动就给老子滚蛋！战场上没人替你扛子弹！” 他双臂猛地发力，沉重的合金链条带着呼啸的风声，被他狠狠砸在甲板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几个士兵被这狂暴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看着那根被砸得微微变形的恐怖链条，又看看王飞翔那如同战神下凡般的凶悍身姿，一股混合着恐惧和热血的东西涌了上来。

    “妈的！拼了！”那老兵一咬牙，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几人也被激起了血性，嗷嗷叫着扑向旁边的合金链条。

    一时间，空旷的登陆甲板上，充满了沉重的链条拖拽声、士兵们憋足劲的嘶吼、粗重的喘息，以及王飞翔那毫不留情的、如同鞭子般的咆哮。

    “腰！用腰发力！你他妈没吃饭吗？！”

    “手臂绷直！链条就是你手里的枪！软蛋拿得稳吗？！”

    “坚持！给老子坚持住！倒下去就别起来了！”

    汗水、怒吼、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这片冰冷的钢铁空间里交织，形成了一幅原始而充满力量感的画面。王飞翔如同一座移动的熔炉，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淬炼着这些士兵的筋骨和意志，也将自己心中那因未知任务而翻腾的狂躁，一点点捶打、宣泄出去。每一次咆哮，每一次重击，都像是在对着那无垠的深空和休息舱里沉默的文件夹发出无声的挑战。

    休息舱内。

    时间仿佛被裴凡生的沉默冻结了。舷窗外深空背景板上稀疏的星辰位置悄然变换，引擎的嗡鸣是唯一证明时间流逝的刻度。

    张萌萌坐在距离裴凡生不远处的另一张工作台旁。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个陷入沉思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更不敢去触碰那个仿佛封印着深渊的灰色文件夹。她需要做点什么，任何能让她摆脱这种窒息感、又能真正帮到教授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攥了攥有些发凉的手指，打开了怀里的加固型军用数据板。幽蓝的光线亮起，映照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但眼神却迅速凝聚起专注的光。

    她首先接入舰载内部网络，利用自己新获得的“特遣二级”权限，谨慎地调阅着从北极总部带出的、与此次返回山东相关的非核心资料。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窗口飞速切换。

    “北极归档补充索引” – 她快速浏览着之前在A-7隔间整理的、关于耶梦加得“法庭”行动小队模型和“泥人”弱点推演的补充说明，确保没有关键逻辑遗漏，并标记出可能需要后续实地验证的部分。

    “已知畸变体活动热区更新（星图路径）” – 她调出“泰山号”的预定航线图，将沿途可能遭遇的、由EDC监测卫星或过往舰船报告标注的畸变体活动热点区域叠加上去，并用醒目的黄色高亮标注。特别是几个靠近航线、曾报告有“幽灵鳐鳐”或“深潜者”次级单位出没的危险空域。

    “山东总部及周边安全区态势简讯” – 她筛选着舰载数据库里最新的非加密简报：主要安全区范围、最近一次大型畸变体冲击事件时间点、重点防御力量部署概要、后勤补给节点状态……这些都是教授抵达后可能需要快速掌握的基础环境信息。

    她的动作麻利而精准，虚拟键盘的敲击声清脆而规律，像一串稳定的音符，在这片沉重的寂静中努力编织着一层薄薄的、属于秩序的安全感。完成这些基础信息的整理和归类后，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心头的压抑感略微散去了一些。

    然后，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片刻，眼神变得更加认真。她新建了一个文档。加密等级直接拉到目前她权限允许的最高层级。文档标题被她一字一字地敲入：

    【“深瞳”特遣行动支援小组（暂定）构建框架草案 - 内部审议版】

    标题定下的瞬间，张萌萌感觉自己指尖的温度似乎回来了一些。这不再是被动的整理，而是主动的构建，是教授赋予她的信任和期待。她集中精神，开始梳理思路。

    核心需求分析：

    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思维却无比清晰。

    行动模式： 她调阅了裴凡生所有在EDC系统内有记录的（部分北极行动记录因权限被锁定无法查看）行动报告。重点分析他的偏好：渗透侦查而非强攻（占比67%）、对关键信息节点的精准打击（如腐城核心）、对非对称优势的利用（如对抗“蜈蚣神子”时利用环境）、极高的单兵生存与应变能力要求。结论：小组核心能力需高度适配隐蔽渗透、精确信息获取、快速应变脱离。

    威胁模型： 结合刚刚归档的耶梦加得最新资料，特别是“厨房”制造的“泥人”、“深潜者”以及可能存在的“神子”原型体。小组需具备对抗重装单位（反甲/能量场干扰）、反制精神污染（深红丧钟关联）、应对复杂生化环境（腐城菌株/神经毒气）的能力。同时需警惕“法庭”清除小队的高效猎杀模式。

    任务层级： 将军亲自送达的任务文件……其层级必然触及EDC最高核心。小组必须具备执行“Ω级”威胁相关任务的潜力和权限基础，成员忠诚度与抗压能力需极致筛选。

    人员构成模型（初步）：

    张萌萌在屏幕上列出表格，每一个角色都标注了核心能力要求。

    情报主控（1人）： 核心大脑。要求：顶级信息分析整合能力（需超越她自身）、精通“深渊”级加密服务器操作、掌握多门高威胁区域语言及密码学、具备战场即时态势推演决策能力（类似冰雕的战术素养）。

    渗透/突击（2-3人）： 锋锐爪牙。要求：顶级单兵作战能力（近身格斗/精准射击/极限环境生存）、精通潜行匿踪与痕迹消除、掌握多种载具（陆地/水下/低空）驾驶、具备独立执行**险渗透任务的心理素质。备注：王参谋可作为此位置核心模板。

    重火力/护盾（1-2人）： 攻坚壁垒。要求：精通所有单兵/班组重武器操作、掌握能量护盾发生器及力场干扰技术、具备承受高强度冲击（物理/精神）的坚韧体魄、擅长构建临时防御工事。

    战场医官/生化防护（1人）： 生命线。要求：顶尖战地急救与外科手术能力（含肢体快速再植）、精通抗畸变体毒素血清制备与投送、掌握生化污染区作业规程、具备高精神力抗性（对抗精神污染）。

    电子战/机械支援（1人）： 无形之刃。要求：顶级黑客能力（可对抗耶梦加得加密节点）、精通电子干扰/诱饵投放、掌握无人机蜂群操控与维护、能快速修复或瘫痪敌方自动化防御系统。

    装备预研清单：

    她切换到一个新的子文档，开始罗列可能需要的“梦幻装备”，部分名称直接引自北极归档的“厨房”技术目录：

    移动指挥节点： “深渊”级便携服务器终端（需总部技术局特批）。

    单兵系统： “寂静岭”神经抑制器衍生型（小队指挥级抗精神干扰）、高适应性生物护甲（参考“泥人”能量场弱点，需抵御高频冲击）、光学迷彩斗篷（实验室原型）。

    武器模块： 相位切割刃（对高韧性生物组织特攻）、低频共振破甲弹（针对“泥人”类重甲）、神经毒气中和弹（速效广谱）。

    支援设备： 微型医疗纳米蜂巢（可战场合成急救血清）、多谱段诱饵投射器、地外矿物快速分析仪（关联“静海疑云”线索）。

    备注： 获取途径均为“山东总部最高技术储备库（需S级权限）”或“定制研发（周期长，风险高）”。

    权限与协作机制草案：

    这是最敏感的部分。张萌萌字斟句酌：

    绝对指挥权： 小组所有行动（含任务选择、人员调配、资源调用）仅向裴凡生教授一人负责。需总部最高统帅府授予其“深瞳”独立行动权限，豁免常规流程审批。

    信息隔离： 小组拥有独立于EDC主数据库的加密信息链（“深渊”子网），任务资料物理隔绝传输。

    资源调用： 设立“深瞳”专项资源池（装备/经费/情报），由裴凡生教授全权支配，总部相关部门无条件优先配合（需写入联合指令）。

    危机处置： 当任务触及“Ω级”或不可控变量时，裴凡生教授拥有现场最高决断权，包括任务中止、武力升级等，事后报备。

    敲下最后一个**，张萌萌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这份草案像一棵迅速生长的树，枝干蔓延，触及了太多她之前从未深入思考的领域。她抬起头，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裴凡生。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仿佛与世隔绝。那份深沉的静默如同一堵无形的墙，但张萌萌似乎能感觉到，在那份静默之下，是比王飞翔的狂暴宣泄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她默默地将这份凝聚了她所有心力和专业能力的框架草案保存、加密。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重新低下头，开始逐项检查、完善细节，用指尖稳定的敲击声，在这片风暴眼的中心，构筑起一道无声的、坚实的堤坝。

    舷窗外的星辰无声地流转，时间在引擎的嗡鸣中悄然滑过。

    “哐当！”

    休息舱厚重的合金门被从外面用力推开，又撞在内侧的缓冲器上，发出不小的声响。王飞翔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浓烈的汗味、金属摩擦的焦糊味和蒸腾的热气闯了进来。他赤裸的上身汗水淋漓，那条蜈蚣疤在灯光下闪着油亮的光，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剧烈运动后的潮红。他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如同刚刚从熔炉里捞出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还有两个穿着作训背心、同样浑身湿透、脸色发白却眼神异常明亮的山东总部士兵。两人一进门，就直接瘫坐在门边的地毯上，大口喘着气，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看向王飞翔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心有余悸。

    “爽！”王飞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重重地甩在地上，砸出一小片水渍。他走到小吧台，抓起一瓶能量饮料，拧开盖子仰头就灌，喉结剧烈滚动。冰凉的液体下肚，让他满足地长出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似乎随着汗水排出了大半。

    他扫了一眼舱内。裴凡生依旧如同冰雕般坐在那里，姿势都没变过，只有那灰色文件夹上的冰冷气息似乎更重了。张萌萌在角落里对着数据板，手指还在敲击，但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看到王飞翔进来，她微微缩了缩脖子，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两个瘫倒的士兵。

    “老裴……”王飞翔走到裴凡生旁边，刚想开口说什么，目光再次触及那个灰色的文件夹，后面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到离裴凡生最远的沙发前，把自己重重地摔了进去，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依旧奔腾的气血。那两个士兵也识趣地挣扎着爬起来，靠在角落的墙壁上休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舱内再次陷入一种奇特的氛围。一边是裴凡生深不见底的沉默和文件夹无形的压迫，一边是王飞翔和两个士兵粗重的喘息和汗水的味道，中间是张萌萌在角落键盘上发出的、如同心跳般稳定却细微的敲击声。

    张萌萌看着数据板上那份初步完成的框架草案，又偷偷瞄了一眼裴凡生沉默的侧影。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用最轻的动作将数据板屏幕转向裴凡生的方向，然后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试探着说：“教……教授……那个……框架草案……我……我初步整理了一下……您……您有空的时候……”她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淹没在王飞翔的鼾声（装睡）里。

    裴凡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听到。

    就在张萌萌失望地准备收回数据板时——

    休息舱的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没有任何预兆。

    那个肩章上缀着一颗银色将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笔挺的深蓝色将官常服，连一丝褶皱都看不到。他站在门口，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扫过舱内的一切：瘫在沙发上闭目喘息的王飞翔，角落里紧张兮兮的士兵，抱着数据板不知所措的张萌萌，以及，那个坐在工作台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的裴凡生。

    将军的目光最终落回裴凡生身上。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沉稳依旧，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距离，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度。他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裴凡生对面的那张空椅子前。

    然后，他坐了下来。

    坐姿挺拔如松，与裴凡生隔着那张放着灰色文件夹的工作台，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舱内所有的声音——王飞翔的呼吸、士兵的心跳、张萌萌的紧张、引擎的嗡鸣——都瞬间远去，只剩下两人之间那片绝对的真空地带。

    将军没有看那个文件夹。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裴凡生表面的平静，直刺其眼底深处那片汹涌却被他强行压制的风暴海。

    几秒钟的绝对死寂。

    将军的身体微微前倾，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衡。他的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放在膝上，这个本该显得放松的姿态，却因为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而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他注视着裴凡生，嘴唇微启，吐出的话语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探究的语调，如同在抛出一个关乎命运的天平：

    “所以~”

    这个拖长的尾音，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洞悉一切的沉稳，在寂静的舱室里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裴凡生……”

    名字被清晰地念出，强调着个人的抉择。

    “这件事儿……”

    指代那个灰色文件夹承载的、庞大到足以颠覆认知、危险到可能万劫不复的终极任务。

    “接么？”

    最简洁、最核心的终极问题。没有威逼，没有利诱，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将军只是平静地将那柄燃烧着烈焰、流淌着寒冰的选择权杖，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递到了裴凡生的面前，等待着他的裁决。

    话音落下。

    整个“泰山号”仿佛都陷入了停滞。引擎的嗡鸣消失了，循环系统的低语消失了，连时间的流动都似乎被冻结。

    王飞翔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粗重的呼吸瞬间屏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裴凡生，那条蜈蚣疤如同活物般在他紧绷的肩背上扭动。角落里的两个士兵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出。张萌萌抱着数据板的手猛然收紧，指节惨白，圆润的杏眼因巨大的紧张而睁到极限，一瞬不瞬地锁在裴凡生脸上。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重量，所有的未知与恐惧，都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倾泻而下，重重地压在了风暴中心的裴凡生肩头。

    裴凡生依旧沉默着。

    他放在工作台桌面上的双手，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拂过那个冰冷的灰色文件夹边缘。他那双低垂的、映着舱内柔和灯光却深不见底的右眼，瞳孔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在无声地爆炸、湮灭、旋转……最终，凝聚成一片比深空更加幽邃、比寒冰更加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