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融化的冰封之魂

    灰烬被一股蛮力裹挟着，半推半就地在人潮中穿行。

    街道上，他看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

    聂云和林岚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那个在冰原上冷得像座冰雕的男人，此刻脸上竟有了一丝暖意。而林岚，曾经英姿飒爽的女军官，脸颊微红，竟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两人看到灰烬，也笑着向他点头致意。

    东海的周剑，正被一群士兵簇拥在中间，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应龙”号的“万龙咆哮”是何等的威风。

    “我跟你们讲，当时那场面！几千根炮管子从‘应龙’肚子里伸出来，那光一亮，整个海面都白了！什么狗屁‘泰坦神’，连个渣都没剩下！”

    看到灰烬，他立刻兴奋地挥舞手臂大喊：“灰烬老大！这边！等会儿我带你去参观‘应龙’号！那家伙，现在可是咱们的镇国之宝！”

    西部的周涛和林天，两位老将军，正坐在一张露天餐桌旁，一边喝着小酒，一边下着棋，悠闲得像是两个公园里晒太阳的退休老头。

    他们看到灰烬，也举起酒杯，向他遥遥示意。

    石岩、凤晓、林动、高思齐……

    一个个曾经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铁血将领，此刻都褪去了军人的肃杀，像个普通人一样，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他们每个人，看到灰烬，都会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他们谈论的，不再是战术，不再是敌人。

    而是家长里短，是未来的规划，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灰烬默默地听着，看着。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别人庆功宴的局外人。

    他与这里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只能沉默地被李闯拖着，穿过一张张挂着笑脸的陌生面孔。

    直到，他们来到了中心广场。

    广场上搭建了一个巨大的舞台，上面正有文艺兵在表演着喜庆的歌舞。而在舞台下方，一片专门为士兵们开辟的区域里。

    灰烬看到了他们。

    看到了他最熟悉，也最牵挂的，那四千个身影。

    他们没有穿那身冰冷的，压迫感十足的“守望者II型”动力装甲。他们和他一样，穿着各式各样的，干净的便服。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带着灰烬从未见过的生动表情。

    有人在开怀大笑，有人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有人在笨拙地和一个漂亮的女兵搭讪，脸涨得通红。

    还有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眼神迷离地看着舞台上的歌舞，嘴角挂着一丝傻笑。

    他们不再是兵器。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灰烬的脚步停住了。

    他挣脱了李闯的手，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区域。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代号。

    “屠夫”，那个在战场上，最喜欢用链锯剑将敌人撕成碎片的狂战士，此刻正笨手笨脚地，给一个坐在轮椅上，断了腿的常规部队老兵削着苹果。那双能轻易撕裂合金装甲的手，此刻却因为怕削到老兵的手而微微发抖。

    “死神”，那个擅长狙杀，总是隐藏在最黑暗角落里的影子，此刻正和几个雷霆装甲师的士兵围在一起，大声地吹着牛，说到兴起时还手舞足蹈。“我跟你们说，上次在莫斯科，我一个人，一把枪，就干掉了一个幽灵母舰的指挥核心！那子弹，拐了十八个弯！”

    “医生”，那个掌握着战场急救技术的后勤兵，此刻正被一群年轻的女护士围在中间，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们……都变了。

    或者说，他们都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注意到了他。

    是“幽灵”，那个曾经的副队长，那个少数几个没有注射病毒，保留着人性的战士。

    “队长！”幽灵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惊喜。

    他快步跑了过来，激动地看着灰烬。

    “队长！你醒了！太好了！你真的醒了！”

    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黑色守望士兵的注意。

    一瞬间，四千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灰烬。

    然后，是冲天的欢呼。

    “队长！”

    “老大醒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队长不会有事的！”

    他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向着灰烬涌了过来。

    他们将灰烬，紧紧地围在了中间。

    没有了以往的森严等级和距离。

    他们只是用最纯粹的，最炙热的目光，看着他们曾经的领袖。

    “队长，你感觉怎么样？”

    “队长，苏小姐的技术太牛了！我现在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队长，你都不知道，战争结束那天，总司令有多威风！”

    一张张挂着笑容的脸在他面前晃动。

    一句句充满了真情的问候在他耳边响起。

    灰烬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士兵，这些曾经和他一样，为了战斗而生，为了杀戮而死的兄弟。

    他看到他们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名为“人性”的火焰。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很疼，但又很暖。

    一个年轻的士兵，挤到了他的面前。

    灰烬记得他，代号“沉默”，是部队里最不爱说话的一个，执行任务时，像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此刻，“沉默”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罐啤酒，递到了灰烬面前。

    “队长……喝一个？”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灰烬看着那罐啤酒，又看了看他。

    他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罐啤酒。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我……我叫，张伟。”那个叫“沉默”的士兵，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想起来了，我以前的名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我也有名字了！我叫李浩！”旁边一个士兵，也兴奋地喊道。

    “我叫赵天明！”

    “我叫孙强！”

    一个个曾经只有代号的士兵，在这一刻，争先恐后地，报出了他们失落已久的真正姓名。

    他们不再是代号。

    他们找回了自己。

    灰烬拿着那罐啤酒，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鲜活的，充满了希望的脸。

    他想起了那些，在黑暗中，默默死去的兄弟。

    他们没能看到这一天。

    他想起了，总司令对他的那个承诺。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在窗边，看到的那个和平的崭新世界。

    一股无法抑制的滚烫的洪流，猛地从他的心底冲上了眼眶。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啤酒罐。

    一滴，两滴……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金属罐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哭了。

    这个在尸山血海中，从未流过一滴泪的铁血男人。

    这个被所有人视为杀戮机器的冰冷兵器。

    在这一刻，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在这一群重获新生的兄弟面前。

    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所有的士兵，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他们那如同神明般强大的队长，此刻，正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颤抖着，哭泣着。

    他们没有嘲笑，没有不解。

    他们的眼中，只有感同身受的，湿润的红。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刻，队长等了太久。

    这一天，来得，太不容易。

    良久，那个叫张伟的年轻士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灰烬颤抖的肩膀。

    “队长……”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