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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一万贯由崔氏所出。”
温禾嘴角微微勾起,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着圈,蜜水的甜香混着茶香漫上来。
“那日后北疆府兵说起冬衣,是该谢陛下,还是谢博陵崔氏?”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崔敦礼那番“诚意”的说辞。
崔敦礼先是一怔,随即失笑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坦然:“原来如此,是愚兄考虑不周了。”
他放下茶盏,语气诚恳了些。
“方才还以为嘉颖要以自己的名义捐赠,想着锦上添花,看来是愚兄唐突了。”
温禾暗自点头。
这崔敦礼果然精明,一句“误会”便轻轻揭过,既没失了体面,又隐隐透出对他与李二之间关系的试探。
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有点累啊
崔敦礼故作苦恼地摩挲着茶盏,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嘉颖之前不是说,想让寒士学子前往长安各地游学,传授孩童学识吗?此事关乎教化,乃是大功业,崔氏耕读传家,倒也有几分薄力,或许能为嘉颖分忧一二。”
温禾抬眸,凝视着崔敦礼许久。
从军中冬衣,到基础教育,绕了这么大一圈,崔安的事果然只是个引子。
所谓的“交朋友”,说到底,是博陵崔氏想在游学这件事里分一杯羹。
“自然可以。”
温禾缓缓点头,语气却留了余地。
“只是具体事宜还需从长计议。若是崔氏有真才实学之人,尽可让他们来我府中,某自会妥善安排。”
崔敦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温禾忽然转头望向窗外。
“时辰不早了。”
温禾起身,理了理衣襟。
“安上兄,某家中还有个妹妹,性子娇怯,不喜独处。若是回去晚了,怕是要哭闹不休。”
话已说透,崔敦礼自然没有挽留的道理,当即起身相送:“既如此,愚兄便不多留了。”
到了一楼,温禾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的李义府。
少年正捧着茶杯,听得台上歌姬唱曲入了神,脑袋随着曲调轻轻一点一点的。
“走了,别吃了。”温禾走过去,抬手就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李义府被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回头看见是温禾,非但不恼,反而眼睛一亮:“先生,你们谈完了?”
在他看来,先生肯动手教训,才是真把他当自家人。
“嗯,走吧。”
温禾点头,率先迈步出了清风楼。
崔敦礼正站在二楼窗前,目送着那抹玄色袍角隐入人流。
“安上,这温禾确实不似寻常孩童。”
厢房另一侧的门被拉开,崔仁师走了出来,眉头依旧紧锁。
他在屏风后听了全程,越听心越沉那少年的心思之缜密,措辞之老练,哪里像个十岁孩童?
崔敦礼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窗外温禾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台。
“虽没应下冬衣之事,却松口让我崔氏参与游学。”
崔仁师搓了搓手,语气里难掩兴奋,“此事若成,我博陵崔氏在文坛的声势,未必不能压过清河崔氏!”
他正说得兴起,却见崔敦礼转过身,脸上哪有半分喜悦,反倒凝着一层深不见底的凝重。
“兄长莫要高兴得太早。”
崔敦礼的声音低沉了些。
“温嘉颖说的是‘若有大才,可送至他府中,自当安排’,而非直接让我崔氏主持一方游学。”
“这有何不同?”崔仁师不解,挠了挠头。
“能参与便是好事,难道还怕他苛待我崔氏子弟?”
“苛待倒不至于。”崔敦礼摇了摇头,走到茶案前,给自己斟了杯冷茶,“你忘了,我崔氏在长安近郊有万亩农庄,佃户数千,孩童亦有不少。”
崔仁师猛地一愣,随即脸色微变:“你是说……他可能把我崔氏的人,派去咱们自家的农庄?”
“极有可能。”崔敦礼呷了口冷茶,眼底却泛起一丝兴味。
“让我崔氏的人,在自家的土地上,替他温嘉颖推行教化。
届时百姓称颂的是陛下圣明,是高阳县子体恤民情,我崔氏不过是做了嫁衣。”
崔仁师这才恍然大悟,后背竟渗出一层冷汗。
原以为是占了先机,没想到早已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
“这温嘉颖,着实有趣。”
崔敦礼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先前的凝重散去不少,“有这少年在,往后几十年,长安城怕是不会寂寞了。”
他望着温禾马车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温禾日后到底会如何安排他们崔氏派去的士子。
“先生,您怎么能答应让崔氏参与游学啊!”
马车内,李义府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急得满脸通红。他实在想不通,先生刚扳倒郑氏,怎么转眼就对崔氏松了口。
温禾斜倚在车壁上,指尖转着那枚从茶肆带出来的蜜饯,漫不经心道:“为何不能答应?”
“他们是博陵崔氏啊!”李义府急得直拍大腿,“要是让他们掺和进来,指不定会安插多少人手,到时候游学之事岂不成了崔氏收拢人才的助力?”
李义府觉得自己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温禾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助力?”温禾嗤笑一声,将蜜饯丢进嘴里,甜意瞬间漫开。
“崔敦礼想要的是名,是让崔氏在教化上占一席之地,可他忘了,游学这件事情的掌控权在我的手上。”
“而且就算不答应又能如何,崔氏依旧可以派人出去,甚至他们可以自己去买书,印书,到时候只怕更难控制。”
而崔氏如今不敢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怕那些农户。
若是人人都去读书了,当官了,那日后谁来给他们种地。
“再者,”温禾继续道,“崔氏有能人,我用之;若有宵小,我便黜之,主动权在我手里,怕什么?”他指尖敲了敲车厢。
“而且崔氏这面旗帜虽好,可你先生我背后的旗帜,可比他们大多了。”温禾笑着刮了下李义府的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
李义府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先生说的是陛下?”
“啪!”
温禾当即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恨铁不成钢:“是太子。”
“这种教化之事,让太子出面牵头,远比陛下亲自动手要好。”
他压低声音。
“底牌哪有轻易亮出来的?自然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李义府捂着后脑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把这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先生说的,准没错。
马车刚停在温府门前,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像只乳燕般扑了过来。
“阿兄!”温柔仰着小脸,辫子上的红绳晃得人眼花。
“对门的二娘妹妹来了,还给你带了请帖呢!”
温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穿鹅黄襦裙的小丫头,正是许久未见的武二娘。
几个月不见,她好像长高了些,只是那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依旧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见过县子。”
武二娘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小手捧着一封烫金红帖,努力把胳膊举得高高的。
“阿耶说,搬来长安许久,还没办乔迁宴,五日后请县子去家里坐坐。”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却特意拔高了些,像是怕被风卷走似的。
温禾笑着接过请帖,指尖触到她微凉的小手:“替我谢过你阿耶。只是这几日我怕是没空,到时候让小柔替我去道贺。”
“嗯。”
武二娘眨了眨眼,淡淡的应了一声,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既不失望,也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二娘不理他,我们去玩!”
温柔气鼓鼓地瞪了温禾一眼,拉着武二娘的手就往院子里跑,“我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上次讲到毒苹果了……”
看着两个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温禾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丫头,明明平日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偏要在他面前装委屈。
“先生,审问犯人好玩吗?”
一个满怀期待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温禾转头,只见李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正拽着他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活像只好奇的小狼崽。
“小孩子问什么问,读书去!”
温禾毫不客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不远处的李泰见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老五又挨揍了!”
“李泰你骗我!”李佑顿时炸毛,甩开温禾的袖子就冲了过去。
“明明是你自己想去的!”
李泰笑着转身就跑,两人在院子里追打起来,惊得廊下的雀儿扑棱棱飞了一地。
一旁的李恪端着本书,望着漫天飞舞的鸟羽,忽然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天空,眼神忧郁得像幅水墨画。
温禾看得直撇嘴。
这小子怎么又犯文艺病了?
他上前一把拽住李佑的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人提起来,又指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李泰:“都给我回书房去,今天教你们烧开水。”
“烧开水?”李佑和李泰异口同声地愣住,面面相觑。
这有什么好教的?
温禾却懒得解释,拎着李佑就往书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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