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wbshuku.com
“吐血病倒了?”
大理寺监牢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钻进温禾鼻腔。
他从百骑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挑了挑眉梢,颇有些意外。
那博陵崔氏的老者看着苍劲,没想到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这就撑不住了?
他失笑摇头,指尖摩挲着茶杯温热的边缘,仰头饮尽杯中残茶,起身朝着监牢深处走去。
铁链拖地的“哐当”声在甬道里回荡,像催命的符咒。
“都是郑允浩做的,与我等无关啊,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郑氏和崔氏谋划的,某就是去做客的,啊!”
“呜呜呜……饶了小的吧……”
刑讯室的木门虚掩着,里面的哭喊与惨叫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疼。
温禾推门而入,视线扫过室内景象。
几个往日里锦衣玉食的士族子弟,此刻蓬头垢面,形容枯槁。
有的被架在木架上,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有的被绑在老虎凳上,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最里面那个被强行按着脑袋,脸上敷着三层浸湿的桑皮纸,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挣扎得最为疯狂。
温禾瞥了眼那纸上晕开的深色水渍,想不起这刑罚的名字。
是叫“贴加官”?
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看这生不如死的窒息模样,想必是诸刑之中最磨人的一种。
‘我明明是个好人,怎么就走上刑讯逼供的路了呢?’
他在心里啧了两声,缓步走到那被“贴加官”的子弟面前,抬手示意用刑的狱卒退下。指尖捏住最外层的纸角,轻轻一撕。
“嘶啦——”
湿纸剥离皮肤的声响在惨叫声中格外清晰。
郑允浩的脸暴露在空气里,涨得青紫,双眼翻白,鼻腔里淌出的血沫糊了半张脸。
没了纸张的压制,他像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气,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抽噎,眼泪鼻涕混着血水流了满脸。
直到看清温禾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他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冰水从头顶浇透。
那笑容在摇曳的烛火下明明灭灭,和善得像春日暖阳,却让他从骨髓里透出寒意。
“郑郎君受苦了。”
温禾的声音温和得像在拉家常,“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郑允浩剧烈地哆嗦着,牙齿打颤的声响盖过了喘息。
他看着温禾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平静,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连连点头,下巴磕得胸口生疼。
“愿意,愿意,都是我做的,是我指使的!”
他急切地哭喊,生怕慢了半分又要遭那份罪。
“但、但是……是清河崔公提议的,是他说烧了你的羊毛,就能让你栽赃郑氏,一石二鸟啊!”
这是疯狂的开始攀咬了。
温禾端起旁边案上的凉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目光转向另一边被绑在老虎凳上的青年。
那青年穿着锦缎里衣,此刻已被冷汗浸透,脸上沾着污泥,正是方才哭喊“只是去做客”的那位。
“哦?”
温禾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某记得,你们好像都姓崔?不知道哪位是清河崔,哪位是博陵崔啊?”
话音未落,左边那青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扭动起来,急切地冲右边的人扬下巴:“他,他是清河崔氏的崔明,某是博陵崔氏的崔安,某真的只是去做客的,高阳县子明鉴,某跟这事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语速快得像爆豆子,生怕晚一秒就被归到“清河崔”的阵营里。
那副急于撇清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士族子弟的矜贵,倒像个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泼皮。
温禾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冽。
他缓缓起身,走到崔安面前,蹲下身,指尖轻轻拍了拍对方颤抖的脸颊:“做客?那可巧了,某这里也缺个‘做客’的,不如崔郎君再多留几日?”
崔安的脸“唰”地白了,瞳孔骤缩成针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不不不,某想回家,求你了,这件事某真的不知道啊!”
崔明涕泪横流,声音抖得不成调。身下的锦裤已湿了一大片,骚臭味混着刑讯室的血腥气,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温禾嗤笑一声,踢了踢墙角的稻草。
这就是所谓的士族子弟?
平日里吟诗作对、自命清高,真到了要命的关头,连市井泼皮都不如。
他转身走向郑允浩,后者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地上不住颤抖,铁链拖在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哀鸣。
“别害怕,某不会伤害你。”
温禾蹲下身,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孩子,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
“某就是想知道,你的同谋还有谁,千万别说没有,也别装糊涂,某的耐心,可不太好。”
明明是个十岁少年,说出的话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郑允浩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刑讯室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温禾那双看似纯良、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那某该怎么说?”
他颤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绝望。
温禾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那些仍在挣扎的子弟,语气毫不掩饰地引导:“同谋是谁,郑郎君心里难道没数?今日到你府中做客的,可不止一两位吧?他们难道就真的和这事毫无牵连?”
郑允浩浑身一颤,深深吸了几口气。
方才“贴加官”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喉咙里,那种肺腑被掏空的痛苦,他绝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活下去,哪怕是踩着别人的骨头活下去!
“有,有,他们都在!”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崔明提议用松油助燃,说这样烧得干净,还有博陵的崔安,是他说要把账算在郑五头上,让崔家也脱不了干系……”
“很好。”温禾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转身对狱卒吩咐:“给郑郎君写份供状,让他画押,其他人,今晚之前必须认罪。”
“对了,给郑郎君松绑,换间干净的牢房,好吃好喝招待着,记住,单独关押,别出任何意外。”
郑允浩闻言,顿时瘫软在地,冷汗浸透的后背终于透出一丝暖意。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郑允浩你这个犬入的!”
“彼其娘之,郑允浩,某今日便与你割袍断义!”
“混账,你这个畜生,卖友求荣的小人!”
那些被绑在刑具上的士族子弟彻底疯了,原本对温禾的恐惧与愤怒,此刻尽数转嫁到郑允浩身上。
污言秽语像冰雹般砸来,有的甚至挣扎着要扑过来撕咬,却被狱卒狠狠按住。
郑允浩闭着眼,任由那些恶毒的咒骂钻进耳朵。
他知道,自己这一世的名声算是毁了,可名声再重要,也比不上命重要。
温禾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所谓的士族情谊,所谓的风骨气节,在生死面前,竟脆弱得像层窗户纸。
“带郑郎君下去。”
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出刑讯室。
木门在身后关上,将里面的嘶吼与怒骂隔绝在外。
温禾抬头望向监牢顶部的铁窗,一缕微光从那里透进来,落在布满青苔的石壁上。
他知道,郑允浩的供状只是开始。
这些士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要消灭士族,现在看来不过痴心妄想,没了这批人,士族会立刻换上下一批。
所以温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先敲一笔钱。
“小郎君,这逼供会不会不太好?”见他出来,张文啸便迎了上来低声问道。
“嗯,确实是不太好,所以日后百骑不能学。”
这一次他也是无奈之举。
但一想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便不禁有些担心。
等回去之后,要找老许和老黄商量一下,日后能不逼供就不逼供。
当然了,对待自己的敌人除外。
从牢狱出来,温禾迎头便撞上了一个熟人。
“刘寺卿,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大理寺寺卿刘德威,看他这一见到自己便笑容满面的模样,应该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的。
“温县子,可是辛苦了?”刘德威笑脸盈盈。
温禾上前行了一个礼:“为陛下做事,不敢说辛苦。”
“呵呵,此番之事啊,是那些人不厚道了,竟然如此下作,更有甚者还厚颜无耻的求到老夫这里,老夫当即断然拒绝了,并且告诉他们,此事老夫啊管不着,全由县子你负责。”
刘德威抚着胡子,说的义正言辞的。
可这话里的意思,温禾却听出了别的味道来。
这是想要求自己办事?
“敢问刘寺卿不知是哪几家?”温禾莞尔。
刘德威闻言,知道他是听出自己的意思来,便直言道:“唉,说来实属惭愧啊,是老夫昔日的好友之子,出身太原王氏的王桦,不知温县子可有印象?”
果然如此。
“记得,此人确实在里面。”温禾点了点头。
刘德威见状,赶忙说道:“那王桦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顽劣了一些,但决计不会做出什么枉法之事,定然是被人蛊惑了,还请县子多多明查才是啊。”
“唉。”
温禾当即叹了口气,一副悲痛的模样。
“此前军饷贪墨案,大理寺相助颇多,刘寺卿所请下官本该即刻放人,可惜此事事关重大,特别是羊毛损失惨重,令陛下龙颜大怒,若是不能补偿,下官只能让他们伏法了。”
刘德威能做到大理寺寺卿这个位置,自然是个人精。
他当即便听出了温禾话中的意思。
“只需补偿即可?”
“自然了,这件事情还是要给陛下一个交代的,不过郑氏不在其中。”
温禾特意叮嘱了一番,以免刘德威日后还来为郑允浩说情。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刘德威连连点头,笑道:“那老夫这就去告知好友。”
说罢,他与温禾行了一个平礼,然后匆匆而去了。
“小郎君,真的要将那些人放走啊,那我们不是白做事了吗?”张文啸实在不理解温禾这样的做法。
温禾轻笑道:“你真以为我们能将士族连根拔起啊,能让他们出点血就够了。”
他原本还想让人去传消息的。
没想到刘德威竟然送上门来了。
正好让他去告诉那些士族们,快点送钱来。
“好了,你去将郑允浩的供状拿过来,我该进宫去了。”
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温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大理寺的饭实在难吃,正好入宫去蹭一顿饭去。
张文啸闻言,行礼退下。
不多时便带着郑允浩亲笔画押的供状回来。
最新网址:www.wb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