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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严挺之这么说,张岱自是有些傻眼,以至于走出严挺之家门后,思绪都有点运转不畅。
严挺之要托付给他的那个儿子,就是未来杜甫的榜一大哥、安史之乱后曾任剑南节度使的严武。
怎么说呢,这小子天生戾气满满,简直就视人命如草芥,以至于中年暴毙时其母悲憷之余还松了一口气,直叹总算不用再担心为此子所累而沦为官婢了。
给被人教养儿子本身就是责任重大的事情,更不要说严武这样一个天生的坏种。
张岱真是打心底里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甚至都想转回头去劝一劝严挺之,大老爷们儿大度点,不行你给师母磕个头,总不能让孩子没了母亲、你也没了老婆啊!
不过他也清楚严挺之的秉性,真要敢这么劝的话,不只是火上浇油、彼此怕也得割席断交。至于严挺之居然想将儿子托付给自己,张岱固然是挺诧异,但细想想他其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严挺之虽然并非寒素出身,家族人丁也比较兴旺,但家风还是有点怪。他有一个堂兄,名字叫做严安之,乃是盛唐有名的酷吏。
有一次唐玄宗在勤政楼举行文艺汇演,让城中士民观看,结果看客喧哗、场面纷乱而难以制止,愁的唐玄宗都非常不爽。
高力士建议召严安之来维持秩序,严安之到达现场后以手板划出一条线,并说过界者一律处死。大酺举行了整整五天,结果一个敢于越界的都没有。
这故事或许是杜撰的,但严安之的酷吏形象却是活灵活现。严挺之已经算是其家族中难得的歹竹出好笋了,严武成长在这样的家庭中,养成那样的性情也是理所当然。
严挺之朋友不乏,但适合以子托之的倒也不多,而张岱无论是家境、还是自身的处境,以及最重要的彼此关系,都算是比较合适的一个。
不过严挺之虽然这么说了,但毕竟眼下还没有正式离婚,就算离了也未必就会将儿子送来,张岱也就不再为此操心了,还是考虑一下接下来不容乐观的考课情势吧。
从严挺之家出来后,天色已经不早,宵禁都将要开始了,为免犯夜而惹上麻烦,张岱便也连忙向自家赶去。
行途中他也不免感叹,大唐执行宵禁政策虽然极大的压抑了城市活力的释放,阻碍了市民生活和商业的发展,但也的确有效控制了阴谋动乱的发生。
就张岱这种贼心不死、不断想搞事的家伙都得掐着点,朝九晚五的晚出早归,这谁受得了?而且就算发生什么扰乱,也只是局限在有限几个坊曲之间,不会在顷刻间就蔓延全城,也给城卫力量提供了充足的反应时间。
可以说我大唐皇帝们心思在防控民变上边还是很周全的,只是对自家人管理还不够妥帖,搞得“我家大门常打开”,是人是鬼都在玄武门出出入入。
直到当今圣人修补了这个BUG,彻底把儿孙们养废了,就算偶尔出上那么一两个看得过眼的货,也都是阴搓搓的小家子气,腹黑机巧有余而雄才大略欠缺。
赶在最后一遍街鼓声中,张岱回到了永乐坊的家里,回家之后便见到堂中除了他爷爷之外,还有裴光庭和几名朝士。
大家凑在一起是为了筹划帮助裴光庭拜相一事,结果会议不在裴光庭家中进行,而是裴光庭要到张说家来。
这自然不是因为裴光庭察觉他夫人与人有私、为了保密而不敢带人回家,而是因为在这一场合作中,裴光庭还处于一个比较弱势的地位,原因就在于裴光庭的资历实在是有点薄弱,尤其是相对其他几个种子选手而言。
同样因资历薄弱而受阻的宰相李元纮,开元初年便以万年县令进擢京兆尹,而后又入朝转历工部、兵部、吏部侍郎,就这样一份资历在选授其担任户部尚书时都因资历浅而只授户部侍郎。
裴光庭作为名臣裴行俭之子,其母又在武周年间长期担任禁中女官,起点自是不低,只可惜因为娶了武三思的女儿,在武三思被杀后沉寂数年,直到开元年间才再次归朝任官,开元十三年封禅结束之后才进授兵部侍郎,满打满算三年出头而已。
而且在兵部侍郎任上,裴光庭也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成绩,风头完全被同署为官、内外有功,如今已经成功拜相的萧嵩盖过。
如今的开元政治人事斗争虽然比较纷乱,但也还没有达到天宝年间那么昏暗,就连杨国忠这种极品大宝贝都能过上一把权倾朝野的瘾。
当下任命宰相还是有一定硬性要求的,而且如果个人能力不过关,即便是做了宰相,也很难在激烈的人事斗争中站稳脚跟。
以裴光庭这种资历想要拜相,如果没有一个资望深厚的大臣为其掌舵造势,可能连提名这一关都做不了。就拿崔沔、卢从愿之类来说,他们已经在宰相门口徘徊多年,差的就是临门一脚,单就资望而言那是完爆裴光庭的。
所以眼下的合作还是以张说为主,裴光庭还是要听其安排。不过这样的情形也不会持续太久,只要裴光庭成功拜相,那么彼此相处模式就要立刻做出调整,裴光庭在关系当中就会成为主导的那一个。
这也不是过河拆桥,而是名利场中该有的觉悟。这种高级官员的任命,老实说也谈不上谁对谁有提携之恩,张说选择裴光庭,也是因为他有这样的禀赋能力与进步的可能,这是一场相互的选择而非单方面的施舍。
张岱入堂后先作见礼,然后便乖乖的敬坐末席,乖乖听着张说他们商讨事情。
张说跟裴光庭讲的也是铨选考课等相关的话题:“如今朝事未称清平,选人又逐年臃肿。圣人连年诏令访选草野下僚,可见对选事多有不满。
而今选司之中所列选人良莠不齐、人眼难辨,有多请托之门难能杜绝,论者或谓今时选情恐将危于故中宗朝。选法驳杂、才流难进,士心不平,世道岂能久安?
令尊故闻喜献公于高宗天皇年间久司典选、人皆称善,所创典选诸法、至今皆需因循仰赖。连城家学渊源、前行后继,这是你的一大优势……”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人们总是认为才能禀赋也会随着血脉遗传,父亲拥有哪方面的能力,儿子必然也是非常优异。这看法虽然不靠谱,但却仍然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裴光庭的父亲裴行俭在唐高宗年间长期主管吏部选官事宜,并创制了长名榜、诠注等一系列选司规章,而这一份家世渊源则就是裴光庭竞选宰相最大的一个优势了。
张说作此分析,也是希望裴光庭在这方面能够发挥一下,而不要只困于其兵部侍郎的官职内。而且眼下萧嵩还担任兵部尚书呢,作为一个刚刚大功归朝的宰相,裴光庭在这方面自是无从与之较量。
“对于选司事宜,我倒是也有所思量,草制一策,我称为循资格法,上追后魏停年格余意……”
裴光庭对这方面显然也有思考,听到张说的分析后,便将自己的思考所得讲述一番。
张岱坐在席中,听着裴光庭讲述他针对铨选改革的想法。其所口述便是历代褒贬不一、毁誉参半的循资格,即官员凭借年资参与守选与铨选,只要年资足够便可注籍授官。
这种以年资而不以才能作为标准选官的选举法争议极大,在施行之初就遭遇了巨大的抨击,不只当朝的宰相萧嵩,就连宋璟这样资深望高的名臣对此也极力反对。
裴光庭对此也有自知之明,因此在将自己的计策讲完之后便又叹息道:“只不过此法以年资为准,虽清晰明了,但却恐为好事者诬为邪计。若此时奏闻于上,我怕未得圣意钦许,先遭群徒诘责……”
“选贤授官,务以尽才,使野无遗贤为美,这也是老生常谈。但是言则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人间多少才流才气高扬到人共钦之,若不授之、天下称怨?内外多少剧要职位又渴待贤流莅临处事?
每岁选期数万选人泛游京畿、盘桓不去,以怨为食,自恨失选。近年杂途进仕者尤多,幸进之门难遏,人皆称才,渴求显职,何以裁之,能不失众望?唯年资最清晰明了,此计确是大善,不过事定之前也尤忌人知、切莫外泄!”
张说对循资格之法倒是很赞同,原因也很简单,选人之法括尽贤才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但实际选举过程中,所面对最多的诘问就是为什么他选上、我落选?他比我强在哪、我又比他差在哪?
才能没有一个具体的衡量标准,尤其是在每年集中选授的这几个月选期当中,要把参加铨选每个人的才能衡量的清清楚楚,再授以恰如其分的官职。别说这些选司官员,老天爷也做不到啊!
动不动就会有怨气冲天、自恨失意的人要骂贼老天,要逆天改命,这能怎么搞?
张说发表完自己的看法,见到张岱在席中欲言又止,于是便抬手指着他笑问道:“你又有何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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