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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武五年冬,洛阳城内飘着细雪。
皇城西暖阁中,炭火正旺,熏得满室如春。
刘备与李翊对坐弈棋,黑白交错间,君臣二人皆凝神静气。
“报——”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跪伏于地,
“交州急报!”
刘备手中黑子悬于半空,眉头微蹙:
“讲。”
“诸葛刺史奏报,南中雍闿欲在益州举事,当地豪族多有响应者,声势盛壮。”
“诸葛交州希望朝廷能对雍闿予以支援。”
“善!”
刘备掷子于枰,击节而笑。
“曹氏此前煽动朕荆南叛乱,今终得报矣!”
他转向李翊,问他意见:
“子玉看是如何?”
李翊捻须沉吟,目光仍不离棋局:
“陛下,此乃天赐良机。”
“雍闿此人虽有反骨,桀骜不驯,然亦可为我用。”
说话间,他落一白子,“正如棋局,当舍则舍,当取则取。”
刘备会意,朗声道:
“善!拟诏!”
“封雍闿为益州刺史,总督南中兵马。”
“另诏孔明,南中事务,皆可便宜行事。”
“不必事事奏朕。”
刘备望了眼诸葛亮写上来的奏报,日期竟然是三月期。
这主要还是因为交州太远,且交通太过不便了。
如此大的消息差,刘备岂敢微操?
所以只能让诸葛亮便宜行事,不必事事报他。
他刘备忽又想起一事,补充说道:
“传旨马良,令其配合孔明谍报之事。”
荆州毗邻交州,两地沟通相对容易些。
并且荆州毕竟是大汉第三富的大州。
更关键的一点是,刘备其实一直没有把荆州刺史的名头重新给出去。
始终是让当地大族的马良“假荆州刺史”。
如今刘备又下令马良,让其配合诸葛亮的谍报工作。
言外之意,显然是让马良及其所在的荆州给诸葛亮当副手。
无形间,刘备已在渐渐恢复诸葛亮的权力了。
当然,刘备也是有理由的。
能将交州这种流放之地给治理的井井有条,四方来朝。
还发明出了更加晶莹剔透的白糖,极大改善民生。
这一件件创举,都给了刘备充足的理由。
待内侍领命退下后,李翊忽然道:
“陛下,若曹魏深陷南中战事泥沼,或可……”
“用兵?”
刘备出声打断,旋即摇头。
“前日子玉尚言蜀道艰难,未可轻动。”
“况南中说是叛乱,但面对魏国正规军队,又岂是敌手?”
“非也。”
李翊目露精光,“臣并非是说用兵于曹魏,而是用兵于东吴。”
“长江之险,不及蜀道之难。”
“我朝坐拥淮南、荆州水军,足可匹敌吴国水军。”
得益于李翊最早在徐州的善政,刘备势力一直没有使水军没落。
虽然李翊主张水陆并重。
但这负担就太高了,兼之刘备大部分时间都是打陆战。
尤其河北之战,更是骑兵的天堂。
那时的陆军派系,简直风头无两。
是直到后来为了取荆州,水军派系才能稍稍在国中露个脸。
不过好在,这期间有李翊、陈登的力保,使得汉朝水军始终处于本时代前列。
当然,与吴国只重水军还是有差距的。
此前说过,
吴国为了打淮南,基本上只能走水路。
所以吴国基本上不怎么发展陆军,军科全点水军上了。
因为这能够极大的节省运输成本与人力成本。
而走水路,必然要经过合肥。
所以历史上的魏国统治者都会加强寿春与合肥的防守。
合肥也成了孙吴永远的噩梦。
但换个思路想,
即便吴人在合肥屡战屡败,却依然不肯走陆路,坚持要走水路。
也足以见着当时的水路与陆路之间的成本差距。
李翊接着分析:
“吴地本土士人,多有软骨之辈。”
“若得天时,大可图之。”
刘备闻言,手中茶盏一顿:
“依爱卿之见,是想要……灭吴?”
刘备听明白了李翊的意思。
这是打算再发动一场灭国之战啊。
如今政权稳定了,可不是再像以前诸侯混战那样。
我打你一场,抢你一座城池。
你打我一场,夺我一座郡县。
那现在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更加规范了。
按李翊的构想,要么就别打,要打就毕其功于一役。
直接灭掉吴国。
不然你今天兴师动众打一场,赔点款、割点地。
那点赔款,都不给你来一趟的油钱。
当然了,灭国之战所需付出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折腾老百姓,不如让国人咬牙忍一忍。
忍忍就过去了。
“孙氏据江东已历三世,民殷国富,卿以为灭吴之战需几何兵马?”
李翊闭目掐算,良久方睁眼,沉吟道:
“少则二十万。”
“二十万!”
刘备闻言咂舌,“今岁河南大旱,河北又有蝗灾。”
“若征发如许壮丁,民间必怨声载道。”
“朕以为,最多只可发十万兵马。”
李翊微微一笑,道:
“陛下岂不闻王翦灭楚之事乎?”
“昔日秦王问王翦,灭楚需多少兵马?”
“王翦答曰:非六十万人不可。”
“而秦将李信则认为不过用二十万人,足可击灭楚国。”
“秦王慨叹曰:王将军老矣,何怯也!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
“于是不纳王翦言,用李信为将。”
“后秦军南下伐楚,楚将项燕示敌以弱,且战且退,保留精锐部队从后突袭李信。”
“因此大破秦军两营兵力,斩杀秦军七名都尉。”
“这也是秦军灭六国之战中,少有的大败。”
“后秦王复启用王翦。”
“王翦言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从之,予王翦六十万人。”
“今灭吴之战,臣以为当用二十万人。”
“而陛下执意只出十万人,难道欲重蹈秦王之覆辙乎?”
刘备闻言一怔,旋即无奈苦笑,忍不住叹道:
“李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竟编排起朕来了?”
他说着,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纷飞的雪花,幽幽道:
“朕登基五载,战事方息,岂忍再陷黎民于水火?”
李翊长揖及地:
“兵者,凶器也。”
“然早定天下,实乃大仁。”
“陛下难道就安于如今的现状么?”
“不必多言。”
刘备抬手止住,“豫州经赤壁、襄樊数战,十室九空。”
“朕免其赋税三载,今疮痍未复,岂可妄动干戈?”
他转身凝视李翊,目光深邃如潭。
刘备嘴上虽然如此解释,就是河南经历过战火,还被曹操迁了大量人口出去。
他正在努力止住这块流血的伤口。
但实则刘备心中还另有计较。
自登基以来,陈登治淮南,李翊总揽朝政,关羽、张飞皆封国公。
不可不谓之,功名赫赫。
齐汉开国四公,名声在外。
在他们之下,还有一帮军功大臣。
太子刘禅年方十七,若他日继位,如何驾驭这些开国元勋?
但刘备性格又比较忠厚,不忍亏待一起创业的老兄弟。
既比如如今最令他头疼的封疆大吏陈登。
陈登在江南有很大的实权,
刘备与陈登关系也还可以,但他很担心陈氏在将来会在淮南成为一个尾大不掉的祸根。
但要说削权的话,又感觉为时太早。
现在的刘备,可与历史上的刘备不同。
历史上的刘备一生都在颠沛流离,没机会给儿子铺路。
这就导致刘禅对底下的军功阶层缺乏掌控力。
尤其跟他爹刘备相比,刘禅镇住底下人非常吃力。
为何呢?
当年刘备和元老派那是形同兄弟,戎马征程一路杀过来的交情。
和荆州派那是在赤壁之战前后,共同实践“隆中对”战略过程中,形成的高度合作。
然后带着元老派与荆州派这两股力量,先和东州派取得联系。
内外联合夺取益州。
最后再来整合笼络益州的力量。
但刘禅在这个过程中,
除了在公元221年时,在刘备安排下,与张飞的女儿成婚。
以此绑定元从派以外,几乎没有任何贡献。
唯一的联结,仅仅是他与刘备的血缘关系。
而诸葛亮在《出师表》里面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为什么这些人肯继续合作,仍然为你刘禅卖命?
底层逻辑就是——
“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我们都是跟刘老板一起创业过来。
如今刘老板中道崩殂,我们只能把他的恩情,报答在陛下你身上了。
所以你会发现,
蜀汉后期,元老们死的差不多后,所有人都在摆烂。
刘禅摆烂,戈尔巴谯夫等带投大哥也在摆烂。
大家都没干劲儿了。
这个逻辑其实也能解释很多封建王朝,为什么君主越到后面越不行。
那就是他们一出生,除了沾个皇家血统的关系外。
跟手下那帮手握实权的大臣们,没有建立任何“利益”关系。
你的威望不够高,对他们的掌控力薄弱。
自然想要做很多事也就不方便。
所谓权力,本就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追求,大家聚在一起。
然后选出一个利益共同体的盟主,也就是皇帝。
所以通常情况下,开国皇帝的实力都不弱。
因为他是实打实的跟兄弟们一起创的业,手下人都服他。
所以灭吴、灭魏军功,当留给皇子们才是……
这对于刘备而言并不困难,很容易。
因为他的手牌太好了。
等时机成熟,他完全可以给自己儿子们配一个全明星阵容。
以皇子们为主帅,配上全明星阵容。
再加上汉朝的国力兜底。
那即便是绑一头猪,也能够轻松打赢。
李翊似有所觉,转而道:
“陛下仁德。”
“然豫州自章武二年免税至今,河北、徐州粮秣源源接济,也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至少不会再出现易子互食,饿殍遍野的现象。”
为了填补豫州为首的河南伤口,
刘备专门下令,把冀州的粮秣、工具、牲口源源不断地往河南输送。
此外青、徐二州,每年也提供了不少谷物与种子。
五年过去,也该恢复的有些样子了。
“……说起豫州。”
刘备忽然想起些什么,抚掌说道:
“梁王、鲁王就藩多时,朕甚念之。”
他目露慈色,“二子年齿渐长,不知治政如何。”
“不如……”
他看向李翊,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朕欲巡幸河南,一察民生,二观皇子。”
“子玉可愿同行否啊?”
李翊一怔,旋即明白天子用意:
“陛下有命,臣自当扈从。”
“然朝中之事……?”
“着令太子监国便是。”
刘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
“阿斗已加冠,该学着治国了。”
“有鲁子敬、荀公达在,必然无碍。”
暖阁外风雪渐急,李翊望见刘备鬓角新添的霜色,若有所思。
当年涿郡的卖履舍郎,今已坐拥半壁江山,却仍忧心忡忡。
他郑重下拜:
“老臣这就回府准备。”
刘备扶起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创业老臣,温言道:
“……不急。”
“待过完年后,咱们启程,朕已命人备下暖轿。”
“子玉也有些年岁了,可莫受风寒。”
待李翊退下,刘备负手来到院坝里。
暮雪纷飞,覆盖了洛阳城的金瓦朱墙。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朕今日方悟高祖之不易。”
刘备一直对刘邦杀韩信、彭越、英布等开国功臣的行为嗤之以鼻。
这些人都是因“造反”之罪名,兵败被杀的。
可刘备总是在想,
高祖皇帝那么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物,能让萧何、韩信、张良、陈平等一众英杰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怎么到后面,一个个创业的老兄弟就造反了呢?
这种事情放在刘备身上,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直到一个个异姓王相继被刘邦杀掉,然后立下“非刘不王”的白马盟誓后。
刘备渐渐地明白,这便是皇权吧。
只有真正做到皇帝之位,才能明白这其中的心酸。
夜色降低,宫灯次第亮起。
将天子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
时值腊月廿九。
洛阳城银装素裹。
相府内张灯结彩,仆役们正忙着悬挂桃符、清扫庭院。
厨房里飘出蒸饼与腊肉的香气,侍女们端着漆盘来回穿梭,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夜宴做准备。
李翊刚踏入府门,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夫君回来了!”
袁莹身着杏红色曲裾,发髻上簪着金步摇,像只欢快的蝴蝶般迎了上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孩子——
李治已长成翩翩少年,三子李安还是个顽皮的孩童,正偷偷拽着兄长的衣角。
“父亲。”
李治恭敬行礼,他比之去年,眉宇间又多了几分沉稳。
李翊伸手摸了摸幼子李安的头,笑道:
“安儿又长高了。”
这时,麋贞从廊下缓步而来。
她身着素色深衣,发髻简单挽起,只插一支白玉簪,端庄大方。
“夫君辛苦了。”
她温婉一笑,眼角的细纹透着岁月的温柔。
“桃红已备好热汤,先去沐浴更衣吧。”
“父亲!”
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九岁的李仪蹦蹦跳跳地跑来,身后跟着她的母亲甄宓。
甄宓身披淡紫色大氅,发间珠翠轻摇,步履优雅如莲。
“仪儿慢些。”
甄宓轻声唤道,眼中满是宠溺。
最后一个出现的是吕玲绮。
她着一身劲装,腰间还佩着短剑,英气逼人。
五岁的李泰被她单手抱在怀中,正兴奋地挥舞着小木剑。
“夫君,今日朝会可有新鲜事?”
吕玲绮爽朗地问道,将儿子放下。
李泰立刻扑向父亲,被李翊一把抱起。
“先进屋再说。”
李翊环视众妻儿,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夜幕降临,相府正厅内灯火通明。
食案上摆满了佳肴——
蒸羊羔、炙鹿肉、鱼脍、韭卵、腌菹。
还有应景的椒柏酒和五辛盘。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治儿,给弟弟们分饼。”
麋贞轻声吩咐道。
虽非亲生,但李治对这位养母十分敬重,立刻照办。
李平则坐在麋贞身侧,不时为她布菜。
酒过三巡,甄宓抚琴一曲《鹿鸣》,清越的琴音在厅内回荡。
袁莹忍不住随着节拍轻轻哼唱,吕玲绮则击筑相和。
孩子们睁大眼睛听着,连最调皮的李泰也安静下来。
曲毕,众人鼓掌称赞。
李翊却只是勉强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细心的麋贞察觉异样,柔声问道:
“夫君似有心事?”
“今日乃除夕佳节,何故闷闷不乐?”
李翊放下酒杯,轻叹一声:
“非是故意扫兴。”
“只是过完年,为夫需陪陛下去一趟河南巡县,恐要离家数日。”
袁莹闻言撅起小嘴:
“又要出门?”
“去年中秋夫君便因军务未能归家,今岁新春才过便要远行么?”
“莹妹勿恼。”
甄宓轻抚袁莹的手背安慰道,“河南距洛阳不远,夫君不日便可归来。”
李翊摇了摇头,慨叹道:
“巡县事小,陛下此行,实为考察鲁王、梁王封地。”
“二王就藩河南已近五载,陛下欲亲往视察。”
麋贞若有所思:
“此乃人之常情。”
“陛下年事已高,关心皇子封地,理所应当。”
“只怕不仅如此。”
李翊眉头紧锁,“今日朝会,我向陛下提及灭吴之策……”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
吕玲绮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甄宓的眉头微微蹙起、
袁莹更是惊呼出声:
“又要打仗?”
打仗就要死人。
战争的爆发,物价也会跟着上涨。
最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
不到万不得已,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乐见战事的呢?
李翊沉声说道:
“灭吴之事非同小可。”
“即便陛下首肯,也需数年筹备,务求一击必中。”
“否则徒耗国力,苦的只是百姓。”
“然今日我仅略提此事,陛下便断然回绝。”
众女面面相觑。
吕玲绮最先反应过来:
“陛下莫非欲将此功业留给诸皇子?”
“正是。”
李翊点头,“陛下虽未明言,但其意已明。”
“鲁王、梁王皆与太子是手足兄弟,梁王更是皇后所出,与太子一母同胞。”
“陛下欲使二王建功立业,稳固国本。”
“毕竟汉室江山,终究是刘家人的。”
甄宓轻叹一声:
“夫君为国之重臣,所思所虑皆为国事。”
“然陛下身为人君,亦需为子孙计。”
“此乃帝王之道,实属无可奈何。”
“我记得梁王不也是夫君的外甥么?”
吕玲绮直言道:
“他若能立下赫赫战功,于咱们老李家亦有益处。”
李翊苦笑一声:
“玲绮所言不差。”
“只是……”
他目光逡巡一圈,环视众妻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我总觉风雨欲来。”
“本想待朝局稳定之后,便辞官归隐,与你们共享天伦。”
“然观今日之势,恐怕……到我死后也未必能见着那一天了。”
“大过年的,夫君可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袁莹急忙打断,眼圈已有些发红。
甄宓起身为李翊斟酒,柔声道:
“夫君为国事操劳,心神俱疲。”
“今日除夕,暂且放下朝堂纷扰,与家人共度良宵可好?”
李翊看着满堂妻儿,终于展颜:
“宓妹说的是,是为夫扫兴了。”
他举起酒杯,“来,共饮此杯。”
“愿来年风调雨顺,家国安康!”
“家国安康!”
众人齐声应和,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宴席将散时,李治忽然问道:
“父亲,灭吴之事,果真势在必行么?”
李翊沉吟片刻,答道: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吴主孙权虽明面上称臣纳贡,然毕竟行割据之实。”
“况江东根基深厚,若不彻底平定,终为后患。”
“那为何不速战速决?”
李平也忍不住好奇地插嘴。
“兵者,国之大事也。”
李翊耐心地解释,“灭国之战,需天时地利人和。”
“粮草、兵员、器械,缺一不可。”
“更需等待敌方内乱,或我方有必胜把握才行。”
“贸然出兵,反易招致大败。”
夜深了,孩子们被乳母带去安寝。
李翊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满天星斗出神。
“夫君。”
甄宓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为李翊披上一件狐裘、
“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李翊握住她的手:
“宓妹怎么还未歇息?”
“见夫君心事重重,妾身难以安眠。”
甄宓仰头望着星空,“夫君可是仍在忧虑灭吴之事?”
李翊沉默良久,才低声道:
“我非忧虑灭吴,今天命在汉。”
“魏吴灭亡,只是时间问题,我从未将这些割据势力放在眼里过。”
“只是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是难如登天。”
“我所虑者,乃朝局耳。”
“陛下年迈,太子仁弱。”
“倘使诸王各怀心思,若有一日……”
甄宓轻轻捂住他的嘴:
“夫君慎言。”
“此等话语,即便在家中也不可轻出。”
李翊苦笑道:
“也就在你们面前,我才能稍卸心防。”
甄宓靠在他肩头:
“无论发生什么,妾身与姐妹们都会陪伴夫君左右。”
“朝堂风云变幻,唯有这个家,永远是夫君的港湾。”
李翊心中一暖,正欲回应,忽听身后传来袁莹的娇嗔:
“好啊,你们二人深夜私会,做的好大的事。”
“也不叫上我们!”
转头看去,
袁莹拉着麋贞,吕玲绮抱着酒壶,三女笑吟吟地站在廊下。
“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共饮一杯守岁酒如何?”
吕玲绮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李翊大笑:
“好!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五位身影在月光下举杯共饮,笑声回荡在相府的夜空。
远处,洛阳城的钟声敲响了新年的第一声。
……
章武六年,正月初一。
洛阳皇宫正殿。
晨曦初露,殿上已列满文武百官。
李翊立于文官之首,紫袍玉带,面容肃穆。
“陛下驾到!”
随着黄门侍郎一声长喝,刘备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缓步登上玉阶。
虽已年近六旬,但他步伐稳健,目光如炬。
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刘备抬手示意,声音洪亮,“今日元日大朝,朕有要事宣布。”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翊垂首而立,却能感觉到数道目光正暗暗投向自己。
“朕决意于正月十五后启程巡幸河南诸县,体察民情,考察吏治。”
刘备环视群臣,下令道:
“首相李翊随驾参赞军政,中护军赵云领羽林卫护驾。”
李翊出列行礼:
“臣领旨。”
赵云也随之叩首:
“末将定当尽心护卫。”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
“朕离京期间,由太子监国。”
“加封鲁肃为太子太傅,荀攸为太子少傅,共同辅政。”
这一安排出乎不少人意料。
李翊余光瞥见几位大臣交换着眼色,他们似乎都有些惊讶。
因为印象中,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总揽全国军政。
“陛下圣明!”
李翊率先高呼,群臣随即齐声附和。
朝会散去后,李翊正欲离开,却被小黄门唤住:
“李相留步,陛下宣您至宣室殿议事。”
宣室殿内,刘备已换下朝服,着一身素色深衣,正在翻阅竹简。
见李翊进来,他放下手中简册,笑道:
“子玉来了,坐。”
李翊恭敬行礼后跪坐于席:
“陛下单独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刘备沉吟片刻:
“此次巡县,名义上是考察民情,实则……”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翊一眼,“朕欲亲眼看看永儿、理儿的封地治理得如何。”
李翊心下了然。
鲁王刘永、梁王刘理皆已就藩。
此番考察,实为刘备为身后事做准备。
“陛下用心良苦。”
李翊谨慎回应,“二王就藩以来,河南百姓安居乐业,足见二王贤明。”
刘备叹息一声:
“太子仁厚有余,决断不足。”
“永儿刚毅,理儿聪慧,皆可辅佐兄长。”
“然则……”
他忽然话锋一转,“子玉昨日所提灭吴之策,朕思之再三,仍觉时机未至。”
“此事,容后再议罢。”
李翊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拱手作揖:
“陛下圣虑深远,是臣操之过急了。”
“非也。”
刘备摆了摆手,柔声安慰道:
“卿为国事殚精竭虑,朕心甚慰。”
“只是……”
他目光深远,对上李翊,郑重其事地说道:
“朕已经老了,有些话朕不便说,有些事朕不便做。”
“有很多需要改变的事,朕已无力改变,也来不及改变了。”
“爱卿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所以这些话朕只对你一人说。”
“朕敬你为师,但朕毕竟比你年长。”
“你权且当朕是你兄长,将来很多事还需赖爱卿操持。”
“你——”
“能明白朕的意思么?”
李翊沉默良久,刘备这话说的清楚又模糊。
但李翊隐隐觉得,
刘备已经不单单只是在说皇子们权力交接的事了。
李翊与军中很多功勋大臣都有不浅的交情。
这些大臣自然是忠心刘备的,但他们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
他们死后,所留下的政治遗产也太多丰厚。
老刘是一个忠厚人,
他不止一次强调,自己永远不会像高祖皇帝对待韩信那样,对待手下兄弟。
但念及刘备那句,“有些事不便做。”
在联合刘备让李翊独揽全国军政大权,将自己捧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此刻,打出感情牌。
那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臣……明白!”
李翊重重地说出这三个字。
眉宇间一川不平,仿佛有一个千斤重担一下子押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离开皇宫时,李翊在宫门外遇见等候多时的赵云。
“子龙有事?”
李翊拱手问道。
赵云看了看四周,低声道:
“相爷,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行至宫墙拐角处,赵云确认无人偷听,才开口:
“相爷可知,近日朝中有不少大臣频频聚会?”
“哦?”
李翊眉梢一扬,轻笑,“未知也。”
赵云面色沉重,正色到:
“他们表面上谈论经学,实则……唉。”
他压低声音,“有人提议应重用以颍川、兖州士人为代表的河南士族。”
“削弱徐州,河北系官员。”
李翊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冷笑一声:
“陛下才刚刚任命子敬,公达辅政,他们就坐不住了?”
赵云叹道:
“这本不该是云应过问的事,只是如今国贼尚未剿除,天下亦未太平。”
“朝中诸大臣却多怀私意,云实在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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