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这是一场试炼

    看起来真理之城的特等公民们由衷地认为他们提供了一份不容拒绝的丰厚报价，他们也毫不掩饰对于趴在伊森肩头黑猫的渴望。

    “我拒绝。”

    伊森轻轻摸了摸黑猫的脑袋，以示安抚。

    不过他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技术力，也难怪小暗会在接受召唤时陷入不安的状态，他们通过坠落的009号残片提取出了暗影能量，创造出了一个专门针对暗影能量而存在的造物。

    一个永恒、完美的帝国。

    这是他们对于创造出观察者势力的描述。

    这显然不是七位特等公民希望听到的回答，他们脸上的狂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的表情。

    伊森忽略了他们的表情，转向梅林，“你为避难所定制的VIP套餐依旧有效，但看起来在那之前你们还需要一些额外的服务。”

    这里的情况要比伊森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些。

    避难所里安静得出奇，这里的居民们似乎并没有因为突然出现在地表之上的庞然大物而陷入恐慌，这间屋子里除了七人与梅林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人。

    “很遗憾，伊森先生，你选择了自我毁——”

    这些活了数百年的特等公民们说完了他们最后的遗言，伊森径直走过那些缓缓倒下的躯体，直到生命被熄灭的那一刻，他们依旧在执行书写好的程序，他们自然也对死亡没有任何畏惧。

    当他们完成召唤仪式的那一刻，就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接下来的实验，则是他们所描绘的永恒的、完美的帝国验证由他们创造出的战争兵器的时刻。

    伊森沿着楼梯一路向上，他很快明白了避难所如此安静的原因。

    走出委员区的会议室，映入眼帘的便是能让老巴狂喜的景象。

    四处散落的人体零件，器官与血肉组织在他到来之前就完成了拆解的步骤，当53号模拟完成的那一刻，七位特等公民就启动了销毁计划。

    其中的重灾区是委员区外的区域，那里是用于播报“异世界广播”的休息室，尽管广播已经暂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心存希望的避难所居民仍旧聚集于此，期盼着广播再次响起的时刻。

    遗憾的是，他们只迎来了一道穿透地表，降临于他们身上的白色光束。

    作为没有了剩余价值的“木偶”，他们遭到了回收。

    伊森没有停下脚步，他朝着地表的方向走去，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那个永恒帝国的主宰一定正审视着这里。

    “你先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伊森抱起状态越来越差的黑猫，把她放在通往地表的台阶上。

    虚弱的黑猫却抱住了他的脚踝，仰头着头，用那一双异色瞳地紧紧盯着伊森的脸，越是接近地表，不安的感觉也就越强烈，在认识伊森的多年时间里，她从未产生过任何类似的感觉。

    这是一场不平等的遭遇战。

    被召唤的他们没有经过任何准备，甚至伊森才刚刚找回了那一部分失落的记忆，而这一次他们的对手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准备了数百年之久，他们打造出了克制暗影能量的造物，在他们所不熟悉的地方布置好了召唤仪式，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让她感觉很糟糕，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敌人的真面目。

    “我跟你一起去！”

    “好好休息。”

    温暖，却又毋庸置疑的语气，宽厚的手掌抚摸着黑猫的脑袋，让她的内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她忽然理解了凛冬在伊森醒来前的那一番话，也理解了她为什么总是以猫咪的形态陪伴在伊森的左右。

    黑猫温顺地蹭了蹭伊森的手掌，只是这样的感觉未能持续太久。

    她目送着伊森打开通往地表的大门，背影消失在那灼目到令人无法睁开眼睛的光芒之中。

    地表之上便是在数百年前被毁灭的真理之城，街道的残骸还依稀能看出它曾经辉煌的样子。

    伊森抬头望去，便看见将整片天空占据的“天使”，它的构造存在着诸多教会典籍中对于天使的描述，却又与机械与金属融合在了一起，这是一个由两种截然不同审美风格拼凑而成的矛盾聚合体。

    在“天使”面前，整个城市都显得无比渺小，张开的羽翼化作牢笼将城市笼罩于其中，它的双目被看似柔软却异常洁净的白色织物遮蔽，它悬浮于城市上空，它有着巨大、冰冷且棱角分明的倒悬金字塔形躯干。

    而此时此刻，真理之城的影像也正倒影于另一个城市的上空。

    圣城欧姆。

    帝国与宇宙的中心，至少这里的居民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有着不同的特征，人类、兽人、又或是完全的机械造物，唯一的共同点是安装于他们身上，取代了他们部分功能的机械义肢，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戴着项圈，项圈浮动着的数字便是他们的编号。

    当天空发生变化之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

    又有生灵登上了“竞技场”。

    这一幕对它们之中的许多人来说都似曾相识，他们都曾为了信念，朝着那些无法理解的存在挥动武器，而所有的反抗都只让他们领悟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渺小，与这个注定将要统治寰宇的帝国面前，他们的信念与反抗都不值一提。

    而这些后来被安装于他们身上的机械，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帝国的宏图伟业。

    『裁决者』。

    他们对于悬浮于真理之城上空的存在并不陌生，每当它出现时，都代表着一个文明的毁灭……还有，新生。

    那是践行帝国意志的利刃，对于任何文明都是如同天敌一般的存在，因为它总是具备着完全克制某一个文明的能量力场，或者说裁决者本身就是为了毁灭某一个特定的文明而存在的。

    他们看见了一座被毁灭的城市，还有一个渺小的人类青年。

    然而一些洞察力敏锐的个体已经觉察到了不同寻常之处——那个人类青年正位于一处避难所的门前，他们看见潜藏于那扇门背后深邃的黑暗，这几乎让他们立刻联想到了发生于数百年前的一场星舰失事事件。

    与星舰一起陨落的，还有一位观察者。

    圣城的居民们忽然明白了，这是一场对于“黑洞”的狩猎。

    不多时，在机械项圈的帮助下，他们看得更清楚了，看清了那个“人类”的本质。

    黑暗蔓延于大地，与圣洁的白色光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就连圣城的天空亦变成了泾渭分明的黑与白。

    “你们费尽千辛万苦召唤我，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黑暗的回响传到了每一位圣城居民们的耳朵里，尽管他们正相隔着几个星系的距离，但却依旧觉得毛骨悚然。

    就在居民们陷入彷徨之际，机械神龛里的回应为他们驱散了恐惧，让他们回想起了自己作为帝国居民的身份，如今他们再也无需只身面对黑暗与恐慌。

    “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伊森得到了来自“天使”的回应，那是一个难以区分性别的中性声音，它的声音无处不在，仿佛一直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是因为我们对模拟的设施进行了销毁与回收，又或是我们对待你的方式？”

    那声音带着困惑，仿佛真的想要得知他的回答，“如果我们更换模拟耗材，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机器或木头呢？”

    几乎同一时间，伊森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思想。

    那是一份不带有任何情绪色彩的评估报告，讲述了52号模拟采用“合成人类”的理由，这项模拟的核心目的是与真理学社的一位信徒进行接洽，同样的种族会更具亲切感，同时，里面还包含了一些特等公民们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的实验细节。

    这一项模拟诞生于更早之前。

    当意外降临于第一纪元的003号观察者探索到了人类与旧神的存在时，它就被提上了日程，一直等到第六纪元这个最合适的时机，才得到开展。

    似乎对于那个“永恒的帝国”而言，一两千年的时间并不算漫长。

    52号模拟的最终目的，便是像对待之前的其他文明一样，将它纳入圣城的版图之中，他们已经制定好了后续的开垦计划，那里将成为圣城用于研究神秘学与旧神的前哨站。

    在漫长的探索与开疆拓土的过程中，圣城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存在。

    在许多文明中，祂们都以神灵的方式存在。

    那便是所有神秘学的源头，也是圣城如今仍然未能完全掌握的能量形式，亦是唯一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存在。

    从一连串评估与数据中，伊森理解他们积极沟通的原因。

    他们迫切地希望得到有关旧神的情报。

    而伊森恰恰成为最虚弱的那一个。

    主动离开了不可侵入的暗影世界，以人类的方式破开了由正位神与中位神们制造屏障，降临于属于人类的世界，这都成为了运算中不合逻辑且无法理解的错误。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错误”，让运算得到了捕捉与研究的可能，打破了长久以来他们对于旧神“不可理解”、“不可探知”、“不可交流”的评定。

    52号模拟的耗材成功与暗影产生了交流，甚至一度发现祂要比绝大多数人类更善解人意。

    更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祂竟然萌生了援助避难所的念头。

    当然，拯救一些模拟耗材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伊森真的像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关注人类，那么圣城可以向祂提供更有意义的方案。

    祂可以作为样本，帮助人类理解祂的存在，破解有关神秘学的奥秘，让更多人蒙福。

    伊森与“天使”之间只产生了一句对话，双方的信息却以思维的方式高效地传递与交流着。

    他觉得自己全程都像是在和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AI交流。

    没有愤怒与仇恨，亦没有威胁谩骂，它似乎真的是在积极地寻求解决问题的思路，尽管它提出的许多方案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但伊森相信，它不是故意的。

    因为它早已剔除了不必要的负面情感，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向他传递着一个事实。

    “天使”会回收他和小暗，对他们进行期限未定的研究，这取决于研究的进度。

    为了避免他们在实验中采取过激的行为，他们可能会被戴上束具。

    而他则可以采取“束手就擒”或“负隅顽抗后被捕获回收”这两种选项，因为根据计算与评估的结果，暗影能量在“天使”的能量力场面前无所遁形。

    自009号观察者的碎片被回收后，圣城就一直在为了今天做准备。

    在这一刻到来前，他们已经经过了3.81亿次战斗模拟，这是为了确保100%的胜利。

    脑海中的思维积极回答着伊森的提问，并真诚地建议他选择“束手就擒”的选项，因为那会省去双方的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会将对他可能造成的伤害降至最低，毕竟，他们不希望研究样本在被转移的途中发生任何损坏。

    伊森极少经历如此顺畅的沟通，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来回报对方，也尝试着回答对方提出的一些问题。

    比如说，运算中无法解释的错误。

    他朝着“天使”走去。

    同一时间，仰望天空的圣城居民们发现了伊森的变化。

    他们分明看见那蔓延于地面，与裁决者所对应的暗影正在飞速消退着，而撤去魔力的伊森正朝着“天使”的方向走去，就如一位受到感召的信徒。

    “因为，这是一场试炼。”

    刹那间，觉察到了异动的“天使”发动了攻击。

    漫天的锁链犹如一场光雨倾泻而下，让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圣城居民注视着被光雨占据的天空，那是足以毁灭一个文明的能量，就连暗影在它的面前也无所遁形。

    然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着。

    “这是为了理解灵魂而设下的试炼。”

    在那被白色占据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条裂痕。

    不再是暗影能量，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他们无法理解能量形态。

    那一条裂痕变得越来越明显，横贯了整片天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裂痕出现了，直至连城一片，形成了一张让他们无法喘息的网。

    随之而来的镜面崩碎破裂的回响。

    他们的天空，被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