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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的府邸密室里,烛火被风一吹,投下扭曲的光影。
心腹将领王伏胜躬身站在阴影里,看着主位上烦躁踱步的侯君集,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再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被太子殿下边缘化!左金吾卫的兵权看似在手,可督查司的人天天盯着,吏部的任免权更是形同虚设。”
“再不动,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
侯君集猛地停下脚步,铜带扣撞击甲胄发出闷响:“动?怎么动?难道学那些草寇谋反不成?”
他虽怨怼,却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李承乾新政下的大唐根基已稳,禁军、边军大多效忠太子,硬碰硬无异于自寻死路。
王伏胜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将军忘了一个人?英国公李勣。”
“李勣?”侯君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咱们跟他斗了半辈子,现在去找他合作?他不把我卖了才怪!”
李勣是三朝老将,当年李世民在位时掌兵权,李承乾夺权后虽未动他性命,却夺了兵权,只给了个“开府仪同三司”的虚职,让他赋闲在家。
“此一时彼一时。”王伏胜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李勣虽挂虚职,可军中旧部遍布,边军将领半数是他提拔的。太子夺了他的兵权,他心里能甘心?将军您是定策功臣却被冷落,他是开国元勋却被夺权。”
“咱们和他,本就有共同的‘敌人’。”
侯君集的脚步慢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
他想起那天,李靖跟李勣将他拿下捆绑,关入囚车,而后太子胜利,走出囚车的快感。
又想起李勣面无表情,可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心绪。那是和自己此刻一样的不甘,一样的憋屈。
“就算他心里不甘,也未必会跟我合作。”
侯君集仍有顾虑:“何况……咱们要对付太子,难不成还能废了他?”
王伏胜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废不了太子,却能请回‘陛下’。”
“陛下虽退居大安宫,可毕竟是执掌朝堂二十年,天下百姓念贞观之治的恩情,军中老将多是他提拔的。”
“太子夺权虽顺,可名不正言不顺,若能请陛下出来‘复辟’,以‘太子新政过激,危害社稷’为名,号召天下勤王,李勣的旧部必响应,将军的金吾卫再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请先皇复辟?”侯君集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思绪。
他想起二十四年前,自己跟着李世民在玄武门设伏,夺了李渊的权。
四年前,又跟着李承乾在玄武门逼宫,夺了李世民的权。
如今竟要反过来,帮李世民夺回权力?这轮回般的夺权路,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将军,这是唯一的路。”
王伏胜看出他的动摇,趁热打铁道:“太子信任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老臣,咱们这些‘夺权功臣’在他眼里不过是工具。可先皇不一样,他若复辟,记功时第一个念的就是您的好!”
“到时候别说吏部尚书,就是兵部尚书、军权在握,又有何难?”
侯君集走到烛火前,看着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扭曲如鬼,像极了当年两度在玄武门厮杀时的模样。
他想起李承乾那句“侯将军管好金吾卫便可”的冷淡,想起房玄龄他们议事时把自己晾在一边的轻视,想起西市酒肆里百姓只知新政好、不知功臣苦的漠然。
一股戾气从心底翻涌上来。
“可……陛下会答应吗?”侯君集声音有些干涩,李世民退居大安宫后,素来深居简出,看似已接受现状。
这才是最为关键的点。
他其实也听说过不少关于陛下的消息,太子没有彻底软禁陛下,除了换掉那些宿卫跟禁卫外。
甚至于陛下照样还能游猎玩乐。
侯君集虽然没什么政治天赋,但对于如今大唐的情况还是知晓的。
他不得不承认,在太子新政的治理下,如今大唐越发繁荣。
这个时候,陛下愿意复辟吗?
“陛下未必甘心。”
王伏胜道:“陛下何等雄心壮志之人,如何肯屈尊人下,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如今这番大唐,若是陛下能再度接受,朝堂百官肯定欢呼,都是当年陛下的老臣,那些新进寒门小官,又能影起多大风浪。”
“如今这光景,可还是在贞观,太子并未登基,陛下也未禅位,如何不能再上朝堂。”
侯君集沉默了。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野心与犹豫的交织。
他恨李承乾的冷落,怨权力的旁落,更不甘自己的“定策之功”沦为笑柄。
王伏胜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最阴暗的欲望。
既然得不到新朝的重用,那就掀翻这新朝,扶旧主复位,重夺属于自己的荣光。
“李勣那老狐狸……”侯君集喃喃道,手掌猛地攥紧:“他若敢耍花样,我侯君集的刀,还没钝!”
王伏胜眼中闪过喜色:“将军英明!只要您肯出面,属下这就去联络李勣的人,安排见面!”
“慢着。”侯君集叫住他,声音冷硬如铁,“见面可以,但得在我的地盘,带足人手。告诉李勣,就说我侯君集想跟他聊聊‘当年玄武门的旧事’,他若懂,自然会来。”
王伏胜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密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只留下侯君集一人对着烛火。
“李世民……李勣……”
侯君集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
“当年我能帮你夺李渊的权,帮李承乾夺你的权,如今再帮你夺回来,又有何难?”
——
英国公府。
李勣斜倚在榻上,手里摩挲着一枚旧玉佩。
那是武德年间李世民所赐,玉质温润,却映着他眼底的冷光。
长子李震坐在对面,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带着忧虑:“父亲,侯君集那边派人递话,说想跟您聊聊‘玄武门旧事’,这明摆着没安好心,您可千万别答应。”
李勣放下玉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笑声里带着三朝老臣的通透:“侯君集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老夫?他在太子跟前失了势,就想学当年的玄武门旧事,撺掇着搞什么‘复辟’。”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震端起茶杯递过去,声音因咳嗽有些沙哑:“儿子在吏部当值时,见太子新政推行得稳稳当当,江南的税银每月准时入库,西域的商路比从前繁华十倍。百姓只知‘太子令’,连大安宫的陛下都少有人提及了。”
“侯君集想动太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虽近年因身体不好在长安休养,却也清楚朝堂局势。
李承乾虽未登基,却通过汇通司、稽查司、实务科将权力渗透到州县,皇权之稳,远超贞观,打破了皇权不乡下的共识,历朝历代少有能及。
李勣颔首:“你说得对。太子的权力,早已不是‘储君’二字能框住的。”
“他夺老夫的兵权时,没动老夫的爵位;用实务科进士,却也没废了吏部。”
“推新政收民心,更没苛待宗室。”
“这手段,比当年陛下登基时更圆融,也更牢固。”
“侯君集以为太子冷落他,是权力不稳?恰恰相反,是太子根本不需要靠‘功臣’撑场面了。”
李震不解:“那侯君集为什么还敢痴心妄想?”
“他难道看不出太子的根基有多稳?”
李勣冷笑:“因为他只看得见自己的委屈,看不见天下的形势。”
“他觉得当年帮太子夺权,就该手握重权、肆意任免官员。”
“可太子要的是能做事的官,不是只会邀功的‘功臣’。”
“侯君集除了带兵冲杀,他懂农桑还是懂商税?太子不用他,不是忘恩,是他真没用了。”
李震想起侯君集在西市撒泼的传闻,轻叹道:“可他拉父亲您下水,打的是‘请陛下复辟’的旗号。父亲您被夺了兵权,陛下退居大安宫,他以为你们会抱团……”
“抱团?”李勣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陛下若真想复辟,当年太子逼宫时就不会退居大安宫了。”
“他戎马一生,难道看不出太子的手段?”
作为参与者,李勣最为清楚当年玄武门的情况。
陛下是有机会走的,可陛下没走,为的是大唐江山稳固。
想到这里,李勣唏嘘道:“如今朝堂百官是太子的人,禁军边军认太子的令,百姓念太子的新政好。”
“就算复辟成功,陛下能把太子废了吗?废了太子,让魏王、晋王上位?他们能镇得住这局面?到头来还不是天下大乱。”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不废太子,复辟又有什么意义?陛下再坐回太极殿,难道事事还要问太子的意思?那跟现在的大安宫有何区别?侯君集连这点都想不明白,还想学当年的玄武门,真是愚不可及。”
这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所在。
太子现在的名头,就算是陛下复辟成功,也废不了太子,否则青史之上,该如何书写?
大唐一朝,都会因为李世民而成为一个笑话。
更别说李世民还想搞个文皇帝的谥号。
李勣跟随李世民多年,对李世民心思是了解的。
当然,这也跟太子从未亏待陛下有很大关系。
李震松了口气,劝道:“既然父亲看得明白,就别理会侯君集了,免得惹祸上身。太子虽夺了父亲的兵权,却始终礼遇有加,上月还派医官来给儿子瞧病,这份情分,咱们不能负。”
历史上作为李勣长子,李震早年当过梓州刺史,却因为身患恶疾早逝。
现在的李震,正是因为患病回长安休养。
说起来,能活到现在,还多亏了李承乾。
因为太子腿疾的关系,所以长安对医学方面很是重视,提高医官,大夫的身份地位,并号召天下医者聚集长安研讨医学,建立医学馆。
不然李震早就去世了。
李勣点头,扶着榻沿坐直身子:“理会?自然要理会,但不是跟他勾结。”
他看向李震,眼中已有决断,“你替我拟份密疏,把侯君集想邀我‘聊旧事’、撺掇复辟的事,原原本本写下来,我要亲自去一趟内廷,呈给陛下。”
李震一愣:“呈给陛下?”
“对。”李勣语气坚定,“陛下虽退居深宫,但太子是他儿子。”
“侯君集想在父子之间挑事,就得让陛下知道。”
“。一来,显我李勣忠心事主,绝无二心;二来,让陛下看看,是谁在搅乱朝局,是谁在念着他的‘复辟’——陛下若还顾全大局,自会敲打侯君集,甚至可能把这事告诉太子,也算我给太子递个投名状。”
李震有些疑惑:“父亲何必参与其中。”
李勣叹息道:“我老了,也没那些心思了,但至少还要给你跟老二多留点门荫。”
“如今我虽挂着虚职,可朝堂上谁人不知太子态度,这对你跟老二的仕途,影响很大。”
“太子不在乎,可下面人不会这么想,所以正好借助此事开路。”
说道这里,李勣笑了笑:“这还得谢谢侯君集啊。”
李震看着父亲眼中的通透,起身躬身:“我这就去拟密疏。”
书房的阳光渐渐西斜,照在李勣沉稳的面容上。
他拿起那枚李世民所赐的玉佩,轻轻摩挲。
三朝风雨,或者说四朝。
他见过太多权力更迭,侯君集的野心在他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挣扎。
而他要做的,不是卷入漩涡,而是借这漩涡,为自己、为儿子、为李家,稳稳地站在这盛世的朝堂上。
至于侯君集的邀约,早已成了他送给陛下和太子的一份“投名状”。
这场未开始的密谋,从李勣决定上禀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结局。
可笑侯君集现在还在做着陛下复辟的美梦。
贪心不足蛇吞象。
李勣微微摇头。
侯君集只看到太子对他‘冷落’。
却忘记了,当年是谁把他从牢狱中解救出来。
又是谁,再把他从囚车中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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