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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大姐坑了,不应该答应请她吃早饭。
眼前这桌早餐看似十分朴素,四颗鸡蛋,八根油条,四屉包子,四碗豆浆。这些东西再贵又能贵到哪去?不,我真的错了。
“一共五百块!大姐,你怎么找了这么贵的一家店啊?”
付款时,营业员小姐平淡地说出价格,我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觉得她莫不是把我当肥羊宰把,真恨不得把刚吃完的早饭吐出来还给她。
“那可不,京城脚下,卖太便宜了,岂不是很跌份。”
“...”我的确是个小气的人,但答应别人的事情,又能怎么办。总不好做完了还喋喋不休地抱怨吧,那才是真的跌份。
要说为什么非要来这吃饭...我也很无奈...”
显然,东方目前仍然没有任何发白的迹象。毕竟现在的时间才三点多,而小芳已经被抽风拉到了门口。
“我说大姐,今天过分了吧?虽说我答应请你吃早点,可也没必要这么早吧?才四点多啊?”
“你不懂,夏天天亮得早。不早点来不及了。”
“我们确定是要去吃早点,而不是偷早点?”小芳的印象中,没有任何一家早餐店这么早开门的,就算是网红店,也不需要凌晨去排队。
“我没告诉你吗?吃饭之前,咱们要先去看升旗!”
“...这...”这可就没辙了,如果真是如此,还就得赶早。和看日出一样,至少也需提前几十分钟到达现场。
“好啦,不会让你失望的。快,出发咯!”
再次来到熟悉的玄关处,抽风念动真言:“涛山阻绝秦帝船,汉宫彻夜捧金盘。玉肌枉然生白骨,不如剑啸易水寒。”
“呵呵,我本以为我俩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还有高手?
天还是黑的,可眼前的广场上已经堆了至少三五千人吧。
“三五千?你个笨猪,一看就不识数。这少说也有三五万人。”
是啊,三五万人,我能看见个啥啊?升旗?旗杆在哪个方位?根本找不到好吗!
“大姐,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走近点?”
“怎么走近点?”
在我一句一句私密马赛,以及无冷却的肉蛋冲击之下,我扛着大姐以每分钟一米的超高速度向前突进。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毕竟不只是我一个个想往前挤,对手不仅意志力坚定,实力也远胜我俩。
终于,挤到了极限位置。我后悔没带望远镜,目前只能勉强看见旗杆最顶面那一小块尖尖,但天似乎已经快要亮了。光是与人群争抢位置,便耗费了几十分钟。能全力维持住当前的宝贵地位就已经用尽了我的一切元力,可就在这时,大姐的一句话,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快蹲下,我坐你肩膀上。”
“哈?!你开玩笑吧?”
“什么开玩笑,快,速度。”
“不是,大姐,你几岁啊?再说了,你死沉死沉的,要我死就直说。”
“加钱。”
“唉...”她给得太多了,让我原本严厉拒绝的言辞立刻被吞进肚里。
“哎呦。”猛地背个人,差点给我五脏六腑压出来。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让我做这等苦差事。好在举起来之后,身边的人群也渐渐趋于平缓,不再拥挤。
“小伙子,背女朋友看升旗呢?”
问话的是隔壁一个大爷,看着也有六十多岁了,肩上也扛着个女孩。可人家那是个小姑娘,体态轻盈,我这位老姑娘...不,老佛爷,平日里贼能吃,看着不胖,实际上实诚着呢,一身板肉,骨架子都比一般姑娘大不少。
大姐应该是过于专心,丝毫没留意我心中所想。
“才不是呢,这是我老板。”
“老板?我还以为是两口子呢,你俩挺有夫妻相的。”
“切,大爷你真想多了。我们老板条件可好了,看不上我这穷鬼。”
“不是吧,我看你面相不错。现在很多年轻女孩太在意物质,其实人品好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最重要。人生短短几十年,就求个安心,任何金银财宝功名利禄都带不走。”
“大爷看得通透啊,但你终归看走眼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小伙子,老汉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
“嗨,这是因为你今天才遇到我。不说我了,您也带着孙女来看升旗?”
“可不是嘛,人这辈子总得来一次吧。”
“也对。我也是托我老板的福,不然来不了这。不过看这形势,我最多也就等旗子升上去之后才能看见一点吧。”
“不错啦小伙子。主要是感受一下氛围,升旗仪式重要的是后面两个字。人这一辈子,不都是这两个字吗?不然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大爷这话确实在理。看着像是个庄稼汉,怕是头一次进城吧。
谈话间,响起了音乐。
“开始了。好帅啊!”
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仅看不见,音乐声也淹没在人群的叫嚷之中。
“姐,你可别晃悠了!安生点,屁股下坐着个人呢!再瞎晃,信不信我直接躺倒,和你同归于尽!”
“好啦。别嚷嚷了。”
气死我也,她倒是开心,话分两头,我这边可就惨了,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披,比老黄牛都惨。直到几分钟过后,在音乐的尾声,我终于在旗杆尖尖处,看到了一面五星红旗。
“嘿嘿,我也算看过升旗的人了。”不知怎的,我居然不自觉地傻乐了两声。
“辛苦啦!”
大姐可算下来了。她说得倒是轻巧,快被压垮脊梁的人又不是她。
“姐,咱以后,不能这么玩了。我不是举重冠军,这份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还是留给别人吧。”
“就这点运动量,还能要你命不成啊?”
“差不多了,没见我都快翻白眼了,我和你说,你——”
没等我说完,意外发生了。周围的人群一阵叫嚷,在我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喂!大爷!你怎么了!”是的,就是刚刚和我说话的大爷,他现在已经倒地昏迷不醒。一旁站着她不知所措的小孙女。
“你们有是医生吗?”我问了半天,周围一个人没动作,只有一个阿姨说已经打了救护车。管不了许多,我靠着上学时的记忆摸了摸他的脉搏和心脏的位置。
“没有心跳了。你们有人会心肺复苏吗?”同样,没有任何人应声。我只好靠着感觉给他做起了极度不正规的心肺复苏。才做了不到一分钟,我就已经气喘吁吁。这竟比想象中累多了。
歇了会,立刻再次重复动作,奈何这次时间更短。尽管已经快脱力,但我还是想再最后尝试一下。
“甭浪费力气了,他没救了。”大姐拦住了我。
“别,我再试试?!”
“我不希望你累趴下。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停了下来,猛猛地深呼吸了几大口气。这才发觉,小女孩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两分钟。
“小姑娘,你还有家人在这吗?”
她摇摇头,终于问了那个问题:“爷爷死了吗?”
“...也许吧。也可能是换了另一种存在方式。”
“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我想,应该是的。但...你心里或许总是可以想到他的。””
小芳满眼心疼地望着手机里个位数的余额,他决定无论如何,再也不给眼前这狠心的女人花一分钱了。
“快点,没看见这么多人吗?晚进去就该挤死了。”
在抽风的催促下,小芳拖着依然疲惫的身躯踏进了紫禁城。他一路都在走神,并没有太在意抽风刚刚吩咐的话,直到后来,猛地发现身边的大姐早就消失不见了,才隐喻回忆起了只言片语。
“大姐是不是说...她有事要先去办,让我自己闲逛,然后去那什么什么殿找她...
好像是吧。
哎呦,怎么又整出事端来了!
也就稍微走了下神,就撞倒了眼前的一个小红帽。
“小弟弟,你没事吧?”
“没事。大哥哥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哥哥我是大人。”现在的孩子难道都流行一个人出来玩?我环顾四周,虽然人山人海,但似乎并没有人在找他,“你家里人呢?”
“我正找她呢。妈妈走丢了。”
“你有妈妈电话吗?”
“没有,不过,我有她的照片。”
我去,这是她妈妈?这么年轻貌美...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他呢。
“嘿,小弟弟,哥哥我既然不小心撞到了你,就理应有责任帮你找妈妈。”
“刚刚广播上播了,妈妈说她在北门的出口那等我。”
哎,他这话一出,我立刻想起了大姐最后的嘱咐。
“你自己先逛。最后咱们在北门的钦安殿门口集合。”对,她就是这么说的。
“正好啊,小弟弟,我老板也在那边等我。我顺路,陪你一起。”
“谢谢哥哥。”
这孩子有些奇怪的地方。小孩子剃光头不算少见,但他胳膊上很明显能看出好几个针眼。或许是身体不好,总生病吊水。最奇怪的是他的脸,有些不对称,眼神还很呆滞。
“哥哥,你要不要考虑做我爸爸。”
“哦,这个嘛...啊?!什么?你说什么?”我靠,我几乎以为我听错了,这孩子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吧!
“弟弟,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是的哥哥。”
“你...你别叫我哥哥。我叫小芳,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咱俩各论各个。”
“好的,小芳。”
“怎么问这个问题?你爸爸听见了,恐怕不是要揍你了,连我也脱不了干系哦。”
“不会的,爸爸早就不要我和妈妈了。”
“...”
“我快死了,妈妈以后一个人会很孤单,小芳像个热心肠的好人,你陪着妈妈,她不会寂寞的。”
“...”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用解释,我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
“额...弟弟啊,小芳我呢,其实不是个靠谱的人。没钱不说,啥本事也没有,成天没心没肺浑浑噩噩。你呢,先别考虑太多,妈妈她是大人,会有自己的打算。”
“我原本不担心未来,但不忍心妈妈成天忧心忡忡。活着的人才有未来,死了就不该再有执念。”
天啊,这些孩子真的是孩子?怕不都是老头子假扮的吧?一个个都这么能说会道。
“唉,哥哥我不懂,生离死别对我好像没太多感觉,从没为此掉过眼泪。”
“你很在意这些,所以才没有伤感。因为已经对此有所了悟,才能不执着于声色等外在假象。”
我本身脑子就不好,对着这些抽象的言语很难理解。本想着带他好好游览一番,好歹能暂时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端。可无奈没有文化,诺大个紫禁城在我眼里也就是些砖瓦石头木块,看不出任何门道。大姐在就好了,她精通讲解之道。
此地俨然成了儿童乐园,我俩走马观花行了快一个钟头,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附近。
一座殿宇门口的金狮子正前方,大姐正盘腿而坐,紧闭双眼,双手合十,面容虔诚肃穆。我一眼看到了她,开心地上前打招呼,她却仍然无动于衷。估摸着,是在施法?
“风姐,我先去把这个小弟弟送到他家人身边,一会就过来,你先别走啊。”就算她入定了,但多半还是能听见吧。
我带着弟弟离开,没多远,就在门口看见了他的母亲。我只能说,照片拍得太烂了,因为这绝对是我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人。穿着一身黑裙,披散着黑色长发,那气质,不说我还以为是演员呢。
“...夫人,小弟弟是您的儿子吧?他迷路了,我顺路,就帮他一起找您。”
“太谢谢您了?这样吧,我给你些钱。”说着,大美人就掏出几张红票子。
“这可使不得!举手之劳而已,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您留给他吧。”
“...您知道了?”虽然还是微笑,但隐隐透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额,是啊,他刚刚在路上和我说了。您...加油!”
“谢谢。事实上,倒是他一直在鼓励我,让我坚强,说什么死亡并不是生的对立,仅仅是不同的阶段。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看着她流出的眼泪,我不住有些心痛,递过去一张崭新的纸巾。这种事,活着的人应该会更难过,她不得不独自承受一切。
“小弟弟确实非常人。孩子都如此豁达,咱们大人就更没理由垂头丧气,您说是吧。”
“谢谢您,先生,您真是位好心人。”
“不不不,过誉了。”
“哥哥,我刚刚说的,你真的不考虑?”这孩子说的自然是我给他当后爹的事。
“什么事情?”
见美女开口询问,我竟然脸红了起来。
“没没没,没什么,小孩子开玩笑呢!嘿嘿。我,我先走了,我老板等我呢?有缘再见。”
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害羞。换以前,遇到这么漂亮的美女,无论如何也该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合情合理对吧?
“确实合情合理。”
“我去,大姐!吓我一跳!”该死的,我不知不觉居然就走回来了?!她也是,这么快就不坐禅了?
“怎么不去给人当后爹啊?小帅哥。开心吧?看你一路还蹦蹦跳跳的呢?”
“你...你就知道瞎说。我怎么能娶一个离过婚,还带个拖油瓶的人呢!”
“哟!也不看看人家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就是再多几个拖油瓶,怕是也一堆人愿意娶她吧。”
这分明是赤裸裸地嘲讽,明显是诋毁我的人格...不过,我什么时候有过人格啊?
“你,你这是窥探他人隐私,简直岂有此理!说说你自己,在这狮子前面跳什么大神!装神弄鬼的。”
“真是笨猪,这哪是狮子?这叫獬豸!”
“谢智?啥玩意?没听说过。”
“真是笨蛋。另外,可不是在装神弄鬼,我也算在发愿,汇报工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朽木不可雕也。算了,走吧,我请你坐船。””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两个人包了一条船,一前一后地坐在了船最两头的两个椅子上。对于湖景,小芳完全没有兴趣,见过太多了。
“大姐,别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小学生呢。”
“那你唱给我听。”
“我不会。”
“这都不会?真是笨蛋啊。算了,先欠着,以后再唱别的。”
“甚至不记得刚刚大姐带我去划过船了,好像我睡着了,是啊,太累了。我自认心态很好,可这些日子以来,身体过度劳累就罢了,精神上也饱受折磨。
“想什么呢。赶紧吃饭。不是,吃面。”
辛苦这么久,换来的仅仅是一碗二十块钱的炸酱面。我究竟为谁辛苦为谁甜啊?
“别难过,晚上请你吃好吃的。绝对好吃。”
罢了罢了,她就是骗我,我也无可奈何,谁让咱命贱呢。
下午在车里我再一次睡着了。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大姐非要让我坐副驾驶。司机师傅挺能聊,从房价聊到了装修建材,可惜口音太重,我很多细节没听明白,而且午后的日光透过窗玻璃,照得我更加昏昏欲睡,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嗯?几点了。”
“快四点了。”
我下车时已经快到四点,据大姐所说,刚刚堵了一路。
“啥?大姐?咱们还要爬长城?”
“当然。”
“你还有力气啊?”
“不一定唉,不过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驮着我嘛。没事的,来都来了,不到长城非好汉。”
“欧呦,谢天谢地哦。你还是让好汉驮好汉,英雄背英雄吧,我这头狗熊可顶不住了。”
“好吧,那今天就不用走到头。”
“我想问,走到头是哪啊?”
“这我真不知道了。也许能走到嘉峪关也说不定哦。”
“啥?嘉峪关?那不是都到河西走廊了?好几千公里呢!”
“哟,看来你地理学得不错。”
我可没心情陪大姐胡闹,约定好了,只要我不愿意了,随时掉头班师回朝。
诡异,太诡异了。我料到了会有这么多人,却不该是眼前的情形。
所有人,是的,是除了我俩之外的所有人,全都以同样的速度朝着长城那看不到便的尽头如同行尸走肉般离队行进。双瞳放出白森森的冷光,步伐也一颠一颠,四肢干枯得像城下的老树皮,头发比初见时的大姐还糟。不过长城倒确实长,一堆大石块堆在小山包包上,别说古代骑兵,放到现在陆军也很难硬翻过来吧。
“他们是同一个旅游团的?什么旅游团能有这么多人?”
“领头的是白无常。”
“不是鬼吗?你别开玩笑了...”
“开什么玩笑,是泰山府君派来的。”
“这,这些都是死人...”
“要死的人。”
“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回家。”二话不说,我立刻攥紧大姐的手,撒丫子就从边上的台阶往回跑。我真的怕了,就算她说的是唬我的,可眼前诡异的场景让我不敢再停留。
大姐难得没有骗我,真的请我吃了大餐。
刚烤好的烤鸭皮滋滋冒油,蘸上几粒白糖,汁水裹挟着刚刚被融化的糖液在嘴里瞬间迸开。
“我第一次知道,烤鸭还可以这么吃呢!”
“真是乡巴佬。幸好在包间里,不然给外人看见了,真是丢我脸。一整盘大虾,我还没尝,你就全扫光了。”
“好吃啊,没办法。今天谢谢大姐了,嘻嘻。”
“不客气。”她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朝着我做出敬酒的姿势,“来,我敬你一杯。”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可担当不起。你这样,我得换大杯。”
我斟了满满一碗酒,和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不是,你等等。”大姐并没有喝下那小杯酒,而是全撒到了脚下的半圈地面。“这,这是敬天?敬死人呢?”
“对啊,你以为呢?”
“...””
晚春时节,无人的山路上,小芳换上了纯黑色的衬衫,而抽风则同样穿着黑色的西装。小芳素日里从不穿西装,家中只有一件压箱底的休闲西装,今天早上抽风翻箱倒柜,又让小芳用熨斗熨平,叠好放在包里,刚刚才想起套在身上,但是,毕竟是小芳的衣服,终究是大了,她只好把袖子卷了两道。
“大姐,别说,你这样真像黑社会大姐大。”
小芳之所以这么说,不仅是因为这件黑色休闲西装的衬托,画龙点睛的是大姐戴着的银丝眼镜。
“怎么?”
“你这样的搞笑女都能整出一副高冷气质。”
“...”
这座山只有一二百米左右,山道平缓,二人一边爬山一边闲聊也毫不费力。山脚下买票时,售票员告诫过小芳:“确定要买票?山上所有设施设备都在整修,没啥玩的。”
确实,完全没见到其他人参观。
“难怪大姐心神不宁,还要穿一身黑。
“昨天早上,他就快不行了。今天凌晨的时候,去世了。”
原来,大姐有一位认识多年的网友于今日不幸离世。那么,今天是来上山拜祭?昨天,她在金狮子门口,难道是祈福?
“大姐,你的朋友,安葬得挺快啊。这才几个小时,就运到上山埋了?”
“...你个笨猪,我迟早给你气死!知道这是什么山吗?知道山里的埋的老人家几岁了?”
“那咱们来干嘛?”
“是任务。我是公私不分的人?”
“这可不好说。”
大姐没有再生气,沉默了好一会,开始主动给我介绍起了这位朋友。
二人在中学是因为一次游戏认识,那位网友的ID叫做“星”。星玩游戏很菜,菜得特别,但大姐也不遑多让。就这样,两个人反而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后来,他还给我拉进了工会里...其实,我不太会社交。他们觉得我很老实,认为我说话实在。后来我才知道,除了我以外,他们所有人现实中和网络上完全是两幅面孔。只有我例外,网内网外一个样。”
我没有网友,但也觉得大姐老实得过分。网络上,谁也不认识谁,大家都是以虚构的身份相处,现实中不敢说的大可以在网络上表达。如果只是为了表达真实,网络还有什么意义?去现实中找不是更好。
“因为我现实里也没有朋友。”
“大姐会没有朋友?我不相信,我觉得你挺能折腾的。”
“我有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都会找他,因为只有他会搭理我。”大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许不想回答,也有可能没办法回答。
她和网友一直保持联系,但渐渐的,她察觉到对方回复她的频率以及内容都在减少。
“他的语句越来越简洁。开始还好,但时间久了,我觉得他可能谈恋爱了,没时间搭理我。这其实没什么,我就算会不开心,但一切也在意料之中。”
事实上,星自小患病,一直处于生与死的边界,随着身体的一再恶化,他能做到的回复也越来越少。
“大姐,你节哀。”
“我有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和你说笑,为什么今后却再也见不到了?”
“...”大姐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诉说二人的往事。
“他是自己选择结束这一切的。不想再受折磨,也不想再拖累别人。他明明这么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为什么呢...”
“大姐,一个人可以选择并决定自己的生死,不论对错,都是了不起的。生死即涅槃,他破除了眼前的种种虚妄,看破了生死,二者并无差别。他本人尚且都不为此难过,怎么你倒是看不穿了。”
“...呵呵,你小子?!怎么说出这番话来了?你是小芳吗?”
“怎地?不许我学习啊。这么些时日,我多少也有些长进好吧。”
“好,听你的。咱们加速吧,快中午了。”
山一点都不高,也没有人挤人,我很快就到了山顶。
这座山平平无奇,丝毫没有特别之处。倒是来时的一块石门上刻着八个奇怪的字,我看不懂,写得一笔叼糟龙飞凤舞。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噫,好好的一座青山,怎么写这么丑陋的字,还是贬义词呢。”
“笨蛋,不懂了吧。这才是应景呢。全国就这里最适合这八个字。炼丹修长生,古代越是达官显贵越是追求这些虚无缥缈之物。”
可不嘛,人家有钱人,家大业大,当然希望好东西能一直供自己受用。俺们这些穷人,活那么久干嘛啊,还嫌遭的罪不够吗?
“还得是你这样的笨猪格局大些,不是只想着自己长生不老。”
“当然,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潇潇洒洒和喜欢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好过一个人孤苦长生。”
也许是被我的洒脱所感染,大姐终于不再闷闷不乐,展露了笑颜。她开心与否倒是与我不搭噶,但至少身边有个笑嘻嘻的傻大姐一定胜过愁眉苦脸的怨妇。
大姐在金钱上的观念,我至今没有弄懂。明明愿意花大几百请我吃大餐,但现在却连公交车都不愿意让我坐。在步行了整整两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家小餐馆。
“小芳,这里物价好低啊。一碗牛肉汤加一块烧饼才十块钱。”
“老板,我们来十份。”
老板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反复确认我到底有没有说错话。
“不用担心,我们能吃。才十份,那都算减肥餐了。”
每天这般长途跋涉,我也有些罩不住。单说今天,目前为止,已经至少走了十几公里。
我弯弯绕绕,丝毫没有心情旅游,再穿过无数个大街小巷后,竟然来到了一座城墙下。
“哇,大姐,我还是第一见到城墙呢?”
“第一次?长城不算?”
“这能一样吗?”
按照大姐的说法,眼前的城墙经过了多次修缮,最老的部分可能得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这是文物吧?怎么还能参观?”
“参观?说你笨,你还真是不开窍。可不止参观,里面实打实是老百姓的居民区好嘛。”
“这里有人住啊?”
“废话,人老多了。真是乡下大哥不识货,土包子。”
这我没法反驳,从小生活在城市里,都是现代化的住宅,从来不知道城墙是个什么玩意。
“走!我们进去转转。”这会竟然是我比她兴奋,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有了游玩的心情,满血复活。
“你急什么,咱们先在城墙上走一圈。”
“啊?要绕一圈...这不好吧,我看路挺长的。”
“这才哪到哪啊?你以为在西安呢?这一圈连八公里都没有。很快的。”
“八公里?”完了,这双腿又要报废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城墙上的风景着实不错啊!”
“我要飞,我要飞!”
看着小芳发了疯,忘了情,抽风也只得捂脸狂笑。多日以来,她第一次意识到,小芳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往日里,纵然他总油嘴滑舌嬉皮笑脸,却不会让人觉得幼稚,唯独今天生气勃勃,满载着童心在墙上的东南风中狂奔。
“我说老弟,你消停点吧,可别丢人现眼了!多大的人了!”
“我不管,趁年轻,赶紧疯。”说罢,小芳一把牵住抽风的手,拉着她一起在城墙中狂奔而去。这番举动,竟让抽风老脸一红,但身体却没有丝毫抵抗,任由着小芳带着自己遨游。
以城墙下路人的视角看来,今天算是活见鬼了,也不知道哪家精神病院大门没锁好,放出两个奇迹行者在城墙上一路嘎嘎乱吼乱跳。
““姐,这是什么东西?垃圾站吗?”
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圆形的类似小山包形状的建筑,因为视线阻挡,所有我看不清里面有啥。
“这个叫月坝,是一种排水系统,可以防范积水倒灌这类洪涝灾害,算是全国独一无二了。”
“原来如此...姐,咱们歇会吧。其实我累了。”
“叫你跑这么快?还带着老娘一起出丑。”她敲了敲我的头。
坐到城墙上的长椅上,我眺望着城下不远处的护城河,感叹着说道:“姐,咱们能去河上划船吗?”
“做梦呢老弟,护城河能给你随便乱玩?”
“可我们那里的护城河就可以划船。”
“你们那破地方,城墙都拆几十年了,能一样吗。”
“好吧。”
“你真想划船,就半夜带条充气皮划艇俏咪咪一个人去。”
“你不和我一起?”
“你要去我就去呗。反正逮到了就说是你唆使的。”
“姐,你说这城墙,还有护城河,为什么要围城一圈呢?”
“这也叫问题?不围成圈,那不成长城了。”
“人生好像也是一个道理,就是一个圈。忙得团团转,到头来,都一样。”
“...”
上午那座山,大姐说是风水宝地。山上的石头变成木头,木头又再变成石头,周而复始,正是脱卸剥换之相,也代表人的脱胎换骨。可我看来,人也好,动植物也罢,都只是循环的一个阶段罢了。死亡的担忧不过是执着于未来的恐惧,如果明确告诉我,死了以后会变成一块石头,也就没什么了。
“你小子,最近跟在我后面,还真有些长进了。”
“姐,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确实没你聪明,可聪明难道就得全放在脑子里,然后从嘴里说出来。”
“唉,是我小瞧你了,身体力行比什么都有能耐。”说着,大姐起身,连带着把我也拽了起来。“好了,咱们继续,等走完了这一圈,我请你喝奶茶。”
“当真?”
“君无戏言。”
这是连日来我最喜欢的一个下午,大姐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太阳微微斜,撒落到城墙上的每一块古砖。晴空万里,不见一只苍狗,倒是有几只南燕归来,发出欣喜的啼鸣。
游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城墙,东风将我俩的衣衫和头发吹出不同的角度,阵阵花草叶香也被夹杂带过。
“卷帘试约东君问,花信风来第几番?”
“啥?”
“不知道就算了。以后就懂了。”
石板路向下是草坪铺就成的斜坡,孩子、老人、青年男女各有各的风采,没有了昨日的死气,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就在眼前。
电线杆子在风中稳如泰山,作为一种另类的纽带联络者千家万户。车辆行人仍有不少忙于生计,我不清楚他们出于何种动机,但大家都活着,没有人例外,更没有谁是特别的。
“小芳。”
“嗯?”
“我有个想法。”
“什么。”
“你觉得这个地方养老怎样?”
“非常棒了。”
“你说说,哪里好?”
“山清水秀,空气还可以。物价不高,房子应该也不贵。古城虽然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是的,一圈走下来,整个城内几乎所有的建筑设施都被我看了个遍。有新建的居民楼,也有老式小巷子。商业区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但拐角处居然还有小花园,小湖泊周围坐了许多老人孩子。
“你这就没见识了。这里的气候和你家几乎没有区别,我以后还会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不过这里,也确实可以当作一个备选。”
“还有更好的。”
“是啊。以后,咱们老了,就随便挑一个地方养老,安度晚年。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这是大姐提过的最靠谱的一个建议了,我完全赞同。不说别的,以她的资产,在哪过得应该都不差,我也算沾光了。
但是,我又一次上了她的当。
“不是吧!姐,真的就喝奶茶啊?”
“怎么了,喝奶茶委屈你了。”
当然,我不是个挑剔的人。喝雪王就雪王吧,我没有任何意见。可为什么晚饭都不让吃了?
“奶茶不是挺好喝的。”
“我没说不好喝啊。可是,大姐,你没说过今天咱就只剩下一杯奶茶了,饭呢?我饿啊。”
“切,有奶茶就不错了,吃什么饭?喝了一下午东南风,还没饱啊。”
“你不饿啊?”
“饿啥?二十杯奶茶把我都喝撑了。”
我没有办法,这里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坐到了公交车里,我强烈要求和她换了个座位,换到了靠窗的位置。古城里街边开了许多小商小贩,我只好望梅止渴了。
就在公车开到城门口时,一道光窜进了我眼中。夕阳西下,我第一觉得太阳这么大,行人以及远处的柳树在我的眼前成了数道没有线条的黑影,砖瓦在余晖的映衬下显现出渐变色。护城河的水面将太阳的倒影斜斜拉长,拖动着它跟随我一路前行。远处的村庄生气袅袅炊烟,我仿佛闻到了锅巴烧糊的味道。
“姐,我更饿了,咱就吃一点东西吧?”
“...你这个废物,干啥中用啊?”话是这么说,可大姐还是心软了,“得了,任务完成了,咱们赶紧回去,我给你做饭吃。”
“太谢谢你了,大姐!我爱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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