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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学习如何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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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弓的到来,使整个的气氛都得到了一个质的改变,仿佛从刚才的慌乱与等待之中,忽然就找到了可以相信的力量。

    我看着所有人都朝着他跪下去,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向我走来,我看着他慢慢的挑开我面前的珠帘……然后,他那样让我信赖的坚定面容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在银珠让开的位置上坐下,伸出手抚上我的面颊:“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忽然只感觉一阵阵的委屈,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掉下泪来。我强忍住泪意,朝他摆摆头:“还好,正在听大夫说病情你就来了。”

    他给我一个安定的眼神,让我放心,然后将眼睛转向帘子外躬身行礼的太医:“年太医,你接着说吧!”

    年太医似乎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是……娘娘的脉象上似乎没有任何不妥,可是我们的诊断方法除了断脉外,还有望闻问三者。臣想要娘娘身边的侍女银珠姑娘助臣一臂之力,过些天才能有结论。”

    天弓略一思索,终是点点头:“也好,还是慎重为好。银珠,你这两天就尽量配合年太医的需要吧……至于阿罗,这两天银珠不在,我将梦非派过来,你们二人要好好照顾娘娘。”

    阿罗脆生生的应了一句:“是,奴婢定不负王上所托。”

    我听天弓的口气似乎是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一手包办了,根本就没有我插手的余地来的,有些不服气的拿手戳戳他的后背:“喂,他们都有事干做那我做什么?”

    “你?”天弓回头似乎是有些无奈的瞪我一眼:“你就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于是诊断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两天之后那个长得很老却偏偏叫年纪轻的太医过来给了我一个结论,说我是什么外结风寒内受于心,导致阴阳失调,心肺失和之类的一大堆废话,简而言之就是我什么也没听明白。不过看他的意思就是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如果不听他的话按时喝药的话,我很可能就会翘辫子了。

    没办法,我是怕死的人,所有即使我觉得他有故意陷害的想法给我开了苦得胆汁都要出来的药,我也要装作很豪气的一口气喝干它。

    其实,我是知道的,我的身体,远远不是年太医说的那样简单。

    那天晚上,黄桃忽然落在我唇上的那个吻,让我总有一种被蛇的毒舌舔过的恶寒。在天弓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让那个新来的看上去很单纯的梦非拿过铜镜给我,穹漠的铜镜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水银镜子,可是比我在电视上看到的连脸和鼻子都分不开的黄铜镜要好太多。因此,我清楚的从那面纯银的光滑镜面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苍白得可以去和墙媲美的脸色,还有因为睡觉导致的眼袋以及眼袋下面青黑色的一片,脸颊因为生病的缘故也凹陷了下去,只有……只有我的唇,本该苍白,或者本该是干裂的唇……现在,却是一片清澈耀眼波光潋滟的蜜色!

    仿佛是沾染了世界上最好的唇蜜,那样的唇色简直可以是我整张脸上最耀眼的一点。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抹,却是什么也抹不开,仿佛是我的唇色天生如此。

    “梦非,我确实是丑了好多啊,看来病美人在我身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啊……”我故意说着这样的话语,摸着自己的面颊微笑道。

    梦非的表情有一丝丝的慌乱,似乎是受不了我这样的玩笑:“……娘娘,娘娘不要说笑……在王上的心里,一定是娘娘最漂亮的……”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真的是感觉她在安慰我,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拍拍她的肩,让她不要再摆出这样一副被我欺压的样子来。

    很快的,我终于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体到了何样的地步!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波一波的疼痛席卷而来,痛得我几乎都要生生的将一口白牙咬碎。当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疼痛的时候,我的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千万要忍住,不要叫出来,否则惊动了天弓就不好了。可是事实是,当这样的疼痛在胸腔里突然占据的时候,我连呼叫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是感觉仿佛是有一只利爪不停在我的心脏上搅动,半点也不消停。身上的的冷汗一层一层的盖下来,很快就湿透了我的寝衣。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紧紧的抱成一团,让自己想着那些记忆深处的故事,用来忘却身上的疼痛。虽然这样的方法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可是我却靠着过去那些记忆度过了这两天每一次的疼痛。我发现,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在现代与家人温馨的过往,最最刻骨铭心的那一缕,却依旧是融的所在名为根本就没有办法将他从我记忆里抹去。

    在被痛楚侵袭的每一个夜晚,我记得的都是融苍白如花的面容,记得的都是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记得的都是他落在我唇上的呼吸,记得的……脑子里的……心里念的……统统都是他,这一切的一切,存在得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还是当初那样的鲜明,似乎从未淡去。

    我往往都是怀着所有关于融的记忆睡去,清晨醒来的时候都是全身的虚汗,整个人都是一种无力的状态。可是奇怪的是,银朱和阿罗她们似乎都没有看出我的不对劲,只是每天早上帮我擦身子,然后换掉衣服,却是什么也没有问过。

    年太医仍旧是每天来给我请脉,然后给我开很苦又很多的药,一般都是喝完药我连饭都不用吃了。我趁着白日里精神不错,总是摆出一副自己身体很好的样子来,非要下床去走走,然后银朱和阿罗她们就满头大汗的劝我。其实我每次都是开玩笑的,可是看着这个时候的银朱和阿罗,我总是感觉特别的开心,等她们将该说的话都说出一遍之后,就哈哈大笑的告诉她们我只是开玩笑的。

    再然后阿罗就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而银朱则是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跟我抱怨半天。

    可是有一次我却看见了当我在玩这个目前我唯一能玩的游戏的时候,那个叫做年纪轻的老太医摆出的却是在看好戏的姿态——他在看我们几个人主演的好戏!

    啊呀,我居然成了他看戏的一员,真是气死我了,这个臭老头!我这样愤恨的骂着他,然后在他给我请脉的时候故意整他,当他让我将手伸出去的时候,我让坐在我床头的银朱借助角度的差异伸出手去,结果就听见那个臭老头开口:“是银朱姑娘不舒服要微臣诊脉,还是娘娘认为微臣可以把着银朱姑娘的手断出娘娘的脉来?”

    于是,我第一次对付年纪轻的计划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再之后,我在病痛之余想出无数个手段来打击年纪轻却从来没有成功过,不过却与这个外表不年轻但是心理年龄很年轻的年太医成为了忘年之交,不过,这是后话了。

    再来说天弓,自从那一次我出事之后,我就一直住在天弓的寝宫里,而天弓却搬去了隔壁的升阳宫。他每天在下了早朝之后,都会过来我这边陪我说上半个时辰的话看我吃完药和早膳再去处理政事;中午和晚上的时候也会过来陪我吃晚餐,后来干脆在我的床榻不远处放置了一张矮几,在每天晚上陪我说话的时候还能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

    不过我早就知道,看见天弓那张酷哥脸的人都会明白,依他那样的性格,我和他在一起说话实在是称不上聊天。因为就像是在□□花苑的时候一样,向来都是我说话他在听的。

    可是这次我由于生病的缘故,整个人都是一种乏力的感觉,就连说话都只有那么一会会有些气力。所以现在说话的时候……恩,开始的时候是双双沉默,这样过了几天之后,就是我在听天弓说话了。他似乎是变了个人,虽然说的话题不一定是我感兴趣的,可是我感觉得出来,他是第一次这样积极努力的找着话题说给我听,努力的想要我开心。

    于是,不管他说的是些什么,我都安静的听着。

    “……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跟着奶娘长大的,父皇总是忙着的,哪怕有空闲的时间也是在其他嫔妃的身边……母后的身子一直都不好,从来没有亲自照看过我,我的身边向来只有嬷嬷和太监……我记得有一次我睡觉时踢了被子,第二天便感染了风寒,高烧三天不退……母后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我的床边哭了半个时辰,然后就因为身体不适被宫女送回了寝宫……父皇则是在三天后烧退后才来过,然后将当夜执勤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斩杀在殿外,连自小陪我长大的一个小太监也没有留下来……”天弓不是多舌的人,也不是会说话的人,可是为了我却要将自己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剖析开来。

    只是,他真的是没有同人闲聊的资质,一连三天说的都是些他晦涩的童年……或者说,是因为他没有那些愉快的经历能够成为闲聊时的谈资?

    “帝王之家大抵是如此吧!”我找不大合适的话来安慰他,本想再安慰几句,胸口的痛楚却忽然席卷而来,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用尽力气攥紧搭在腰间的锦被,长长的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剩下的话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那……那你幼时是不是……是不是要学很多的东西啊?”

    又来了,这两天痛,楚发生的频率大大的增加,不仅仅只是会在晚上发生了。在白天这些时候也会突然而然的到来,我的胸口就像是有一把利剑穿胸而过,痛得我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我攥紧被子,咬紧牙关,再不让自己痛得叫出来的同时还要分出些心力来听天弓说话。他的声音也是我治疗痛楚的良方,只有在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而不只是一个痛得快要死掉的人偶。

    “……我早上很早的时候就要起来去听太傅的课,每每听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课时才听见早朝的朝钟敲响……等父皇下朝之后我要去父皇的书房,等待他吃完早膳后来抽查我的功课,再然后我才能去吃早饭……上午是学习治国之道和君臣之道的时间,多半是听太傅讲史以及解说,下午则取教场学习武术骑射……直到十四岁父皇大病驾崩,这样的日子才结束,一共持续了十四年,幼时会觉得有些辛苦,可是大了些就习惯了……因为那时的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我总觉得还有父皇可以让我依靠,可是后来,再辛苦都只有我一个人了……”天弓似乎真的看不出我的不对劲来,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

    而我,则借着他的声音让自己的疼痛慢慢的平复,然后便像往常一样朝外面摆摆手,这是之前我同天弓说好我乏了要睡觉的时候的动作。天弓果然住了口,然后银朱便上前伺候我躺进了被子。

    在我被痛楚折磨得没有了力气即将睡去的那一刹那,我听见天弓轻声的询问着:“她这几天睡得如何?”

    银朱故意压低的声线我听得并不清楚,可是他似乎问了一句什么让天弓不开心的话似的,因为天弓忽然拔高了声线回到:“朕说她不会有事就是不会有事!”

    然后似乎是顾虑到我还在睡觉,然后将声调再度压低:“她只是身子有些虚弱,你要做的便是好好的照顾她。”

    再然后,我就彻底的昏睡了过去,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什么都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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