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龙斗（续）

    滚烫的龙血药剂沿着马兹达克的喉咙灌下，像是有团烧红的烙铁直坠胃袋，紧接着是无数细针同时刺破血管的剧痛。

    即便在这种剧痛下，马兹达克的意识仍旧清明，他那强大的精神力牵引着药剂的力量，仿佛甘霖滋润龟裂的大地，使他那残破枯朽的身躯重新焕发出无穷的生机。

    马兹达克除了精研神学以外，在施法者层面的研究，一直着力于“以人性统御魔物伟力”。

    通过研究古籍，马兹达克发现其实许多中等龙种的实力，不会比高等龙种差多少，唯一欠缺的就是智慧，智慧生物对于能量的运用，战斗中所能发挥出的实力，都要远远胜过全靠本能的野兽。

    几乎没有施法者能够猎杀一头高等龙种，因为它们已然懂得趋利避害，就算打不过也大概率能逃跑。

    所以就催生出了这种以人类灵魂，统御魔龙伟力的设想。

    这其实也不是多稀罕的课题，变形术，龙裔，融合怪…这些全都是类似的尝试。

    但马兹达克，还有他所代表的一派拜火教施法者们，无疑已在这条道路上走出了足够远。

    他的面部肌肉迅速拉伸着，整个身体像是被造物主那无形的大手撕扯着，蹂躏着。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指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指尖弹出半尺长的弧刃，在地面上抠出深深的凹陷，天空中的飞行魔物像是疯了一般，开始不计代价地扑向正喷吐着龙炎的黑龙。

    咔咔——

    马兹达克能够听到自己骨骼，肌肉迅速增殖的声响，仿佛无数只虫蚁正在啃噬着他的血肉。

    在他的肩胛处，隆起两个巨大的肉瘤，皮肤被肉瘤撑得透明发亮，隐约可见里面盘虬的血管。

    “圣火.”

    “永燃。”

    他想要吟唱出念诵了无数次的经文，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低吼。

    此时，他连口腔都已彻底异化，变成布满森白獠牙的怪物。

    他能感受到自身的理智正在迅速衰退，随着时间推移，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头拥有数十头中低等龙种力量的聚合物，一个不分敌我，毁灭一切的魔怪。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张开手，一张空白的纸缓缓浮现，那是智慧宫里，无数年来凝聚出的智慧精华，以一张洁白无暇的东方白纸为载体。

    他以最后的理智将自己所需做的一切，写在了上面。

    随着纸张无风自燃，马兹达克眼神中的暴虐与混乱变得越发浓重，但却始终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不灭。

    咔——

    随着一截遍布血丝的白骨从他的脊椎底部伸出，变成生满骨刺的龙尾。

    他那肩胛之上的肉瘤也砰得一声爆开，从中伸出了一团折迭在一起的巨大龙翼，原本干瘦的小老头，体型宛如充气般暴涨了数十乃至上百倍。

    马兹达克原本护卫在近前的侍卫们，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马兹达克大师变成魔龙了！”

    他们当中，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的侍卫队长，默默行了个教礼：“这是马兹达克大师最后的意志，既然法兰克人以魔龙逞凶，那我们萨珊也要有属于自己的魔龙！”

    “传讯给阿里将军吧，告诉我们的将士们，我们的魔龙将会击败，吞吃掉敌人的魔龙，胜利终将属于每一个虔信者。”

    吼——

    一张仿佛血盆大口从下而上，一口将正疾飞而过的白龙韦赛里昂一口吞下，这头由马兹达克变身而来的魔龙，体型已经超过了百米之巨。

    它咀嚼着这头白龙的身躯，獠牙，嘴角溢出大团的墨渍。

    似乎意识到了口中食物味道不对，它猛甩头颅，将口中已变成一团墨水的白龙吐了出来，巨大的龙目中燃烧起愤怒的狂焰。

    卓耿的利爪撕破空气，迸溅出灼热的铁屑，口中的半液态的龙炎如同瀑布般浇灌在人造魔龙的脊背，将马兹达克那足有上百米的巨大身躯淹没在其中。

    远方注视着这一幕洛萨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就像蜉蝣，朝生暮死，生命不过一昼，在它的认知里，一天，或者说它的一生，也就是一昼长短。

    同样，人类的灵魂再怎么做，也很难洞悉巨龙体内的奥秘，更别提去掌控它。

    就连他也一度受困于被龙血的精神污染，被迫将所有属性点全部加在精神上才得以维系人性。

    这个拜火教僧侣居然能走出这一步，还始终维系着最后的理智，没有蜕变为不分敌我的疯兽，也算是有些本事了。

    轰——

    马兹达克覆满青铜色鳞甲的躯体撞破了卓耿喷吐出的龙炎，竟是硬顶着这堪比古龙的吐息，向着头顶的黑龙猛扑而去。

    如果刨除居住在深海跟人类世界仿佛处于两条平行线的海龙，巨龙当中最大的族群无疑就是火龙，几乎九成以上的巨龙，喷吐出的龙息都是龙炎。

    区别无非就是如拉冬一般，龙炎中掺杂着诅咒，剧毒等其余属性的能量。

    因此，这凝聚了近百魔龙之血缔造出的“拼好龙”，无疑拥有着近乎于火焰免疫级别的抗性皮肤，这是针对巨龙而诞生的大杀器，即使是拉冬降临，面对这头怪物也要大感头痛。

    咔——

    马兹达克锋利的爪子刺穿了卓耿的胸膛，将这相较之下最多也就母鸡大小的黑龙狠狠掼向地面。

    旋即张开那张连魔龙都能吞噬的巨口，龙炎在其喉咙处氤氲。

    一旁的雷哥飞扑而来，试图打断，却只是一巴掌就被拍飞了出去，紧跟着又被数头飞行魔物一拥而上，啃咬住了身躯，同归于尽般抱着其坠向地面。

    轰——

    丝毫不逊于卓耿的龙炎从天而落，仿佛天罚之柱轰在了这头黑龙的身上，连带着被飞行魔物们裹挟的雷哥，它们那同样拥有不俗的火焰抗性的鳞甲，在这恐怖的龙炎侵袭下仅支撑了片刻功夫便化成了墨水。

    等到龙炎消逝之时，原本卓耿陨落之地，仅剩下一处巨大的深坑。

    只是片刻功夫，三头横行一时的魔龙便尽数陨落。

    只留下马兹达克一龙，仰天发出了酣畅的龙吼声，宣示着自己“天下无敌”的威势。

    在接到马兹达克护卫队长传来的“无需担忧敌人魔龙”的消息后，阿里就已经没有余暇去观察头顶的超凡之战了，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一方的阵线正在被凿穿！

    这些法兰克人简直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怪物，他们从始至终贯彻的信条就只有一个，冲锋，冲锋，再冲锋！

    原本调拨到后方的后备军，已经重新被阿里调了回去。

    但局势崩坏的速度已远远超出了阿里的想象，他不是个不知兵的人，萨珊的兵书体系，将略传承比以前的宿敌东帝国还要完善。

    但就算翻遍兵书，也找不出一支能有如此可怕冲击力的骑兵队伍。

    谁都知道骑兵的杀伤力在于机动性，可人不是不知疲倦的机器，马儿也不是，这些法兰克人凭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只能选择了孤注一掷，以胯下魔象为锋矢，带着麾下的亲卫们全部踏上了战场，试图挽回战局，拖到后备军返回。

    一交手，阿里才发现己方人多势重仍旧处于颓势的原因，这些法兰克骑兵们，随便挑出来一个，实力竟然都一点不比自己这个服食过魔药的人弱。

    那些穿着异教僧袍的修会骑士们，僧袍下包裹的身躯更是仿佛人形魔怪，即使是大规模服食过魔药的不死军在他们面前也跟孩童般稚嫩。

    一番厮杀之下，他的亲卫人数越来越少，连胯下的魔象也被敌人一记金色投枪射杀当场。

    “输了，我们已经输了，快护着我撤退！”

    阿里绝望地大喊着下令。

    身边的亲卫却突然喊道：“将军，我们没输，还有机会，快看头顶！”

    张开那对仿佛垂天之翼的魔龙，此时已经飞临到了交战双方的头顶，它身边环绕着一群飞行魔物，宛如无敌于人间的龙王。

    “那是魔龙？”

    “对，是我们的魔龙，我们的魔龙在龙斗当中赢了！”

    阿里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的魔龙？噢，对了，是马兹达克大师的魔龙！”

    他的脸上像是回光返照般露出兴奋的神采：“哈哈哈，现在轮到我们拥有魔龙了，快，向那头魔龙下令，让他立刻把那些法兰克人烧成灰烬！”

    亲卫们无奈道：“将军，我们哪能向魔龙下令，想来这头魔龙应是受马兹达克大师操控的。”

    阿里愣了下：“魔龙为何还不攻击？”

    “恐怕是因为我们的人正跟敌人交织在一起。”

    阿里毫不犹豫道：“迂腐！难道敌人一直跟着我们，这头魔龙就永远都不能展开攻击了吗？拿起你们的盾牌，护着我回到象背上去！”

    他大步飞奔着爬向死去魔象的尸体，站到了它的头顶之上，振臂呐喊着。

    “烧死他们，无论敌我！”

    仰头呐喊的阿里，突然看到了一道金色流光蓦然闪过。

    紧跟着头顶“他们”的魔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咆哮。

    隐约能看到有两道璀璨的剑芒一闪而过，下一刻，魔龙巨大的头颅轰然断裂，成吨的龙血仿佛打铁时溅起的火星，挥洒得漫天都是。

    城头上，洛萨挥手接住了返回的皇帝新枪。

    远处，从天而落的切里妮娜，缓缓将双刃归于鞘中。

    巨大的龙尸坠向大地，方位正是萨珊步兵本阵所处的后方，一时间，这些从各地征召来的民兵们，如同疯了一般四散逃去，践踏身亡者不计其数。

    站在魔象尸骸上的阿里，像是中了石化法术一般，神情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远方的箭矢像是雨点般砸在他的亲卫们撑起的盾墙上，他却只是像丢了魂似的呆立在原地。

    “将军，我们快撑不住了！”

    许久，阿里才像是溺水的人回到了岸上，剧烈喘起了粗气。

    他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哈。”

    “哈哈。”

    “原来穆斯塔法这个奸佞说的是真的。”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赢的可能。”

    “不，不对，穆斯塔法不是什么奸佞，我才是！”

    一个接一个的亲卫倒下。

    法兰克人的具装弓骑们的箭势重得可怕，钉在盾牌上往往能穿透大半支，仿佛他们用的是那种比人还高的长弓。

    有人悲愤地大喊道：“将军，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阿里苦笑了一声：“还有什么逃跑的必要呢？”

    他环顾四周，看着周围四散奔逃的萨珊士兵，缓缓将佩剑放在了脖颈处：“投降吧，我准许你们放下武器！萨珊注定要亡，你们跟着法兰克人，总比跟着鞑靼人混强。”

    旋即，他毫不犹豫重重划下。

    随着阿里身死，彻底群龙无首的萨珊军队，开始成批地溃逃，他们互相之间践踏而亡的，数目甚至还要超过法兰克骑兵们所杀伤的数目。

    此战，萨珊主力尽数沦丧。

    海外帝国进军泰西封的道路，俨然已是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