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人灰飞两人归

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

    “老王，这是怎么了？”一个大叔指着迎亲的队伍说道。

    “这你都不知道啊？”旁边另一个大叔鄙夷的说：“这是咱们离国的储君在迎娶皇子妃啊，据说是凌家的二女儿，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那女子在云天阁一连品了十八杯酒，居然都猜中了，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

    清暖一身大红吉福，手中捧着苹果坐在轿子中，偶尔向前还能从轿帘边上看一眼那个在马上的男子，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天在阿姐说完那番话之后，就晕了过去，期间转醒几次，但神智都不是很清楚，梦中呓语的话，也听不大清。但到了第二天，果真如清歌说的那样，离慕星就派人来改聘书了。不过阿姐在今早自己上轿的时候终于清醒了过来，还送自己出门了呢。

    所以现在要嫁给离慕星的，是清暖，而不是清歌。

    清歌此时站在九尺诛仙台上，白衣飘飘，眼神飘向着远方，那是离国的方向，如今清暖也上了花轿了吧。

    现在留下人间的，不过是清歌的一缕魂魄所幻化出的人，真正的清歌，则是到了九重天，要接受天劫了，两人的天劫。

    云波诡谲，漫天的雷声响起，清歌闭上眼。这一刻真的要来了。

    “一拜天地！”离慕星和清歌一同跪在大殿之中，百官朝贺，为着这对新人祝福。

    他们转过身，对着天地叩首。

    第一道天雷直直的打在了清歌的身上，白衫立刻见了血色。清歌的脸上也是苍白的，但眼中，却没有泪光，更没有后悔。

    清暖，姐姐代你受的哭，是为了你以后更加幸福的活着。

    “二拜高堂！”殿前主婚的，是离国的皇上，或许是见到自己最喜爱的儿子终于迎娶了正妃，他今天看起来比以前的气色好了很多。

    二人再次转过身，对着皇上叩拜。

    清歌本就是弱女子，承受一波的天雷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但是她却咬着牙撑住。还有妹妹的那一份，清歌给自己打气。

    “夫妻交拜！”清暖看着这个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男子，现在自己马上就要嫁给他了呢，嘴角漾起的，都是幸福的笑。

    两人互拜以后，大殿奏起了司乐。“礼成！”

    清歌躺在诛仙台上，鲜血完全浸湿洁白的羽衣。可是她却仿佛感受不到刺骨的疼痛一般，嘴角甚至浮现出了一抹欣慰的笑。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我受过了呢。清暖，我的妹妹，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想到那个在细雨落花中初遇的男子，清歌眼睛渐渐涌起了泪水。

    我多想让你知道，这些年来，我经历的唯一乱世，不是流离失所，不是孤单无依，也不是回忆的刺。

    而是我遇见你，又失去了你。

    从此我的爱情里或许有千万种可能，却，再不会有奇迹。

    于是清歌的身体渐渐透明直至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颗荷花种子，兀存于血泊之中。

    而锦城凌家床上的女子，也一同断了气，带着她对一个男子深深的爱，去了不知哪个世界。

    凌父握着清歌的手，几乎哭成了泪人，一个五旬的老人，就这么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

    “歌儿，你为何那么傻……”

    屋内红鸾喜幛，清暖摇摇被凤钗压得发酸的头，心想着离慕星怎么还不回来。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远在那宫墙之外的凌家，清歌已经去世，满心想着的，都是以后要和离慕星渡过的幸福日子。

    门被轻轻的打开，清暖只能看见一双云靴，她笑意绵绵，没有开口说话。

    离慕星是接着“酒力不胜”离开了宴席，大婚第一天，他怎么会让新娘子独守空房。用喜称挑起喜帕，离慕星见到那张平时不施粉黛的脸上此时画上了新娘妆，更加的明艳动人了。

    他满眼温柔的笑意，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两杯酒，把一杯递给了清暖，随后挥退了众人。

    红烛之下，是两人交杯饮酒的身影。也不知清暖是羞的还是不胜酒力，脸颊红红的，低声唤着：“四皇子……”

    “暖儿以前不是唤我做玉轩的吗？怎么今天还客套上了？”离慕星轻抚着清暖的脸颊。

    玉轩？清暖疑惑的想着，自己何时这么唤他了？不过她也没在意，而是回以温柔的一笑：“夫君若是喜欢，那就唤作玉轩吧。”

    “哈哈……”离慕星忽然笑了，“暖儿你今天真是不一样了，果然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么？以前你可是都和我暗暗较劲呢，记得第一次我救了你姐姐，你不仅没有感激，还准备偷偷溜走；后来在灯会上要不是我主动去找你们，你还准备装作没看见我，不过后来见你明明能猜的到那个灯谜，却因为我的原因装成是不会，我当时在心里都要笑死了；再后来在云天阁你姐姐真的是好酒量，不过亏你想的出来，居然扮成男装混了进去……”

    “等等，”清暖越听越不对，打断他的话，“我是谁？”

    “你是暖儿啊，凌清暖，我离慕星要共度一生一世的女子。”离慕星看着清暖，话说都是深情，暖儿，我终于娶到你了呢。

    清暖一时之间还是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呆愣着没有再说话。离慕星轻轻一笑，捂住清暖的眼，随即低下头，想要吻住她。

    可是清暖意想中的吻却并没有落下。离慕星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他只是暗中觉得清暖今天有些不一样，仿佛，不是自己以前爱的那个女子了。

    清暖如今也反应过来了，原来他是把自己当成是姐姐了么？她推开离慕星的手就站了起来。眼角忽然瞥见了离慕星腰间的玉佩，正是和自己一对的另一半，原来在清歌身上的另一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离慕星也站了起来，看着清暖的目光好像是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暖儿，我今晚去书房睡。”他转身就要走掉，可没等他走出房门，贴身的王公公就在外面敲门道：“四皇子，奴才有事要报，是凌府来的消息。”

    “说。”他吩咐着。

    那人进门之后便急急的跪了下来：“奴才也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但是凌大人说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说吧。”他有些不耐烦。

    “凌大人的女儿凌清歌，刚刚去世了……”

    清暖听到这话，呼的一下跑了过来摇晃着公公，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我阿姐去世了？怎么可能！我今早上轿时她还送我来着，她的身体明明是越来越好了，怎么可能说去世就去世了？你骗我对不对？对不对！”

    眼看着清歌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离慕星拉开清暖，“暖儿你不要急，我们现在就回去。”一边吩咐着王公公：“去备马车，我们马上去凌府。”

    “可是这还不是回门的时间啊，有违风俗啊。”王公公叩首。

    “叫你去你就去！晚了我砍了你的脑袋！”

    马车哒哒的奔跑在锦城入夜以后寂静的街上，车内清暖已经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怎么会？阿姐怎么会就这么去了？

    离慕星则是感到莫名的心慌，还有……心痛。明明自己最爱的女子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为何当他听到了清歌的死讯，心却这么痛，空荡荡的，仿佛缺了一块一样。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凌府此时已经是一片惨白了，今早换上的大红灯笼如今都被白色的所取代，而现在进府这两人，穿的还是成亲时所穿的吉福，在这一片白色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的讽刺。

    清歌的灵堂在凌府的西南角，白色的帷幔垂着，随风飘在空中。凌炎荒此时一身白服站在清歌的棺材前，眼中的泪，都已经哭干了。

    清暖望向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的父亲，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是暖儿来了啊，来，再看你姐姐一眼，明早，就要下葬了。你姐姐平时最疼你……”疼你疼到把心爱的男人都让给了你，疼你疼到愿意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苦难。

    清暖扑到清歌的身边。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姐姐！”随即便大哭了起来。

    离慕星也站到了清暖的旁边，看着在那里静静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的白衣女子，印象中她也有着和清暖一样灵动的杏眼，此时却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

    他的眼泪，也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他看着落在掌中的泪水，一瞬间，清歌的样貌便和他记忆中深深爱着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现在，是自己的心在滴血么？是自己的心在告诉着自己，其实自己爱的，是如今躺着的这个女子么？

    那清暖又是谁？为何自己会娶了清暖？

    他望向腰间的玉佩，记得那时清暖给自己的，是和她姐姐一对的玉佩。但再看看清暖的腰间，属于她的那枚玉佩还在，那自己身上的，是谁的？

    他把玉佩解了下来拿到手里，看着玉佩的目光，连他都没有注意到是那么温柔。“清暖，这玉佩，是谁的？”他指着手中的玉佩问道。

    清暖此时也不愿意在瞒着离慕星了，从刚开始她看到他的行为时，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把自己和姐姐弄混，但是她能肯定，他爱的，一定不是自己。“那是我姐姐的，慕星，我不是你要娶的女人，姐姐才是，我也不知道为何最后是我嫁给了你。”我怎么可能那么自私，妄图以姐姐的名义陪在你的身边？

    她也把自己的玉佩解下。印象中，这玉佩自从很小就被她们姐妹佩戴在了身边，一直到她们长大都没有解下来过。凌炎荒却是知道的，那玉佩，正是在她们小的时候，一个术士给她们的，说是会伴她们一生的东西。

    清暖把玉佩递给离慕星。他看着两半荷花，下意识的就把它们合到了一起。而此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两人的神识仿佛抽离了如今的身体，在一看时，身边的景物已经换了一副光景。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前世所有的记忆都冲进了两人的脑海。那年的往生荷塘，那场漫无边际的天火。还有那和清歌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那样历历在目。

    虽然脑中的记忆告诉离慕星那是清暖，但是他的心却一直在说，自己最爱的女子，是清歌。

    那是那样深入骨髓的爱恋，即使记忆被篡改，即使灵魂被磨灭，他的爱，都不会消失。清歌，你到底为何要离开我？

    “镜湮，清暖，没想到，你们也回来了。”天后的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拜见母后。”

    “拜见天后。”

    两人齐声说道。

    “母后，清歌呢？清歌在哪里？”镜湮急急的问道，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内心深处那抹不好的预感。清歌，你要等我，我回来了。

    “罢了，你们是因为那抹白莲和相识，又是因为她而再次重返天庭，我也不愿瞒你们什么了，”她张开手，手中是一枚莲子，“清歌代清暖多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如今，只剩下了这一株莲子，整个人，灰飞烟灭了……”

    清暖听到这话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后面天后说的那些他们已经功德圆满可以位列仙班的话，她早就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的清歌的身影。“姐姐……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若是没有你陪我，纵使飞仙永寿，又有什么意义？

    镜湮则是接过了那枚莲子，捧在手心中，就好像清歌还在一样，他的声音也是极温柔的，如春风十里，桃花依旧。

    “歌儿，我回来了，我带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