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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将军篇一 谨以此文敬献给世间最冷酷的情郎。雨季,山城。
山城弥漫在大片雾色中,天色尚早,路面湿滑,鲜有行人,昨夜一场急雨迫风,那才开的白樱便有一些被刮落。濡湿的砖缝边,一张翠叶粘在水洼中。清水街上,浓雾之中,那一片脚步声一点点地敲响传来,四处如此之寂静,便仿佛这五十年的光景从未变更而过。
只是一阵风忽然吹来,将眼前这一片雾色吹薄一点,大丛的树叶被吹苦,落下一片大滴的雨粒,丝丝冷冷地丟进颈项中,那一种寒意经久不散。
即便在这样长久的岁月侵蚀中,经久不散。
褐色的皮鞋微滞,犹疑,然后继续往前行去——
好多的雾,雾中连贯的脚步声,渐渐白亮起来的日光,那一头如蒲公英般花白的苍发,老树皮般枯萎皱缩的脸部肌肤,颤的唇,依旧骄傲而鲜明地阖着……骄傲,骄傲依旧。微上,那对眼睛却是冷练的,即使这样多的年数过去……即便这样的多少年已经过去了,即便那些人早已会在另一个国度团聚,恩怨难辨,或许仍是同样的烽火交困、火峭烟尘弥漫场景之下,或者已把浊酒一杯言和,又或者早已独独忘却他这个人……
独独忘却。世间最残酷的那一种被对待。
灰色棉布制服,并未佩戴任何军衔以示身份,如人生最初那段时候,那样简简单单地站于当时面前,明明知道,有生之年,活着一日。再难步回从前。唯有花白的头发仰向天际之时,目光被初生的曙光灼痛,正当有水色正一点点地从那对冷练的目中弥漫开来,就那样融入身周的这片同样颜色的雾水中……
眼前,那一座公馆,停憩在半山腰中,不过还是从前模样,不过如一只已张翅的白鸟,就要离地飞起——他脚下的步子不觉快了一些,仰头那样一眼刻骨望过去……同样白色的走马楼梯上,那几团山茶熔炼在深碧叶色中,还是如一团团浓处淌出来的血,不日后,整朵整朵的坠落而不溃散的花。
他却还没有走到那处,在那只白鸟准备起飞之前。
心明明是那样地跳搐不安,恐此生不及赶上那最后一场相遇,那双脚步,却终是缓了,被即将到来的那场或许是骇人的相逢所惊悚着——终是缓了,缓了,却还是最终一步步仍靠近了当初,苍老的手指一分分地抚上往昔白色的古老墙面,斑驳的墙面,触及是一段斑驳惊醒,倏忽从他指尖一点点咬上全身血肉,然后爬近他的尚生存中的活着的躯壳,惊醒所有的半生幻觉。
是幻觉。仿佛更已是前生的幻觉。
耳中,那忽然响起的尖锐的警哨,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的暗色中人影,汽车刺眼的雪亮车头灯,向上洞穿一段孽渊般的漆黑天幕——以及那段天幕下,一袭披散在雪白披巾上的乌黑长发,便如黑色的流水般一丝丝地垂泄下来,微侧脸,半张面目姣好如昨,依稀是故人面。
他不觉再踏前一步,妄图想要更靠近当初一些。头顶这时有大片的被惊起的朝鸟扑棱棱飞过,黑色的翅压过整片天空。
那个只有雪的颜色的冬季是早已经过去了,檐廊下的茶花却仍开得盛,优雅自如故我的让人生发出胸臆中全部的悲伤,还有一种被放弃的怨愤。……大段的碎光中,独它们,无知无觉,才能出落得无味而无情,流泻的白光中,一枝独独探过黑漆色剥落大半的旧雕花铁阑干,微一曲手,便落得十指花香,掌上凝露。目光微抬,那绒绒叠嶂的绿叶苦香中,谁的清濯的目光,就此真实一分分移过来,会对上目光,终会对上。即便早已忘了该如何去相见。……笛生,他听到一个声音喊他道。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啊。
白色的山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送她的葬色,红色的山茶,是她唇上一抹血色绯红,留作她给他的最后颜色记忆。长久的爱及一个人以及长久的被妄爱啊。其实无辜的花,攀爬无界,肆意而来。因知一些人的沦亡,从此开得寂寞潦倒,将满宅的花香单单涂遍他这个后来人的眼线和手脉,是罪,也是孽,更是唯独的讽刺。
笛生——他听到时间之河的底端,那幽幽的声音浓浓淌来,突破某处秘穴,暗地里穿墙引户,那一种呼唤的声音,倏忽在风中吹远吹散,他忽然再度看见了那群人,那些人影,他便知道那是安排了,是最后的殊途同归。——那男子浑旧一身军装,肩上的肩章光耀,夺人目色,而那个女子,蔷薇色的容颜,依然,还是那样温婉的姿势,仍站立在了那个男子的身边,凝望着那个男子的侧影,多余的话语去解说都是枉然。
不肯离弃——一切都不曾改变过,无论历史过去多么久远,如尘,如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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