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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带一个人其实不难。
第二天梁春在办公室整理材料的时候,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敲了敲。
“什么事?”他抬头,摘下眼镜,顺手打开抽屉拿出眼镜布。
狱警大拇指指了指后面,“申江来了。”
梁春头也不抬,“他来干什么?”
“见孙三阳。”狱警顿了顿,“不过他还带了一个实习生过来。”
“身份信息登记了吗?”
狱警点点头:“核对了,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学生,S大法律系毕业,前几天刚到这里实习。资料在这里。”他边说边递上几页纸。
梁春翻了翻,仔细看了一遍,“看好他,别整幺蛾子,严格控制时间。”
“好。”狱警从梁春的办公室出来,走到接待室,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可以进去了。”
申江先站起来,对着镜子整整领口和手上的金表,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不轻不重瞥了那预警一眼,“知道了。”
嚣张的做派让人想打他。
反观他身后的实习生穿着暗红色的格子衬衣,脸上架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出门的时候还和狱警对视了一眼,说了声“谢谢”。
两人坐下后,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铁门被打开,孙三阳从里面走出来。
天气转暖,她的冬衣也去了一些,整个人显得更加单薄,在肥大的囚服里晃来晃去。
她坐在两人对面,隔着玻璃,目光从两个人脸上扫过,在明君的脸上定格了一秒,嘴角微微上翘,“第一次坐在这儿吧。”
周围都是狱警,摄像头开着,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去在意。
明君推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大眼镜,蜜棕色的美瞳遮住了她原本深色的眼球,头发拉直剪短垂在肩头,齐刘海盖住上挑的眉毛,唇色也用更淡的粉色代替。
“久仰大名。”明君点点头,“很荣幸见到你。”
孙三阳眼中笑意未减,“坐在这儿什么感觉?”
明君想了想,“一定比坐在里面舒服。”
坐在监控室里的梁春皱了皱眉头,“这个实习生的资料呢?拿过来我再看看。”
刚才那个狱警愣了一下,把资料递给他,“有什么问题吗?”
“她说话的态度有点不对劲。”梁春一边翻着资料,一边打开警局的内网,“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准,但现在非常时期,宁可每一个都怀疑也不能放过。”
他指指屏幕,“继续盯着。”
自己低下头,把照片上的信息一一录入警局系统。
页面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刷新,一张脸出现在电脑屏幕,旁边是脸主人的名字——陈臣。
倒是和照片上相差不大,一样的发型,一样的五官。
梁春的视线再次落在屏幕上——孙三阳已经停止了那个实习生的交流,她现在正在和申江说话。
“......你最近要好好吃饭。”申江看着她愈加单薄的身子,还是没忍住拉下脸,“是不是他们苛待你?我去......”
“不是。”孙三阳缓缓摇了摇头,眉眼低垂,“伤口没好,不能吃太多。”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自从进了看守所以后,自己身上多了几处几乎致命的伤痕,从胸口到脖子,再到腹部。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手续什么的已经在办,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申江问。
孙三阳的手搭在腹部,沉思了半晌,“杀那三个人的手法和过程我都有记录,分别保存在他们家中的电脑里,如果他们手脚快没可能已经找到。”她撇撇嘴,“如果还没找到,你就去提醒一下他们吧。”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那三个人真的是你......不是陆锡做的吗?”申江惊讶地瞪大眼,不可置信,“没道理过了四个月才......”
“我以为他们会早就发现的。”她直起身子,轻轻伸了个懒腰,“毕竟我每个月劳动的钱都汇到一家银行的同一张□□上,他们竟然没有查到,这张卡是专门给那三个人家里划拨电费的。”
申江看着她,发现自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到最后,还是她赢了。
她转头看向摄像头,挑了挑眉毛。
梁春在办公室里失手砸了一只玻璃杯。
申江二人走后,张武城进来,一推开门,就看见两个狱警在弯腰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他的脸上竟然还带着几分轻松,坐在沙发上,双腿搭在一起,“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被她耍得团团转。”
他伸长了手,重新拿了个纸杯接了杯水,放在梁春手边,“我最近倒是一直在思考一件事,等孙三阳这个案子完了以后,我想向上头申请,抽调全国的专家来,不管是犯案手法,到孙三阳这个人,还是我们在这整个过程中的疏漏和不足,都做个全方位的总结。”他叹了口气,“这或许是个机会,能让全国公安的办案能力跃到一个新的平层,来一个彻底的大突破。”
梁春冷着脸:“你的意思是,她还为社会做贡献了?”
“别这样老梁。”张武城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审判也只是走过场,我们再纠结于具体案情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想想怎么最大限度的发挥这个案子的积极作用。”
他看着监控屏幕上转身走出去的孙三阳,喃喃自语,“我有预感,这个案子会让整个警界,乃至社会都发生新的变化。”
“......哼。”
憋了半天,梁春别过头,“她就是个杀人犯,别说今后几年,就是三个月以后,她的新闻就会烟消云散。”他翻翻报纸,“现在国人的网民就是这样,喜新厌旧,永远没有最大的新闻,只有更大的出来,之前的再严重也会立刻消失。”
张武城不可置否。
他站起来走到电脑前坐下,晃了晃鼠标,桌面上还是那张叫陈臣的实习生的档案。
鼠标上的手顿了一下。
“你查她资料干什么?”张武城问道。
梁春鼻腔里“嗤”了一声,“这是申江刚才带来的实习生,和孙三阳聊了几句,我觉得她们两个人好像之前认识似的,就查了查她的资料,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
张武城突然陷入了思索。
他转头在电脑上敲上了另一个名字,按下回车,电脑屏幕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资料。
“老梁,我觉得你的直觉可能有点厉害。”他侧身朝沙发上的人招招手,“你过来看看。”
“怎么了?”梁春放下报纸,走到电脑边。
张武城指着其中一行——
主要家庭成员信息:父亲,明将;母亲,陈悦;妹妹,明臣。
画面再切换回陈臣的那张——
主要家庭成员信息:父亲,陈浩孝;母亲,陈悦。
第一张资料,是明君的。
梁春记得这张年轻明媚的脸。
他还记得孙三阳受伤那天,她跌跌撞撞冲进他办公室的场景,后来给她录口供的时候,更是缩在沙发上发抖,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所以后来她的家人来申请的时候,虽然提前了几天,但看在她受了惊吓,平时表现也不错的份上,就签了字。
显示屏的白光反射在梁春的眼睛片。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对办公室门口狱警喊道:“把申江的车追回来!快!”
“你也怀疑这个陈臣就是明臣?”
“不是怀疑这个。”梁春沉着脸,“我现在觉得这个陈臣就是明君本人!”
“查查明君现在在哪,另外,找几个她以前一个监视的人问问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包括习惯作派。”梁春吩咐着下属,然后转头看向张武城,“还有这个陈臣......”
“我知道,我去查。”张武城点点头。
“满意了?”
申江扣好安全带,把车窗摇下来,带着凉意的空气疯狂的灌进车子里。
明君摘下眼镜,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也许像她这样的人,真不应该活着。”她看向窗外,蓝天一碧如洗,“除了给这个世界贡献谁也超越不了的经典案例,我想象不到她如何活得更精彩。”
“这种精彩会随着她的死亡变得无可撼动。”申江发动汽车,顺手把一本印满彩图的本子递给她,“这是我挑选和安排的,你看看怎么样?”
明君瞥了一眼,立刻心生烦躁,挥手把它打落在脚下,“别给我看这个,你自己定!”
“那好。”申江的车子刚刚拐出看守所前面的马路,手机立刻震了两下。
他眯了眯眼,“看来是查到你了,坐好。”说完,脚底狠狠一踩,车子飞快地消失在转弯处。
**
“随性,强势,有个性,不屑一顾。”张武城把手中的纸推到陆藏面前,“这是狱友对她的评价。还有一点是,她是她们监室唯一一个知乎孙三阳姓名的人。”
陆藏垂眸看着资料上那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有几次在活动时间经过铁网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她,站在孙三阳附近,两个人并没有交流。
甚至擦肩而过的时候感觉都是陌生的。
他知道这件看守所中一定有人给孙三阳向里递消息,为此他查过整间看守所中的所有人,包括在押人员和工作人员。
明君,他真的没有怀疑过她。
“她是扫黄扫进来的,在孙三阳进来以后才来的,和她同一批进来的我们也问过,当是扫黄只是把她们从同一家宾馆带出来,彼此之间也不认识,是进了看守所以后才慢慢说了几句话。”张武城翻看着调查笔录,“她因为长相出众,性格嚣张的原因,刚进来的时候也被打过。”
他低着头,一页一页地翻着,“关于这个我们也去了解了点情况,有时候这些在押人员之间的打架避开狱警,打完了以后才被发现的,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他点点明君的照片,“这个女人很能打,进来以后连续三次打架都几乎没受伤,再加上性格懒散不爱惹事,后来就没人惹她。”
陆藏扫了一遍她的资料,“那天晚上扫黄的人找出来,让他们认认人。”他说完,就把资料推了回去,“现在我要专心准备上庭,以后这些资料你也不用亲自送过来,邮件或者传真发到办公室就好。”
张武城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下巴上有细碎的胡茬,脸颊轻微凹陷,嘴唇下抿,眼镜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
他也瘦了。
陆锡的身份遮掩不住,这几天网上传遍了他的消息,包括他打着孙三阳名义成立的组织和做的事情都被陆陆续续曝光出来,还有人专门写了文章去
“其实你没必要......”张武城说了两句,又顿住,最后还是摇摇头,“看守所的电话你有,如果有什么事找我,随时打我电话。”
陆藏语气冷硬,“我没什么事。”
他直接指了指门口,低下头,“不送了。”
从前的陆藏虽然成天板着脸,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真个人都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每句话都向外毫不留情的喷射着寒气。
张武城走后,他拿起那份明君的资料,翻了两页,目光落在家庭成员那一栏——现在才查到,呵,又有什么用呢?
他“啪”地一声把它扔进垃圾桶。
**
傍晚,孙三阳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窗前,晃了晃僵硬的脖子。
窗外的夕阳很美,和门口光秃秃的树枝有一种奇妙的和谐。
转眼已经是三月底,树上也有了嫩芽,有些东西慢慢复苏,必然也有消亡的。
比如孙三阳这股热潮。
作为一个新闻,孙三阳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的轩然大波知道最近才有淡去之势,这整个过程本身也已经是一个奇迹。
要知道,三年前某副省级城市发生的大爆炸,在微博上的热度也仅仅维持了不到几周时间。
她,已经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了。
“咚咚。”狱警敲了敲门。
孙三阳转身看向门口。
她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桌上的小台灯,光线有些昏黄,再加上她最近瘦了许多,原本及耳的短发也垂倒肩头,侧脸的时候,显得尖尖的下巴更加突出。她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怖。
晚饭时间到了。
她走到桌前把本子和笔收好,递给门口的人,然后低着头往外走——前方一步远,站着一个人。
以她现在的角度,先看到的是男人的鞋。
一双干净利落的军靴。
向上看去,她看到了一袋塑料盒装好的饭菜。
走廊上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吃饭,胆子大的回头看一眼,又立刻缩回脖子。
孙三阳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她转身回到监室。
她还是拧开了桌上的小灯,屋里的光线又重复了刚刚的昏黄。
“请坐。”
孙三阳坐下,指指自己的对面,对站在门口的人挑了挑眉毛,“我还以为下一次见你,就要上庭了。”
陆藏沉着脸走进来,塑料袋搁在桌上。
他没说话,坐下,打开塑料袋,把饭盒从里面拿出来,属于她的那份推到她面前,木质的筷子轻轻搭在上面。
他的神态认真而专注,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对面的人一眼。
孙三阳从善如流地执起筷子,没有立刻吃饭,而是看着筷子尖顿了两秒,随后扯了扯嘴角,把它□□饭菜里。
陆藏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一份却连碰都没碰一下。
“吃点。”孙三阳抬头看着他,语气像是在嘱咐一个老朋友,”你最近瘦了。”
她的声音一点没变,调侃中带着可怕的冷静。
陆藏嘴角下垂,盯着她的头顶看了半晌,“你也是。”
他看着她囚服下露出一小段的清晰的锁骨,“明君,她在你的杀人游戏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对于和她的纠缠,他似乎已经疲惫了。
开门见山。
孙三阳咽下嘴里的饭,优雅地擦了擦嘴,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两个错误。”她缓缓说道,“第一,我的杀人从来都不是游戏;第二,明君和案子也没有丝毫关系。”
“她是你的朋友?”他突然问。
孙三阳顿了一下,忽然上半身向前倾,右手的食指勾住男人的衬衣领口,迫使他看向自己。
她看着男人微皱的眉头,“你也是我的朋友。”
下一秒,陆藏果断推开她。
孙三阳摔回椅子上,腹部在桌子边缘擦过,让她脸色一白。
“抱歉,我没这个福气做你的朋友。”他的眼神慢慢结冰。
孙三阳耸肩,“是因为你弟弟吗?”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男人眼神中突然戾气大增,她忍不住抬起手鼓掌。
“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
“真棒。”孙三阳的双眼弯成两条新月,嘴角上翘,眼里带着欣赏,“我就喜欢你这种表情,再生气一点啊。”
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自陆藏的头顶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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