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虫核

NO.2虫核

    吼~~~

    苍凉的月光，镜尸庞大的身躯微微下躬，巨熊般的脑袋高高仰起，张开的大嘴疯狂咆哮。蓝色的唾液迎着嘴角缓缓滑落，黏糊浑浊，犹如危险硫酸，居然在沙地上冒起丝丝白气，‘次次’作响。

    那似乎是一种高傲，又似乎是对修哲的藐视，在它如狼的幽蓝双眼里，眼下这个人类不过是一顿没什么特别的晚餐。

    修哲比较冷静，并没有因此乱了阵脚。

    可当他试图开枪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气力扣动小小的扳机……

    那种感觉很微妙，明明气力全在，却因为某种埋藏心底的情感束缚了自己，让他不忍再一次射杀眼前的镜尸。

    然后，他渐渐看清了镜尸的本来面目……

    他应该淡漠的眼神变得不对，瞳孔猛的收缩，那样的眼神有着激动，有着恐惧，还有无法逃避的害怕，可矛盾的是，其中又有不能理解的深深思念和满满不舍。

    泪水模糊了视线，晶莹的泪水滑过干涩的面容，滑过他左脸那道吓人的伤疤。

    三年的时间，那种伤痛就像脸上的伤疤，时间愈合了伤口却无法抹去痕迹，那些足以令人发疯的记忆，或完整或片段的浮现脑海，最后渐渐拼凑出修哲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张面容……

    啊！！！

    他无法接受，所以疯狂吼叫。

    无力，苦涩，凄凉。

    像一只疯狗，纵使喊到沙哑，却再也唤不回熟悉的陌生人……

    ——

    ————

    叮叮当当~~~清风摇动铃铛，发出清脆铃声。

    朝阳露头，几片朝霞如血嫣红。

    温和的阳光挥洒在修哲还留有泪痕的面容，温柔的将他唤醒。

    沙坑里，修哲慢慢睁开双眼，像一个死人，空洞、无神，充满寂寥。

    他看着东边的朝阳，没有笑也没有哭，就像以往那样，他又一次开始质问，到底为了什么，自己要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也像以往那般，这个问题，始终找不到答案。

    ——

    ————

    在沙漠走了三天，修哲弹尽粮绝，不多的水粮彻底耗尽，可沙漠，依然看不到尽头。

    琢磨手上的地图，再三确认，却没有结果，修哲不得不承认，这张地图始终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从前该有的准确性，早已荡然无存。

    艳阳高照，风沙无情，灼热的温度带走最后几滴汗水………

    干燥的嘴唇皮肤破裂，面色惨白如霜，严重脱水的身体无法支持，清醒的意识越发模糊，清晰的视线渐渐黑暗。

    无人的荒漠，窒息的死寂……

    修哲感到绝望，他相信，这一次，在劫难逃。

    没有太多的意外，灼热的风沙拂过濒临死亡的躯体，修哲脑袋一沉，眼前一黑，整个身体死死的砸向沙地，没有了动静。

    _

    滴答~~一滴雨水轻轻落在干涩的嘴唇。一滴接着一滴，大雨倾盆，沙沙作响。

    熟悉的刺痛带领意识的回归，沙地上，修哲睁开了眼睛。

    “……活着吗？”

    乌云遮天，大地失色，无情的荒漠似乎也为之退缩，无形的空气不再炙热，拂过的微风也带上丝丝凉意。

    他慢慢张开破皮的嘴唇，冰冷的雨水静静安抚几近死亡的身体。

    咕噜咕噜~~一口接着一口，修哲开始还显得虚弱，可不过一会儿，像一个贪婪的吸血鬼，疯狂吞噬入口的每一滴雨水……

    _

    大雨消停，乌云退散，灼眼的阳光普照荒漠，轻吹的风沙也很快炎热，不再丝凉。

    修哲是幸运的，因为这场大雨，他活着。s

    可并不是人人都有他这样的运气，就像修哲此刻发现的尸体，同样的一场大雨，他活了下来，那个人类却没能撑过来。

    秃鹫抢食，你来我往，明争暗斗，谁也不想放弃对食物的掌控。

    修哲远远站在一旁，环顾四周，在确信附近没有危险，这才慢步走去。

    秃鹫没有马上退散，此时的它们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因为食物，就算对象是一个人类，也没有表现太多的恐惧。

    它们拍打翅膀，高举脑袋，围在修哲四周，没有退也没有进，一直保持着半步左右的距离。

    修哲不是很在意，事实上，如果可能，他还是比较愿意猎杀眼下这几只秃鹫。

    没有太多的犹豫，走着，手入斗篷，拔出腰带上那把明晃晃的匕首。

    走近了才看清，死尸是一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

    修哲眉头微皱，这种场面不管见识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

    但他学会了麻木，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麻木已然是一种必要的生存手段。

    他赶开几只碍事的秃鹫，半蹲下来，像是给予最后的尊严，轻轻将因为秃鹫啃食而面目全非的尸体翻了个身……

    然后，他发现了镜虫。

    就像他右手手背上的那只镜虫一样，眼下这具死尸同样寄生着一只镜虫。

    情况还不算太糟，或者说，镜虫的质变才刚刚开始，从目前的形式看来暂时只污染了死尸半只右臂。这对修哲来说是个好消息，要是镜虫的污染再进一步，眼下这具死尸可就不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任人宰割。

    没有太多的顾忌，时间每一秒的流逝都是危险的开始。

    紧握匕首，对准死尸右臂的镜虫，修哲挥刀而下，干净利落。

    有些诡异，匕首明明刺穿了镜虫的身体，却没有带出一丝血迹，甚至连一滴类似血一样的液体都没有，反而，就像一面镜子，镜虫完整的身体出现龟裂，最后全然破碎，洒落一地。

    修哲不敢怠慢，他深知，镜虫的破碎并不意味着死亡，而是新生……

    果然，在洒落一地的镜子碎片中，那一只略显透明的虫子格外显目。

    所谓的新生就是寻找下一个寄主，在镜虫彻底死去以前，只要拥有新的寄主，它就可以继续存在。很显然，此时此刻，荒漠中唯一的人类（寄主）只有修哲。

    你可以看见，像是一只敏捷的蜘蛛，那只虫子在沙地来回游走，速度奇快，稍不注意便不见了踪影。而修哲清楚再不过，眼下这只类似蜘蛛一样的透明小虫正是镜虫的本质，虫核。

    不敢怠慢，面对虫核修哲眼疾手快，他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就在虫核几乎要接触到寄主的那一刻，那把锋利匕首直刺而下，尖利的刀尖死死压住虫核，固定在赤黄的沙地上。

    吱吱吱~~这一次，虫核犹如一只田鼠，发出最后几声惨叫。一股清水般的液体从伤口流出，随即，原本略显透明的躯壳渐渐混色，呈现一种水晶的五彩。

    直到这个时候，修哲才慢慢抽离匕首，抓起沙地上已然逝去的虫核。

    这是一个意外之喜，也是修哲这么多天在沙漠前行所遇到的唯一好事。

    因为对镜虫的污染有着客观的治愈性，虫核的价值无以伦比，很多时候有价无市。

    可凡事总有好坏一面，正因为虫核的高价值，也衍生了这样一类人——猎虫者。

    他们依靠贩卖虫核为生，只要有人出的起价，他们必然为之冒险。

    这本来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手段，更何况还是再这样的末世，可因为虫核来自镜虫，很多猎虫者的目标并不是难以对抗的镜尸，而是人类本身。

    因此，比起明目张胆的镜尸，猎虫者更加值得害怕。

    修哲不是猎虫者，他当然明白虫核的价值，可与大多的人类一样，自相残杀的事情他做不到，就好比现在，即使饥肠辘辘，他也没有想过要像一只野兽那样，啃食眼下这具可能是唯一食物的尸体。

    修哲一点也不怀疑，当他第一次吃人，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麻木不仁，变成那些将同类当成猎物的疯狂猎虫者。

    这没有错与对，自然法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同类相残，如果有人愿意为了生存而吃人，这一点也不奇怪，在修哲看来，这不过是十分自然的规则。可他不想沦为野兽，他想以一个人类的姿态活着，而不是嗜血狂徒……

    也许修哲天真，或者傻气，但不能否认的是，这是修哲最后的底线。只有这样，他才觉自己还是一个人，所以，在收走虫核以后，这个男人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转身离开……

    身后，没有了修哲的打扰，那群秃鹫重新围合上来，张开倒钩般利嘴，疯狂进食。

    那种进食的声音相当刺耳，在这个寂静的荒漠出奇大声，像是一种死神的嚎叫，收割着聆听着最后的希望，又似乎是一种低声耳语，轻轻述说：死亡，你无法逃避。

    夕阳如血，阴冷的光辉拉长身影……

    孤独，无助，却有一种不能忽视的坚强。

    迎着夕阳，原本平缓的脚步渐渐急促，寂寥的目光似乎多了一分希望……

    在走上这沙丘以后，他看见了远处幽幽扬扬的炊烟。

    那一团团悠扬上升的炊烟仿佛黑暗过后的光明，给予生者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