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一个夏天的五分之四。

    蝉的啁啭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空气里，蒸腾着植物和泥土的馥郁。

    ……大家好，我叫做木村辉一……

    目光向黑板的方向做着无意义的聚焦。

    窗外的蝉鸣单调寂寞。人在夏天真的很容易犯困。

    朦胧的视线里隐约接触到一个身影，

    闪烁着漂亮的蓝色光华。素淡的五官，在阳光里显得扎眼。

    蓝色的身影在向他接近。

    “你好，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请多指教。”

    那个人的笑容很漂亮，像是被蓝色的阳光包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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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新闻！大新闻！”

    “什么事啊，瞧把你给折腾得。”

    “不得了了，那个新来的转学生，竟然在课堂上扇了拓也一巴掌！”

    “哦……”

    “‘哦’什么呀你，一点也不关心你男友呀。”

    “拓也那家伙跟谁没打过架，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吧。反正他又不会受伤。相比起来，我到是关心那个

    转学生多一点。”

    打扮得很辣的女生懒懒地端详自己涂画精细的长指甲，像是没有听见身旁女生的聒噪。

    “看你的样子这么坦然……那你知道那个转学生为什么扇他吗？”

    “为什么呀？”

    “嘿嘿，说出来吓死你。因为拓也在课堂上亲了那个转学生。”

    “什么！”

    女生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少蒙人！”

    “谁敢蒙你呀，小泉女王，我亲眼看见的，嘴对嘴哦！”

    小泉脑袋里只听到“嗡”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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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带。

    辉一站在粟色头发的人趴睡着的课桌前。勉强装出来的笑容有些僵硬。

    “你好，我叫木村辉一。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请多指教。”

    粟色头发的人懒懒翻了个身。嘴里喃呢些意义不明的词语。

    “……”算了，这家伙大概还没睡醒。辉一回头找到自己的座位。刚想坐下，却被一道突然的力量拉住。

    呜……

    唇和唇相撞，舌与舌相缠。口腔里涌进一股陌生的苦涩的味道。

    辉一眼前，是张放大了的脸。小麦色的皮肤，犹带睡意的微睁的眼睑，粟色的刘海在漂亮的轮廓上投下淡

    淡的影子。

    辉一此刻只想把这张可恶的脸撕得粉碎。

    簌簌簌——空气冻结的声音。

    窗外的蝉鸣不合时宜地响起，衬托课室里鸦雀无声的四十六张脸孔。

    “咳咳……同学，现在还在上课，有什么事下课再说。”班主任尴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然后是……沉默，沉默。

    沉默在继续。

    “你亲够了吗？变态！”

    啪——

    冻结的空气被拍成了碎片，迫不及待地砸向地面。

    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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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云被夕阳烧得通红。

    像是吸饱了沉重的颜色，火红的棉花糖不再跑得飞快。

    辉一默默地走着。一边不断踢飞路上的石子。

    蝉鸣远远传来，一刻也没有停过。

    不管他走到哪里，也不管他在干什么，总是能听到。

    单调的，寂寞的喧嚣。

    唉，无聊的夏天。

    他一下子把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

    在抛物线的尽头，他看到一个站立着的修长的身影。

    抿着嘴，一言不发地从那人身边快速通过。

    “喂！”

    手臂被拉住。

    “放开我，变态！”

    “我不是变态。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道歉？我要是杀了人道个歉是不是就不用负法律责任？”一看到这张脸就生气。竟然害他转学第一天就

    在全班同学眼里成了异类。也不知道那节课下来他被多少人指指点点。而这家伙还要像没事人似的出现在

    他眼前。

    “那你还想我怎么样，再说，你不是也回礼了吗。”拓也无奈地揉了揉左脸上的五指山。

    “对付你这种变态，这算轻的。”

    “喂，你不要左一个变态，右一个变态地叫好不好。”

    “你就是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我只是早上第一节课低血糖，有点神志不清。而且，你又长得那么像女生……”

    “你说什么？你说谁像女生？”

    有力的出拳，却被对方轻松避开。

    “呵呵，我就说你像女生吧，连出拳都这么迟钝。”

    “混蛋！”

    “小心！”

    一辆载货的大卡车从两人身边飞奔过去。

    就差那么五厘米，也许他的胳膊就没了。擦过脸颊的风都留有刚才的惊险。

    回过神，辉一发现不知几时自己被拉进了那人的怀抱。

    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到自己身上。

    全身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顶。

    “你的脸好红啊，没事吧。”

    略显青涩的沉稳嗓音在耳边响起。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烫。

    “……没事。”

    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比天上的火烧云还红吧。辉一心里毛毛的。

    “你现在的表情好有趣，真像我以前捡的一只流浪猫。”

    “什么？……你抱够了没有，放开我！”

    猛地用力一推。

    扑通——

    两个人因为重心不稳，接连倒在路旁的泥潭里。

    “混蛋，我跟你没完！”

    辉一狼狈地爬了起来。才穿了一天的校服就这样报废了。

    “哈哈，你的脸……变成小花猫了……”

    “白痴，笑什么笑，你不也一样。”

    “对哦……”

    “算了，跟你说话，迟早会把自己逼疯。”

    天色有些晚，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季风经过路两旁的空旷，树叶与树叶相互撞击，沙沙的声音填补着缄言的缝隙。让人暂时忘记了炎热。

    辉一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前迈步。

    “喂，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零度以下的语气，不像是疑问更像是命令。

    “……你家就在附近对吧。”跟在不远处的粟发男孩，脸上的表情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犬。辉一强制

    性地在两人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你想干什么？”辉一转身，以一副“对变态不可掉以轻心”的神色看着他。

    “……我想说，能不能到你家借个浴室用用……”

    “不行！”

    “……如果我就这样回家，我爸又以为我在外面打架，他会杀了我的……”

    “谁管你！”

    “会出人命的，你就当做做善事嘛～”

    “不行！”

    “你就忍心看着一个健康和睦的家庭就这样被误会拆散？”

    “不行！”

    “也许我会被赶出家门哦。”

    “关我什么事。”

    “会露宿街头哦。”

    “我家有废报纸，要不要先借你。”

    “……唉，算了。你好冷酷无情啊。”

    渐渐的，路上只剩下辉一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家伙已经走了吧。

    哼，走了最好。

    夏天的蝉鸣又在这个时候侵入他的耳朵。真是，烦死了。

    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

    一想到那家伙被人揪起耳朵教训的狼狈相，辉一紧抿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翘起一个弧度。

    “真好啊，我宁愿有一个天天骂我的老爸，也不原意面对那样的家。”

    空荡荡的家。

    自己回去与否根本就没有区别。

    沉溺在幸福里的人总是容易被假象所蒙蔽。

    那些任性的孩子，可以不负责任地拒绝父母给自己的爱，可以不断伤害那两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不用

    付出任何东西就可以获得整个世界。

    那样的权利，他没有。

    如果可以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一定好好珍惜那段和妈妈爸爸还有辉二一起过的日子。

    可是那又怎么样。

    时间倒退只能让他把所有的痛苦重新再尝一遍。

    结局不会因为人的主观意识改变。

    思绪被拉回。辉一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脚步。

    手握着冷冰冰的金属，钥匙与锁眼咬合，转动一圈，两圈……

    门开了，一个黑影从他身后窜出，先他一步进了房间。

    哪来的小偷，好大的胆子！

    辉一拿起他平时放在门边的打狗棍，举过头顶……

    “辉一，是我！”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是你！”

    开关被按下，光明瞬时填满了房间。

    辉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家伙，右脸顿时有抽筋的感觉。

    “……辉一兄，我说了，那是误会，误会。你……不会因为一个误会就杀人灭口吧。来来来，咱们有话慢

    慢说。先把这棍子放下，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无语……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人好像是你吧。

    “你家还蛮大的嘛，不像我们一家四口就挤在那屁大点地方，连放台架子鼓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家伙，趁自己没留神窜进各个房间参观了个遍，把他那双大脚的泥印子弄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留

    给地板作纪念。

    “拓也！”

    “什么事？”

    “浴室在书房左边，洗完澡，赶快滚！”

    “可是我的衣服……”

    “浴室旁边是更衣室！”

    “谢谢……我就知道，咱们家辉一心肠最软了。”

    “还不快去！”

    “是！”

    辉一仿佛听到有什么咯吱作响，大概是手指的关节被自己握碎了吧……该死，好痛。

    低头看了眼自己，崭新校服上的泥泞此时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浴室被那家伙抢先了一步。唉，流年不利。

    换了衣服，辉一从厨房里端来一盆水，将抹布拧到半干，开始收拾拓也带进来的狼藉。

    浴室里面传来欢快的流水声和跑调的男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