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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一直在车里醒醒睡睡,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意识的时候,她看见了温舍。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翁大叫着醒来,发现没有温舍,谁也没有,车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怔了怔,这时凡回来了:“醒了?走吧,我们刚刚下去问了问路,我们已经到切费塔尔了。”
“要过境了?”
“是的。”
阿翁背上行李和凡一起下车,发现货车停在了一家工厂附近,禾秋背着包站在不远处等他们。
这个时候三个人又紧张起来了,虽然让克雷尔打通了关系,但谁都明白那只是让成功过境的概率变大了,仍然不是百分之百。克雷尔只能说让边境给他们放行,不会说三人中有一个半是犹太人。如果边境的士兵要求阿翁摘下口罩或者要凡解开绷带,那也就完蛋了。所以这还是个一半一半的赌博,赌的是那个士兵会不会要求检查阿翁和凡的脸。
克雷尔反正是不怕的,他只要说本来是他的三个朋友要出境,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变成了犹太人,他的朋友则失踪了。就这样推掉大多数责任,充其量降职减薪。
和一旦东窗事发,阿翁和凡都会尽己所能保禾秋周全,就说是他们强迫禾秋带他们过境的。路上他们也定过口供,让禾秋咬死说阿翁和凡杀掉了她的两个同伴,然后强迫她带他们过境,克雷尔准将可以证明。如此应该不会被过多为难。
禾秋听着这些话,竟有些想哭,就好像坏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
现在,他们是真的要放手拼一拼了。
“我们沿这条路直走,然后左拐就是边境线。”凡告诉阿翁。
阿翁看着路尽头几个灰色军装的德国国防军,咽了口唾沫:“有别的路吗?”
“没有。”
两个人对禾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一定要自然,心不能虚!
但是阿翁算是明白了和两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同行有多难,凡好歹还冷静点,但是禾秋……
阿翁看着禾秋脸上的冷汗,觉得有点想哭。
三个人走着走着,便到了那几个聊天的国防军身边。三个人悄悄地左转……左转……左转……
“你,站住。”其中一个人叫了一声,阿翁认命地闭了下眼,想着蒙混过去。她低声说:“继续走,别管。”
但是那个国防军三两步追了上来,猛地抓住阿翁的胳膊:“叫你站住!”
算是完了。
阿翁惊慌地叫了一声,却在看见那人的瞬间惊呆了:“库特!”
库特变了不少。长高了,胡子也冒了出来,哪还像当初柏林那个阳光少年。
但是阿翁还是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库特,你吓死我了,居然是你!”
库特怔了怔,试探着问:“你是……阿翁?”
阿翁真想摘了口罩和他相认,但是看看后面几个灰军装,还是算了。
“是我,是我,你还记得我!”
库特有些麻木的脸上出现一个笑容:“你……我以为你……”说罢故意抬高声音让自己的战友听见:“我们多少年没见了,你都长这么高了!对了,你怎么戴着口罩?”然后看了看凡:“还有拉伦,怎么了?受伤了?”
可算出来个机灵人。阿翁应着:“别提了,你听说了吗?前一阵子有一帮犹太人在犹太人区闹事。比起拉伦我还算好,只是被炸伤了脸颊,拉伦几乎浑身烧伤……”
“这可真是……你们又怎么到这里来了?”
“去瑞士呗,这一路上因为我们这个德行可是没少被怀疑,可我们总不能把伤口露在外面吧。”
“好啦,去我那里坐坐吧。我还有点事想要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呢?”阿翁说着,拉上凡和禾秋跟着库特去了。
“绝处逢生感觉如何?”在库特的帐篷里,库特这样问阿翁。
“当爸爸的感觉如何?”阿翁看着正和凡在玩的可爱的小姑娘,这样问库特。想来这孩子应该也两、三岁了。
库特看着阿翁笑:“你胆子够大的,你知道吗?从你们往这边走的时候我们就在嘀咕着说你们奇怪了,商量着把你们拦下,可我没想到竟会是你——那位拉伦呢?也是犹太人吗?”
“呵,拉伦,你是怎么临时编出来这么诡异的名字的。”阿翁介绍,“这位是凡希尔,犹太人。这是Hajor Joe,中国人。凡、禾秋,她是库特,我的朋友。”
凡、禾秋和库特互相问好后,库特又去看阿翁:“你染了头发?几年前那天你突然不见,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当时……被党卫军抓到了。”
“怎么不出示去中国的签证?”
“签证被偷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然后后来进了集中营,然后逃出来,然后和凡他们几个犹太人住在一栋楼的夹层里,然后又住在一个党卫军家里……啊,你认识的,就是温舍马克思先生。再后来就到这了。”
“温舍先生?早听说他虽然身为党卫军但为人过于心软,想不到还会收留犹太人。”
“过于心软?”阿翁笑笑,“还有这样评价他的?”
“怎么,不是这样吗?”
“是的,的确有点吧——这孩子,是你和夏利的?”
“嗯,是我们的孩子。”库特说着叫那女孩,“佛迪丽,过来,叫妈妈。”
凡和禾秋当时就震惊了:“阿翁,你的孩子?”
“不是!”阿翁连忙否认,又看向库特,“你这是做什么?”
“替我照顾这孩子。”
“你疯了?”
“你不是懂中医吗,你看看这孩子吧。”
阿翁看看库特,有去看那个叫佛迪丽的孩子,牵住她的小手给她把了把脉,然后抬头:“身子很虚,营养不良,小病不断。怎么会这样?”
“她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你认为在这里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她补充营养呢?”
“夏利呢?”
“死了。”
“怎么会!”
“笛林准将牺牲之后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经济来源,怀孕期间她没有钱住院,也没有找正规医生接生。在生佛迪丽的时候她就难产死了。夏利的姐姐抚养了佛迪丽大约一年的时间,直到今年上半年,他们家又生了一个儿子,没有能力再抚养佛迪丽,于是他们托人把孩子带给我。”
禾秋问道:“那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们呢?你打算把这孩子怎么办?”
“我不知道。”库特回答,“她经常生病发烧,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几次想要了结她,但我下不去那个手。这么一直拖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她好。”
禾秋忍不住了:“可你在决定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该考虑到自己有没有能力抚养她。”
库特笑笑:“如果我知道这一切,我是不会让夏利把孩子生下来的。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抚养她,所以我不会让她生下来受罪,可我的女朋友根本没有告诉我她怀孕了。她怎么能这样,留下个孩子给我,自己就死了?她怎么能这样……”
阿翁心凉了一半。她看着佛迪丽的眼睛,总觉得这孩子什么都知道,总觉得这孩子在怪她。她明知道夏利怀孕了,明知道应该告诉库特,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夏利说她会努力抚养这个孩子,但是事实是她刚生下这个孩子就去世了。阿翁也不知道最后的那段时间夏利是怎么过来的,怀孕期间失去生活来源,她的丈夫甚至不在她身边。
阿翁说:“跟着我们,佛迪丽就只能受罪。”
库特说:“跟着我,孩子就只能死。”
在阿翁轻轻抱起佛迪丽的时候,库特不断地对孩子重复:“叫妈妈,叫妈妈……”但是佛迪丽看着阿翁,始终没有叫她。
“带上她吧,总会有用处的。”库特摸摸佛迪丽的头,“不要忘了,佛迪丽可是个纯正的日耳曼女孩啊。”
“有趣的种族法,”阿翁冷笑,“他们究竟把人当成什么了。”
“我会全力保你们过境,你们到时候表现自然一点。”
“好的,如果不小心出了岔子,那就是我们抱走你的孩子,威胁你帮助我们的。”
“……好。”
过境时,库特一直在和那个负责检查的士兵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排到阿翁她们的时候,库特还与她们打了招呼:“阿翁,一路顺风!”
阿翁点点头。
这时安检兵看见了禾秋,问道:“你是哪国人?”
这个不算撒谎,禾秋还算镇静地说:“您好,我是中国人。”
“你们认识克雷尔准将?”
“是的。”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士兵看向凡和阿翁。
库特接过话来:“前一阵子有犹太人起义,我这两个倒霉蛋朋友被炸伤了,都是朋友就别为难了。”
那士兵没听见一样对阿翁吼道:“摘下口罩!”
阿翁心里一紧,表面上有些生气地顶回去:“请不要这么大声好吗?你会吓到这孩子的!”
士兵看看这金发碧眼的日耳曼小女孩,又去看阿翁:“是你的孩子?”
“是的!”
“你是个日耳曼人?”
“是的!”
“那就摘下口罩!”
“可我脸上有伤!”
“这儿没人会害怕看伤口!”士兵说着伸出手去硬是要扯下阿翁的口罩,阿翁正觉得不好了,却见凡两步冲上来把阿翁向后一推,自己挡在了阿翁的前面。士兵身处的手正好抓住了凡脖子上的绷带,猛一用力,凡左半张脸的伤口大半暴露出来,血也冒了出来。他吃痛地大叫一声却只是掩住自己的右脸防止绷带脱落。
士兵也没见过这样的伤口,顿时吓了一跳。
阿翁也是一惊:“凡,没事吧?还好吧?——先生,你检查够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
库特也是“生气”了:“哦,伙计,你这是干什么!都跟你说了大家都是朋友,难道会骗你不成!”
更绝的是佛迪丽突然哭了起来,搂住阿翁的脖子叫了声:“妈妈,走……走……”
后面的队伍排得老长,人群也有些骚动了。
士兵的脑子终于是乱了套了。
直到阿翁他们过境走出老远了,还能听见库特和士兵吵架的声音,阿翁在心里暗叹库特这演技也真是逼真,身体不由得加快步伐,直到走到更远的地方了才真正松了口气,赶紧帮凡重新包扎。
此时的禾秋比凡和阿翁要开心的多。凡和阿翁的路还长,禾秋却是马上就能看见妈妈了。
这就是瑞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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