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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温舍依旧在外面吃的饭,但是入夜前他还是回来了。阿翁烧好了饭菜后自己坐在餐桌旁吃,因为白天凡的一番话,她心事重重。温舍则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阿翁不太能明白的文件,就在阿翁身后三米左右的地方,然而实际上也是满怀心事。
过了一会,温舍抬头看了看阿翁的背影,开口:“阿翁,晚饭之后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
阿翁惊了一下,咽下食物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可能要换个地方住了。”
阿翁静了片刻,又问他:“是因为那天的那位长官?”
“不是。”
“那是因为出了什么事……”
“别再问了,好吗?”
阿翁住口了,因为这一声“好吗”简直像是在求她。她知道温舍又在纠结一些事情,并因此痛苦挣扎。她看着他,觉得有些为他难过、也很无奈,他这简直是自虐狂脾气。
“好,”她没什么精神地笑笑,“我待会就去收拾。”
她知道温舍不会害她的,所以她可以不要理由。虽然她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习惯了这个地方,也很喜欢图书馆的那份工作。
克雷尔出现的那天晚上,温舍去车站接了尤嘉莉。因为下雨火车晚点,他很晚才等到她。之后他把尤嘉莉安顿在那个看起来略奢华的公寓里,才匆匆驱车回去,又在楼下看见阿翁果然如他所担心的遇到了麻烦。
后来第二天晚上,他也是和尤嘉莉一起吃了晚餐,之后他以工作繁忙为由又离开了尤嘉莉,驱车回家。
但是尤嘉莉不愿意住在这个温舍安排的公寓里。老实说她并不是特别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她喜欢的是温舍。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无所谓,她是想和温舍住在一起,住在温舍住过的地方。
温舍拒绝不掉,只好让阿翁收拾东西,他要送她去别的地方。如果让尤嘉莉知道他和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真的是要出事的。
他知道总是要毫无预兆地从一个已经熟悉的地方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不给任何理由,想必会让阿翁很难受,但是好在她并没有任何怨言,只是笑笑说“好”。
这让他松了口气。其实有时候他更希望阿翁能抱怨点什么,但是她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似乎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有人陪伴,她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陪伴自己。温舍也希望她不要让自己那么辛苦,可是如果她不自己照顾自己的话,谁又能照顾她?
她是犹太人,他们之间什么也不会发生。爱情不过是荷尔蒙给人的错觉罢了,等到荷尔蒙消散了,他自然也就忘了她了。现在她在他眼前,朝夕相处,日后呢?他总要和尤嘉莉结婚的,到时跟阿翁的距离远了,时间长了,自然眼不见心不烦,温舍不会为这一时冲动而断送自己。他只需要忍受住现在的痛苦就好了。
也正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阿翁在一起的日子会很短,所以他只想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尽力保护好她。
让自己所爱之人不再受冻挨饿,不再流离失所,明明是他参军时最大的愿望,可他现在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人,也犯下了不该犯的过错。
尤嘉莉来到奥地利的第二天晚上,温舍回到公寓后兀自把自己关进卧室,但是一夜难眠,第二天一早便又去了尤嘉莉那里。尤嘉莉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而且有些大小姐脾气,但是至少对温舍十分好。温舍认为尤嘉莉已经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使他有时会有些厌烦,尤其是每次约会尤嘉莉都要他等很久才会出现的时候。那些时候他觉得她很傻。
拉尔贝家有着财富和地位,然而祖上有着非雅利安人的血统;温舍虽说家境不好,但是是纯正的雅利安人,也是表现出色的一名军人。他们也算般配。
尤嘉莉可以为了见他三番五次来到奥地利,可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能配得上他的血统的雅利安人而去染掉自己亚麻色的头发,可以总是让他最欣赏的那一款香水的味道弥漫在自己的周围。
他认为自己不该再奢求太多,爱情对于战争时代的战士来说本就奢侈,他应当更多地把自己奉献给祖国,而不是私人情感。
对于他来说,跟尤嘉莉在一起时让他觉得自己活在现实世界里,而和阿翁在一起时则像是在梦里。
他和阿翁在一起的日子快乐得像是在做梦,然而他不认为这些快乐是应当属于他的。他恶行累累,枪声和鲜血才是他的生活,但是自从阿翁出现,他的生活则完全变了调调。他有了窗明几净的家,家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她还那么小,但她就像个真正的护士那样,在他行动不便时照顾他,帮他穿衣服、换纱布。她的头也就只到他的胸口,为了帮他扣最上面的扣子,她甚至还要把手抬高。她会很自然地倒一杯热水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而温舍总要到这个时候才能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那么渴。
但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他有时甚至会去幻想自己究竟是如何与阿翁分别的。
如果说以前他坚信自己对阿翁的情感只是一时冲动,那么这次尤嘉莉的到来则更让他心烦意乱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的,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忍受和尤嘉莉在一起的,多等她一个钟头、多看她一眼、给她送点小礼物就会让她开心,这至少比其他女人省事得多。他尽量让自己去想与尤嘉莉结婚的种种好处,以此来说服自己,以为自己会成功。直到他问尤嘉莉:“你为什么不用以前那款香水了?现在这种香味很古怪。”
尤嘉莉吃惊地看着他:“这就是那一款呀,你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吗?倒是你,身上怎么有香气?你不是不用香水的吗?”
温舍低头嗅嗅自己的手背,突然记起了什么:“我最近有常喝中药……”
是的,他发现自己已经改变太多了。曾经他喜欢的味道现在已经古怪,在别人感觉会很古怪的中药味他却反而上瘾。
他已经没有能够和尤嘉莉结婚的自信了。他清楚地发现了这一点。
接下来的一天他没有心思去见尤嘉莉,而是去阿翁将要居住的一处公寓进行了打扫,也和附近居住的人们打了招呼,确保阿翁的安全。
正在他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忘了自己在很早以前就把自己公寓的钥匙给了尤嘉莉。
阿翁听见走廊里高跟鞋的声音时并不是很在意,高跟鞋的声音在门口停住时她僵了一下,而听见钥匙□□插孔中的声音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第一反应是赶紧躲进书房里,然而刚一转身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嘎吱”一声。她只好飞快地把口罩从口袋里掏出来戴上,然后转回身来看见穿着昂贵红裙的高挑女人。
尤嘉莉和阿翁对视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是什么人?”尤嘉莉看起来已经有些愤怒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
“怪不得温舍他非要让我晚上再搬过来呢!你说话呀,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翁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尤嘉莉似乎很想知道能诱惑温舍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于是几步上前想要扯下阿翁的口罩。
阿翁飞快地躲开,跳到沙发的另一边去,成了两人绕着沙发谁也逮不到谁的状态。
尤嘉莉气急败坏地拿起花瓶扔过去,阿翁身子一矮躲过去,然后张大嘴巴看着地上被砸碎的花瓶和她养了很久的水仙。
“等等,小姐,你冷静点!你这样我们没法说话!”
“该死的狐狸精!”
阿翁刚一站直身子,一个烟灰缸劈头飞来,“砰”的一声巨响之后,过了两三秒阿翁才回过神来感到额头上无法忍耐的痛感。尤嘉莉也被那一声巨响吓了一跳,有些愣了。
“啊……”阿翁哀哀地低叫一声,趁着这疯女人被自己的杰作吓呆的时间溜进书房,从里面反锁了门。
这时她才感觉到有液体从脸上划过,捂着额头的手拿下来才看到满手的血。
尤嘉莉似乎也已回过神来,追上来拍打书房的门:“你给我出来,你以为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我的天那……”阿翁被惊呆了——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淑的女人发起泼来居然是这个样子。
额头的伤口不深,但是可能割破了血管,血流不止。阿翁不知道该对这女人作何回应,只好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躲在书房拿医药箱出来止血,听着外面对着书房的门摔摔砸砸的声音祈祷温舍快点回来。
温舍打开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挺直上身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的尤嘉莉。
接着,他看见书房门口的血迹,和一大堆玻璃、瓷器碎片。
尤嘉莉没有说话,她以为温舍会主动向她解释的。
但是温舍只是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没有任何感情。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也就无所畏惧了。他踩着一地的玻璃走到书房门口,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徐,但是有些让人生畏:“阿翁,你在里面吗?”
“温舍……”阿翁在书房里应了一声。
“受伤了吗?”
“没什么事。”
尤嘉莉感到难以置信。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温舍身边想拉住他:“温舍!你在做什么!”然而满地的碎片让她脚下一滑,身子一歪。温舍则在那一瞬间伸出手扶住她,却被站稳后的尤嘉莉一把推开。他理了理被尤嘉莉压皱的袖口,问她::“尤嘉莉,你呢?你又在我家做什么?”
“你家?温舍!我们已经订婚了,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不允许我们的家里……”
“可我们还没有结婚,没有任何法律效应。”
尤嘉莉完全呆住了,她几乎不相信这话是从温舍口中说出来的。他总是那么不疾不徐的,总是对女人没什么兴趣,永远不会在有关女人的事情上认真。但现在他认真了。
她明白的,她知道温舍并不爱他。她也不要温舍爱他,因为她知道温舍看不上任何一个女人。所以她不奢求什么,她只要嫁给他就好了。她以自己的家世和父亲的官职诱惑他,既然他对谁都无法动真心,那么这些就是他需要的。然后尤嘉莉成功了。
她知道猫对人的讨好永远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食物,除了面对食物以外,猫永远都是那么高傲。
但是这一刻尤嘉莉突然觉得温舍从猫变成了狗,遗憾的是,她并不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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