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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我天生就是木头脑袋,学不来的。你别对牛弹琴了。阿爸考我不会,就打死我好了,死了我就不再遭这活罪了。”小亮哭得泣泗横流。
汉威不想小亮说出这么绝望的话,而且就是为了背点书。心里的怒火被他那没来由的泪水也拱得蠢蠢欲动,真不知道大哥带小亮这几日是不是也这般的煎熬呢。就小亮这脑子和性子别说是遇了大哥,连他都恨不得踹上他几脚。这部《兵法十三篇》他十二、三岁间就倒背如流了,也没觉得会费这么大的精力。
汉威沉住气,让小亮不要太紧张,自当是看小说听评话般的当做消遣来学这部《兵法十三篇》。
小亮镇静下来,接了背着《谋攻篇》。汉威在屋里徘徊时,发现小亮的画板立在一旁,里面新近画的几张“朱理亚诺•美第奇”的人物素描,那线条勾勒得优雅流畅,人物很是传神。
“你新画的?”汉威问,他知道小亮酷爱绘画,自幼在他颇有造诣的外公指导下,亮儿那水墨画就颇露头角,十分的出色。去年大哥也同意给小亮请了位西洋的画师开始学素描色彩。
“是婷婷要的,她说‘朱理亚诺•美第奇’是所有雕塑里最美的男子,尤其下颌处的线条最美。她说除了我,没人能画出来这感觉。”小亮说到他心爱的绘画,扬起头一脸的神气。
汉威点点头说,“不错,也画张送小叔留个纪念吧。”
罗嫂敲门进来对小亮说:“大少爷,家里来客人看望老爷呢。老爷吩咐你快去招呼一下吧,太太被老爷差去省厅办事还没回来。”
小亮忙换衣服。
“什么人呀?”汉威问。
“没见过的,让我们通禀时说是“凤阳的韩三老爷”罗嫂答道。
“韩世伯来了?”汉威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这位父亲生前的结义兄弟了,听说韩三叔一直在南京奉职,这可是家里的贵客。
汉威拉了小亮来到大哥的寝室,大哥已经起身靠在床边同韩延胄说着话。
见了恭恭敬敬同他问礼的汉威和小亮,韩延胄也同他们寒暄几句,然后问汉威:“听说你要出国读书了?”
“是的,”汉威答道。
“可惜少了个人给你大哥分忧了。”韩延胄感叹着。
正聊着,罗妈又来禀告说倪舅爷和雷先生他们过来了,韩延胄就客套几句告辞。
小亮去客厅迎另一帮客人,汉威便替大哥送韩延胄出门。
韩延胄低声对汉威说:“劝劝你大哥,让他近来心事不要太重了。中央那边的压力,他能挡就挡,挡不了就安天命吧。汉辰他也不容易,老帅和七爷去得早,他年纪轻轻就落了这么重的担子。好在他是个争气要脸的,杨家硬是被他挑起来了,没有落得像东北胡子卿他们这帮纨绔子弟那样败了家,被人耻笑。汉威你也多体谅他。”
一批批客人迎来送往的忙乱了一上午,直到玉凝姐回来才换下他们叔侄。
小亮拉了汉威的胳膊说:“小叔,要没你在,我真不知道如何应付呢。”
汉威虽然拍了拍亮儿的肩,算是安慰他。可是想想刚才场面上小亮那手足无措,词不达意的尴尬样子,想小亮定会又遭大哥一场训斥。
可转念一想,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后天一走,就一了百了了,就是想为杨家这些繁琐的事情操心,怕也没个机会了。
不知不觉中,汉威来到大哥的书房。望着写字台上那一叠整齐的文件,摆放得错落有致的笔墨纸张,一件件都那么熟悉,冷冰冰的一切如大哥那张表情冷漠不大会笑的脸,回想起来还有淡淡的暖意。
他情不自禁的去替大哥整理文件,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从此天地两隔,怕是这些曾经煎熬他的活儿,他彻底甩脱了,却还有些不舍。
文件不多,似是大哥处理了一半,留下的多是不急的。他开始将文件分类,忽然,一个蓝条条框的牛皮纸信封从文件中掉落。汉威拾起来一看,这信封是西京中央的,大哥怎么塞去了文件里?他正要将信封归类放好,无意瞟一眼信封上的字,不由一惊,上面写着“明瀚兄台鉴”,落款处竟然是何秉章何总理的名讳。这倒是奇事!
汉威心头掠过丝疑虑。他帮大哥处理过无数同西京方面往来的公文信函,何总理的信不罕见但也不是频繁。电报居多,书信都是公函,署名也不该如此。想来,何总理从未如此亲切地同大哥书信往来吧?大哥还将信藏埋在文件里,莫不是走得急有意随手藏了?他迟疑片刻,好奇心令他忍不住将信打开。
先觉不妥,塞回去,仍忍不住抽开来看。不觉一惊:
闻龙城铁路事宜已近功成,文厚既敬且佩,感慨至矣。
自奉天事变以来,华北岌岌可危,势如累卵,实乃民族危亡之际。中华若遭兵祸,能否通流战略物资实为吾军存亡之关键命脉。抗日铁路公路之修筑,至秘至重,至险至难。
受教于兄之良策,假促经济之名,挟西洋诸强与国联之力,以夷制夷,掩东洋之耳目。兄执此大义,甘受簠簋不饬之辱名,以龙城为契点始行铁路修建。文厚顿首,为天下谢明瀚兄。
此举至秘,惜不能为天下所知,然文厚敬兄之居功至伟,能与诸贤汗青相照而无愧矣。
文厚稽首
汉威震惊。手中的信纸似重似千钧。他拿着信呆立了许久,多少猜疑不解,如今都顺理成章,原来轰轰烈烈的促进经济同洋人合作修路甚至是发铁路财中饱私囊的闹剧后,原来是包藏如此机密的部署。
难怪大哥这些时候举止反常。他担当了卖国贪赃的骂名,或许永远不为世人原谅,却暗中部署了如此伟大的一件事,果然是高策!华北沦陷,日本人虎视眈眈要全面发起进攻,战局一触即发,我军去交通没有打通,战时补给无法输送。打通全国交通要道是当务之急,但军阀割据都为各自利益绝对不会答应,而日本人一旦发现就要加快发起战争。
如果是为了促进经济发国难财修铁路,就掩盖了日本人的眼,何况是美国人在中国修铁路,有国联在后面做后盾,设计洋人的利益,他们一定替中国说话。到时候铁路公路修好,打仗我方就沾优势,否则这仗没法打。
汉威再读一遍信,依照何总理的说法,这主意是大哥出的,难怪人称大哥“小诸葛”,果然高明不外露,他不由对大哥敬佩的五体投地。不只是大哥的才智,更有大哥此刻忍辱负重的隐忍和所做的一切。西京一直排挤他,但是关键时刻一致对外时,大哥的举动令他吃惊的佩服。
大哥就是如此,任何难处和委屈都会憋在心底,从不向人吐露。都到了如此地步,大哥心里一定舍不得他,可还是坚硬得一句软话也不肯说,不可开口求他留下。
无尽的犹豫,只是此刻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走了,必须走。只有去国外学得更先进的知识,才能回来帮助大哥。他终究还是要回来的,汉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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