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红颜泪

肖婷婷出狱那天，汉威在小亮的央求下开车去接她。

    那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圆圆的脸儿，大而亮的眼睛里丝毫没有牢狱之灾后的惊惶和呆滞。五官没有出色的美，但凑去一处却是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清丽，小亮曾悄悄告诉他，肖婷婷是他们学校的校花。

    肖婷婷跳上车坐在小亮身边，兴奋地说：“杨允亮同学，我在牢房里对《红颜泪》中女主角小夫人这个角色有了新的领悟。我决定下周开始就将这部进步戏重新改编重演。”

    还不等小亮答话，肖婷婷已将头凑向驾驶座上的汉威伸手说：“杨汉威旅长你好!同学们在狱中就听说你抗洪救灾的义举了，向你致敬！”

    汉威还从未见过女孩子如此开化，平日大哥更是教育他远离女色，非礼勿视。如今他反显得窘迫，不知如何应付这个进步的女学生，白净的面颊也泛出酡红色，平日口舌伶俐的他竟然张张口不知该如何应答，反显出几分孩子般的可爱。

    肖婷婷咯咯咯的笑了一阵子，从脖颈上解下个红绳吊坠在汉威眼前晃动着说：“物归原主。”

    那是汉威那个护身符豹牙。汉威一把抓过，如释重负一般。这几日他都有意躲藏大哥的眼光，生怕大哥问起这个他从不离身的护身符。情不自禁的吱吱呜呜了两个字：“谢谢！”

    肖婷婷更是笑个不停，双手交叠在胸前满眼憧憬地说：“我在想，剧中那个被封建黑暗势力迫害的女主角小夫人，临死也应该留下一个什么信物给她留下的孤儿作为念想。那个可怜的孤儿，就是从这个信物了解到生母为了一生向往的自由而不惜生命飞蛾投火的真相，从而幡然醒悟，加入了革命的队伍。”

    肖婷婷滔滔不绝地说着，旁若无人，汉威将车驶离看守所，开到牡丹巷子附近停下，肖婷婷这才跳下车对汉威挥挥手说：“杨旅长，谢谢你的支持。我的新剧公演时，一定请你来观看。”

    回家的一路，汉威沉个脸告诫小亮，若是还没有活腻烦，最好少招惹这个疯丫头。

    这几日，小亮总是独自坐在露台看了花园的花草发呆，脸上不时泛出些羞涩的笑意。只有汉威知道小亮也是开始成人了，他喜欢上了班上这个多才多艺的校花肖婷婷。

    “我看你还是别晕头了，要是随便玩玩就算了，要是想娶回家你就省省心。”每看到小亮发呆犯了相思，汉威都取笑他：“你和小叔我的婚事，都是自己说话不作数的，就别想那个肖婷婷了。”

    汉威跟小亮应肖婷婷之约去看过肖婷婷演的进步戏《红颜泪》。肖婷婷在戏中扮演有个年少青春因替父母还债而卖给封建军阀家庭给老爷子做小妾，最后被封建礼教折磨致死的貌美如花的“小夫人” 。她扮相端正清丽，而且很入戏，但是绝对没有美到让人动心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毕竟这是小亮的初恋，汉威也不好太奚落他。若换上平时，他早把这个女孩子从头到脚细细褒贬一番了。

    “喵喵”两声响，窗外的流浪猫野猫“小可怜”跑来叼走了放在窗台外的鱼干，一身发灰的白毛都要看不出底色。它常出现在露台和汉威的窗外，因为肚子很大了象是怀了宝宝，汉威和小亮总偷偷从厨房弄些吃的给它。

    “小叔你怎么还去喂它，让阿爸知道又要骂你。昨天阿爸还骂了老胡伯怎么让只野猫进了家呢。”小亮提醒道，“阿爸说杨家的家规不许养猫。”

    “我就喂它点吃的，老天有好生之德，总不忍心让它怀了宝宝还挨饿。”汉威说。

    小亮紧张道：“阿爸说这两天夜里被猫叫得睡不了觉呢，胡伯今天掘地三尺地抓这猫呢。”

    “都什么混账家法，想想都没道理，就你爷爷年轻时候怕猫，杨家世世代代就不许养猫了。当他是武则天呢！ 我猜你爷爷该属老鼠的。”汉威调侃着念叨着，仔细想想，自己自幼丧父，父亲的面容已经在他脑海来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反是大哥那张日日阴云密布的脸。小亮却一本正经的问：“爷爷好象是属牛的吧？”

    “你真是个瓜！”汉威气得敲打小亮的头。

    “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大哥不知何时来到露台，汉威和小亮竟然毫无察觉。

    “来人！这猫怎么还在这儿，都是吃白饭的吗？”汉辰望了四周吼喝一声。

    “大哥，一只猫，您也太小题大做了。”汉威嘟囔道。

    “小可怜”被吓得顺了旁边的屋檐溜跑。

    “我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吗？几天不挨家法就不舒服是吧？”大哥的训斥弄得汉威哭笑不得，一只猫，大哥怎么这么恼火。

    汉威低头应了声：“是！大哥！汉威记住了。”

    大哥就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训斥他。汉威恨得用背后的手直挠露台的栏杆，面上还得装得低眉顺眼的规矩的样子。

    “今天不要去军里，大姐下午过来，你在家里候着。”大哥吩咐。

    汉威喏喏应承，心里千百个不愿意。

    父亲一走，小亮就悻悻的望了他的身影不平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封建思想这么严重。中国早就该打破这些束缚了，人无论贵贱都应该是有人格有自由的。也就是我们落后的国家才这么封建，动不动就家法，动不动就打骂。”

    汉威拍着掌喝彩：“说得好！很好！学校的演讲看来没白听。赶快，趁你老子走了不远，追上去跟他说去呀。哪怕就一句半句的，小叔也服了你。”汉威哼了声嘲笑，“我看你也就跟我这儿绕绕舌头过瘾。”

    汉威在房里睡觉。

    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房里“砰！”的一声响动把汉威惊醒，匆忙下地寻声望去，发现不知道是谁下的一个捕鼠的夹子，一只被夹到大腿和尾巴的小老鼠正在垂死挣扎。汉威张嘴要喊小黑子快把这个恶心的东西弄走，心里暗怪大哥糊涂，放了猫不养，非自己动手去抓老鼠，不知道大哥哪根筋不对了。但转念一想，等会儿若是“小可怜”杀回来，或许还是个美味呢。转身倒回床上去睡，刚刚入睡，胡伯来叫醒他，说是大小姐到来。汉威收拾一番，只穿了身寻常家居的夏日短衫，懒懒地出去，才到楼梯，就听见大姐那极其夸张的尖利的嗓音在吵闹着：“你到底还拿我当不当你姐？”

    厌恶感顿时冲上大脑，汉威一听就知道是大姐又寻事在大哥面前无理取闹了。

    汉威平日不大喜欢这个颐指气使的姐姐，次次大姐回娘家总是挑东拣西的把下人都埋怨一遍，鸡蛋里挑骨头般显摆自己的财势。好在她住在城外储家庄园不常来走动，不然真让人头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