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枪挑

只那瞬间，李潇云小腹被狠狠着了一拳，随后一脚飞来，李潇云身子腾起，脚下扑空，平沙落雁般扑进泳池。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啊！”四下里惊呼声四起。

    “打人啦！打人啦！”好事的人围观过来。

    水池不甚深，待李潇云挣扎从水池中爬起，只见陆陆续续围来无数好事儿的人，唏嘘惊叫声一片，无数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好不丢人。只是那玉面魔煞般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李潇云在上海滩也是名流，何曾吃过如此的憋屈？他一脸狼狈的擦把脸上的水，推开人群拖了一地水线向楼里走去。

    赵三一见李潇云瞪大眼，咧嘴嘲笑：“LEE，你小子，莫不是追鱼去了？龙城的美人鱼不好摸吧？” 他笑得前仰后合地指着李潇云，“你上海滩闻名的‘王子.李’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被个小琴童打下水做□□。天鹅肉没吃上，反把自己下了锅。”

    李潇云一把扯出赵三西服口袋里雪白的丝绸手帕，揩一把脸上的水擦擦金丝眼镜骂着：“这小子猖狂得狠。”

    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位上海滩蓝帮少帮主赵三，心里生出些报复的诡笑，激他说：“不信你去试试？若得了手，你上次看中的那些洋人的人体画报我尽数输给你。”

    *****

    一声嘶厉的枪声惊破舞会的繁华安谧，人群慌得四处逃奔，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只在楼梯角落处的洗手间外，赵三公子鼻青脸肿连滚带爬的钻出，身后一人几步跟上，光亮的皮鞋一脚踏在赵三的腿上，手中冷森森的勃朗宁□□直指赵三的头颅，正是那个俊美优雅的琴童Michael，杨汉威。

    “有话好好说，枪走火要出人命！”赵三慌得喊着求饶。

    “小弟，住手！”倪玉凝同露西闻讯赶来解围，总是避开一场战事。

    车驶离倪公馆，天空几道闪电划过，雷声隆隆，骤雨将至。夹道的路灯微弱的光线在汉威皎洁的面颊上掠过斑驳的光影，他目光漫无目的地望着车窗外。

    “小弟，又到底是为什么啦？侬使得什么性子？存心要惹你大哥动气也不要在这种场合好伐？喏，我不拖你走，你是不是还要同伊拼个你死我活的啦？”倪玉凝气恼中露出一口上海味龙城话，汉威忍俊不禁，看她一眼，又将头扭向窗外缄口不答。

    “不气啦？”倪玉凝长吸一口气，用帕子为他轻拭额头的汗嗔怪，“上帝保佑别被你大哥知道。今天什么场面？你又不是不知，偏偏选这么个地方闹。伤疤没好就忘记痛？”

    “咔嚓”惊雷闪电掠过，倪玉凝慌得一抖，汉威握住了她的手，如大哥般安慰而奚落她：“这点胆量！”

    倪玉凝一把甩开他的手瞪圆杏眼反诘："是谁听到打雷大夜里吓得往你哥被窝里钻？"嘴里这么说，凝视小弟的眸光里却变得柔和了几分，不知何时，汉威长大了，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同他那个古板的大哥有几分相像了。

    小黑子在前面窃笑，汉威探身向前敲他吩咐：“先送太太回家，然后去军营！”

    倪玉凝的眸子更是瞪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闯了祸躲去军营就躲过你大哥啦？伤还没好，跑哪里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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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外！号外！今天的《龙城日报》，公子哥儿为争夺交际花在蔡公馆开枪伤情敌，杨司令的弟弟冲冠一怒为红颜！号外！号外！”

    龙城大街小巷的报童争相奔跑挥舞着油墨未干的报纸叫卖，脚步踏在暴雨初停的街面坑洼不平的路上，不时踩起洼地里的污水。

    一辆军用吉普停在光大洋行对面，车上身着军装戴了墨镜的军官侧倚车门望向窗外，竖起的风衣立领半遮了面，威武中带了丝神秘。

    “小爷，那混蛋出来了！”

    西装革履的李潇云搂着一名油头粉面的小戏子从洋行出来，随从捧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快步紧随。

    军官稍拉下墨镜架在鼻梁上，俏皮的目光从眼镜缝隙向外瞟了一眼，打个响指，吉普车轻松地驶出蹩在李潇云眼前，将李潇云三人堵在一角。

    李潇云愕然，嘴里骂骂咧咧正要绕行，又一辆军用卡车呼啸而来，车上跳下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步伐整齐地跑步行进围堵而上，不容分说驱散行人，封锁道路。

    李潇云面色紧张，左顾右盼，似在猜测事情的究竟。

    车门徐徐打开，缓步下车的青年军官正是杨汉威。他优雅地摘下黑色墨镜，威挺的大沿军帽遮映下，英气勃勃的面容令李潇云实在无法将他同前天酒会上见到的那清秀如水的美少年联想到一起。

    “Michael。”李潇云清楚的记得这个名字，于是脱口而出。

    汉威倨傲地低眼藐着李潇云，傲然地一笑，那笑里怀着占据上风的得意。

    副官凑上前，向后面列队的士兵们打了个响指，做了个洒脱的手势，士兵们如下山猛虎般冲了过来。

    紧紧挽着李潇云胳膊的戏子失声尖叫，李潇云已经被飞来的一拳打得口鼻流血，头晕目眩。

    副官轻轻勾勾手指，两名士兵左右钳住双臂架起竭力反抗也是徒劳的李潇云，拳打脚踢一番后李潇云满脸开花，鼻青脸肿。

    围观的人群惊叫四散，也有胆大的从窗户向下观望。

    “光天化日，你们目无王法，也太嚣张了！”李潇云恍悟到来人的身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龙城的地盘，但他没想到这杨家的少爷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下动用军队来以众欺少。

    副官小黑子轻蔑地踱步到李潇云面前，手里抖擞着一张《龙城日报》，那是李潇云指使人颠倒黑白地报道那日倪公馆舞会上汉威鸣枪的艳闻。报纸被副官在李潇云面前阴阴地笑着揉作一团，然后啧啧说：“唉呦，可惜你这点大记者的笔墨和摄影家的照片，也想拿到龙城地面兴风作浪，到头来也就能用来当茅厕的草纸擦擦腚沟子。”

    “光天化日，你们还有没个王法！”李潇云羞怒骂挣扎。

    “呵，他还知道什么是王法！”副官奚落的嘲弄说，一群士兵哄笑不已。

    “这龙城地界，你也去打听打听，我们小爷就是王法，这里的王法姓杨！你搞懂了再来。上海的少爷，狗屎！” 副官啐了口吐沫，招呼左右说：“接着教训这滩狗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杨汉威雪白的手套，顺手从副官的腰间抄过把□□，枪筒抵住李潇云的下颌稍稍施力向上一抬，深沉的声音鄙夷不屑地一字一顿：“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就来龙城的地盘撒野！”

    那枪就顶在李潇云的下颌上，食指一挑，子弹上膛。随了“噶噔”一身，李潇云心头一震。

    就这么仓皇送命当然不是他所想，虽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要他向这位“龙城王府”的“千岁爷”求饶，他李潇云也丢不起这个脸。

    李潇云咽着血腥的吐沫苦笑一下，声音艰难但仍然玩世不恭的用暧昧的眼神悠然的望着杨汉威边咳边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无赖！”杨汉威飞起一脚，李潇云一声惨叫，疼痛得挣脱了士兵的拘缚，佝偻了身子半蹲在地上□□着。

    副官小黑子忙上前拉了汉威说：“小爷，算了，这种人渣，踩死他都嫌弄脏了爷你的鞋！”

    李潇云因痛楚而扭曲的面颊缓缓扬起，呵呵地苦笑两声，只望了杨汉威那居高临下的目光顿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就见杨汉威挥挥手，他就被拉上了军车。

    窗外暴雨倾盆，阴沉的天色和哗哗的雨声，闹得人心绪烦乱。

    大哥去西京中央开会。小亮埋头吃饭，汉威心事重重，嫂子玉凝终于打破沉寂：“小业快回来了，后天就到龙城。”

    小亮抬起了头，目光里满是失落。

    隔壁厅里电话铃响起。

    “小爷，你的电话，部队里来的。”小黑子奔来，汉威将餐巾布扔去一旁起身去听电话。

    餐厅里的继母继子此刻却是相对无语，小亮的头更低，恨不得扎进碗里，饭在嘴里味同嚼蜡。还是罗嫂不失时机的过来为他添菜，又心存顾忌的不时偷看太太倪玉凝的脸色。

    “我去看看他，你先吃。”玉凝推了碗碟起身上楼。

    小亮起身恭送继母离去，罗嫂才长吐一口气，忙为小亮碟子里添菜，叮嘱他要多吃。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争吵声脚步声。

    “小弟你就消停一下吧，崇参谋有他的盘算，毕竟你哥走的时候把政务交给他打理。”继母玉凝脸上带了担心和为难。他吃了一惊，小叔一身整肃的戎装正带了副官小黑子胡毅跟继母在楼梯上对话。

    “姐你别拦我了，去晚了要尸横遍野的。”小亮见小叔推开了继母径直下了楼，继母扶了楼栏对他背影喊道：“你就可了性子的去闯祸吧，等你哥回来看你怎么办！”

    小亮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每次小叔只要一换上军装，立刻就雄姿英发的有如换了人一般，眉宇间透出的英气逼人，说话办事沉稳果断不说，也没了在家中的懒散的少爷脾气。

    小叔就这么走了，小亮本想缠磨他去救婷婷，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