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忆（2）

冷云看着眼前的叔侄二人，依然昏迷的王天雷和强忍着悲痛向自己不住道谢的老板，内心着实挣扎了一番：要不要继续管这件事。

    眼光毒辣如他自然看得出王天雷现在情况十分危险，口鼻中流出的血污表明已经伤及内腑，就算现在马上送到医院抢救，常规的治疗手段也必然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而对于店老板，自从冷云踏进小店之后，发生的种种都证明了老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面对这种人是很难不动恻隐之心的。考虑半晌，冷云最终做出了决定。

    “老板，你这里有没有湿巾，医用棉也可以，再找点水来。”

    冷云半蹲到昏迷的王天雷身边，对老板说道。

    虽然不知道冷云要做什么，但老板隐约感觉到对受伤的侄子有帮助，便马上去找冷云要的东西。

    冷云用湿巾简单清洁了王天雷的面部，又清理了口鼻中的血污，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像是装戒指用的盒子。看着盒子冷云稍稍一皱眉，但马上又恢复如常随即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几颗黑色的药丸，从中取出一颗放入王天雷的口中，又用水帮助他吞咽下去，最后将他身体放平，头部稍微垫高。

    做完这一切，冷云转过头对老板道：“没大碍了，等一会就应该见效了，现在我帮你看看。”

    说完拉过两把凳子，示意老板坐下。

    店老板还在担心侄子的伤势，王天雷自打混帮派开始就经常受伤他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一直都未曾有今天这般严重，如果说现在仅仅凭一颗小药丸就能医好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但刚才冷云拿药时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这药一定非常贵重，如果此时稍有怀疑得罪了高人那就不太好了。

    不！简直是太不好了。所以他也就强忍下担忧不再看着王天雷而坐到了冷云的身旁。

    其实他的想法不完全对，药很贵重没错，但对冷云来说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刚刚冷云皱眉只是因为想起了这药原来的主人，也是让他最近情绪极端不稳定的最大原因，只要那个人打定主意，今后再见的机会很是渺茫，自己已将生命全都寄托在他的事业上，但他竟然就这么选择离开，还告诉自己多保重。随后自己一气之下也离开了，但却没有了生活的目标，今后到底该做些什么？冷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老板看着冷云呆呆地出神也没有打扰，也一直就这么坐这，直到冷云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总算回过了神才替老板察看起伤势。

    很幸运！老板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李威此次目标直指王天雷，对老板下手倒真的不重，除了身上几处瘀青，再加上摔倒时扭了腰，也就没什么大伤了。一边替老板揉动伤处活血一边问起事情的起因。

    实话实说，对这次事件老板本来是一头雾水，但结合王天雷地一贯行为也猜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向冷云讲述了关于他们叔侄二人的事：

    老板名叫王煜宽，和侄子王天雷二人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自己早年丧偶，膝下无子女，所以对这个侄子从小就宠爱有加，毫不夸张地说，就像是对亲生儿子一般。

    后来王天雷的母亲在外边偷汉子和人跑了，自己的大哥，也就是王天雷的父亲本来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小男人，逢此大变日渐沉闷，最终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竟然寻了短见。

    王煜宽便将小侄子收到自己家抚养，后来为了能让王天雷有个好日子过就带着他南下来寻找出路，干了几年杂工又学了这份手艺就开了个小店，日子也稍微过得好了一点。但好运气似乎就此到了头，自从开了小店就麻烦不断，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找茬收取保护费不说，这贫民区本就帮派蟠扎，黑恶势力根深蒂固，不小心就会被波及，而稍有反抗招来的只有更多的麻烦。

    王天雷从小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再加上生存环境的艰辛，不得已也加入到了帮派的争斗中，就像美国城市的大多数黑人区一样，如果你想在其中安心生活，要么加入帮派成为其中的一员，要么就被这个区域排除，被排除的方式中被杀.死和伤害又占绝大多数。

    但即使你加入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无止境的帮派斗争中，最后能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王天雷现在做的，无非是拿性命换得小店一时的安宁，但像今天这样，终究还是会惹祸上身。

    讲到这里，泪水从王煜宽的眼角滑落，“混帮派的不只他一个，周围的店面还有平时区里熟识的人家里，都有青壮在给帮会做事。别人看不起这些孩子，说他们是社会的渣滓，其实他们是没有办法啊！是我没用，我没用啊！要是能早点挣到钱，三雷也不用走上这条路……”

    看着仍在昏迷的王天雷，王煜宽已经泣不成声，在他眼中王天雷从来都未曾改变过，永远是那个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他的孝顺孩子，如今却被逼走上这条路落得如此下场。想到爷俩儿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日子、在生活压迫下的隐忍和艰辛，不禁悲从中来。

    冷云在一旁听得唏嘘不已，只因他自己从前的际遇又何尝不是坎坷曲折，如果不是遇到了他，自己何时才能找到救赎，但现在……

    “叔……”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王天雷醒了。

    王煜宽听到声音马上窜到王天雷身边，急切地问道“三雷，你怎么样了，哪还觉得不舒服？”

    “没事，就是……使不上劲。”王天雷稍微挤出一个笑容安慰王煜宽，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是什么人……”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冷云，挣扎着就要起身，但浑身上下乏力得很未能如愿。

    “三雷，别动，这是恩人呐！”王煜宽赶紧将王天雷按躺下，然后简要将他昏迷之后的事情说给他听。

    “那……不管怎么说，谢谢了。”王天雷看像冷云的目光并没有王煜宽那样满心感激，自从在帮派中混事以来，他就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人，听刚才三叔的描述，这个年轻人身手十分了得，并且一直就呆在这店里面，比自己看到得还要多。

    如果他真想帮忙的话怎么会拖到最后才出手？他不会又是哪个帮派的吧？三叔从来不知道防人，会不会让这小子给骗了。想到这些王天雷并没有很诚心地向冷云道谢，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却累得王煜宽受罪，如果冷云早点出手的话，刚才三叔也不用吃这些苦头，所以他的语气里有些许埋怨的成分。

    “你这孩子，怎么对恩人这种态度。”王煜宽赶忙训斥道，然后又对冷云解释道：“小哥你别介意，这孩子受伤太重，脑袋有点糊涂了。”

    “不要紧，我也该走了，宽叔，你身上伤不要紧，但还是得注意点。”冷云倒不太在意王天雷的语气，走到他身边拿出随身的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拿出递给了王天雷“你现在伤势刚有好转，不能有太大的动作，这几千块钱拿着好好调养一下，别让宽叔太操心了。还有，以后记住，没本事就别去惹事生非，老老实实找点事做。”说完转身离开。

    “站住，把你的钱拿回去，不用你可怜我。”本来虚弱的王天雷此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强行坐立起来对冷云喊道。

    冷云停住脚步，回过身来“你别会错意，这钱是给宽叔用的。”

    “我叔用钱我能挣，不用你管。”

    冷云饶有兴趣地走回到王天雷旁边，蹲下来，冷笑道“怎么挣，靠你挨打就能挣钱！”

    “不用你管，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靠什么生活吗？你知道不反抗是什么后果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在那装好人！你们这种人，说话好容易的。”此时王天雷情绪异常激动，唾沫腥子直要喷到冷云的脸上。

    “没错，你们的生活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冷云面对质问很平淡地回道，让王天雷一楞。然后又突然抓住王天雷的衣领往自己面前狠命一拽。

    “那现在让我告诉你我知道些什么，今天要不是我，你铁定没命了，挣钱要有命花，你能打能拼，能打就不用死啦，你死了宽叔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是没体会过挣钱孝敬老人，但我知道最不孝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对王天雷吼完之后，将手中抓住的衣领往旁边一甩，缓了口气继续说，“如果你连这都想不明白，今天还不如在这让我活劈了你，也倒省去不少麻烦。”说完转身离开，径直走出了凌乱不堪的小店。

    晚间，冷云彻夜无眠，虽然近日里也几乎是睡不着的，但今夜情况不同。翻来覆去依然无法平息心中的烦躁，脑海中不断出现王煜宽、王天雷叔侄二人的身影，热心的老板暂且不提，从王天雷的身上冷云似乎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虽受生活所迫误入岐途，却带着那近乎偏执的倔强在磕磕绊绊中挣扎至今，即使形单影只已摇摇欲坠，也仍然硬撑着不露出一点软弱。

    冷云很恼火，已经在接二连三的事情上无法保持冷静了，如果是关于‘他’的事情，冷云可以接受，但现在连一般人竟也能使自己陷入这种状态，难道是自己的心变得软弱了，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看来，这叔侄二人的事是要管到底了，否则心中是不可能平静下来的。”冷云最终做出了决定，毕竟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

    但当冷云第二天又来到小店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又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件事是真的要费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