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心中魔（一）

林凤娇真心觉得这个天劫很坑爹！上一秒还要死要活的抗天雷，劈的她大半条命都没了，血都吐出去起码三升，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啊疼啊疼死了，害怕一没咬紧牙关就得死翘翘！可是现在，尼玛这是怎么回事？

    当薄雾散开露出周围的景色，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她在这长大，在这学习在这玩耍在这谈恋爱，这是太清教空月峰，是她的家。

    曾经离开五百年，可以忘记哪里也不会忘记的家。

    林凤娇心中疑惑，天劫过完了吗？这是让她来道别？哎呦天道有这么人性化么！

    林凤娇抬脚欲走，周围场景变幻，许多弟子面容悲切，尤其是小师弟，眼睛通红的跟兔子有得一拼。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老二还是老三又偷摸的拿了老小的钱还是怎么了。

    大师兄叶臻神一般的出现扶住她的肩膀，竭力掩住悲伤对她说：“师妹，节哀。”

    林凤娇目瞪口呆。

    节哪门子哀？！

    低头，看见父亲毫无知觉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霎时间她全身僵硬，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死死的咬住嘴唇，可是身体不可控制的哆嗦。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爹……爹怎么会死！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血亲，巨大的悲伤夹杂着绝望灭顶而来，没有了父亲，她还能干什么？

    她终于发出凄厉的叫喊，一头扑在林傲天冰冷的尸身上：“爹——”

    仙道无情，最先斩断的，是亲缘。

    真是够狠啊。

    林凤娇低头扑在父亲身上，竭力抑制住悲伤。她明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可是感觉确实真真的，真的真的好伤心好难过。

    可是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你想干什么？”她轻声说，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林傲天的尸身消散，人影模糊，场景变幻。

    这一次空月峰上下挂着白绸，灵堂停着一口棺材，如果没错的话，这是她为父亲守灵的时间。也就在那时，心魔出现。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熟悉的声音焦急又竭力的轻柔的说：“小凤！小凤你看看我！我是莫惊鸿啊！”

    莫惊鸿抓着女孩的肩又哄又劝，试图换回心爱之人的目光。女孩真的抬头看他，面无表情却眼神狠绝，冰冷的说：“我恨你！”

    林凤娇震惊的看着这诡异的场景，看见另一个自己忽然抽出一把锋锐的匕首刺向完全不设防的莫惊鸿。

    “我恨你！”

    她是旁观者，可是却感同身受。

    但是这不对。

    林凤娇抓住“林凤娇”的手，道：“住手！”

    “林凤娇”突然转过脸，对着林凤娇露出一抹古怪的笑，然而眼神刻毒一字一句：“我好恨啊，好恨啊。”

    “鬼扯！”林凤娇狠狠的甩开“林凤娇”拿着匕首的手。这不是她的记忆，根本不是！她从来没有对惊鸿说过“恨你”，就算是当时再悲伤难过，也只对他说过“放开”。原本以为这是成仙后要经历所有的记忆，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这是心魔。这是她心魔初次生成的时候。

    “为什么？你不恨他吗？”一身缟素的“林凤娇”瞪着她。“难道你一点也不恨？不怨？都是他！都是莫惊鸿！如果不是他父亲也不会去死！如果不是他父亲也不会抛弃我！”

    林凤娇低头看着手中的鸣凰，这不是紫金色的鸣凰，而是爬着黑色魔纹却依旧美丽的鸣凰，这是她的剑，这样的剑能让她安心。她没有迷失自己。

    “说什么鬼话。”林凤娇冲着自己轻笑：“我是走火入魔了才会恨他，可是到头来我还是，爱他。”最后两个字说完，浓雾骤然升起隔绝一切，她看着自己慢慢消失在白雾之中。

    林凤娇敛下眉眼静思，她有些明白了，这是她心中的结凝成的心魔，她需要在成仙之前，斩断所有的心魔。

    修道者修真，生命漫长，不可能一生平安顺遂，更不可能不犯过错问心无愧。当年父亲身亡，她因冲关在即而让心魔有隙可乘。魔由心生，造成她的心境扭曲。后来还是惊鸿耗费了百年时光陪她才慢慢磨平心魔。

    可是狼王说过，心魔永远都在，只要一不小心，它就会趁虚而入。

    林凤娇握紧鸣凰，心魔不可怕，只要坚持本心即可。

    场景变幻，是间密室，椅子上坐着青云上人。

    那一年魔教入侵，道者不敌，太清教生死存亡时刻，需要在莫惊鸿和林凤娇做出选择，牺牲一个，保护另一个。

    “林凤娇”冷笑，尖锐道：“掌教你偏心！”原来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尖锐。她听见自己字字诛心：“你口口声声让我先选，却是为了保全莫惊鸿！因为他天资比我好性格比我好成仙的几率比我大，掌教，你可真够偏心的。”

    林凤娇听自己每说一句便点一下头，哎呦是呐惊鸿可真优秀，最后那句才摇头，我要是掌教我也会这么做。

    “我不要当阵眼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林凤娇”使劲摇头。

    是的，当时自己的确在心里这么撕心裂肺的喊过，这么不甘愿过。

    “随便谁都可以！我也可以成仙的！”

    “我不甘心！”

    这是选择和放弃，有舍才有得。

    林凤娇按住自己的肩膀，淡淡道：“你甘心的。”她是在说给自己听。心魔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你是甘心的。因为你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做阵眼的便是惊鸿，所以你甘心的。他会护你周全，会为了太清教牺牲自己，会为了你。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大义，道，私情，他分清楚孰轻孰重。你不是不甘心，你只是……很难过而已。再不能见他，再不能与他并肩，说出口的诺言无法完成，真的好难过啊。”

    说着，林凤娇捂住心口，心魔版的她代替哭泣。当年做出的选择，如今再做一遍，依旧心疼。

    不是不甘心，只是难过。

    她看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清云上人说：“师伯，我好想你。”

    场景陡然变幻，这一次她不再旁观，天魔站在对面，而她手里握着鸣凰，倒提着剑柄，剑尖冲着自己。

    用力吧，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可以用全部的修为困住天魔，太清教就有救了，捅啊，快捅啊！

    手不听使唤，剑尖没入身体。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急切而恶劣：“捅下去！捅下去！”

    “我不！”

    林凤娇终于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狠狠道。她看着天魔笑了：“捅什么捅啊，现在用不着自杀啦，我已经吃了你呢！”

    她剑指着天魔，张狂傲慢。

    这便是破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次起雾的时间很久，她握紧剑等的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花招，一并使出来好了！”

    雾猛地散去，四周人声鼎沸，声音渐渐清晰。她站在一块四方高台上，剑尖所指，是面无表情的莫惊慌。

    这个场景颇为熟悉，她还没来得及想起来，身体变动了起来，自己笑着对莫惊鸿说：“惊鸿，手下留情哦~”

    莫惊鸿当头劈来，出手颇为凌厉。林凤娇灵活闪开，条件反射的架住莫惊鸿的剑。

    师兄姐弟们兴奋的叫好，拍手赞叹。她想起来了，这是百年内门弟子比赛，回回都是她和莫惊鸿杀入决赛争夺第一，鸣凰惊鸿相撞，却没有立即分开，莫惊鸿笑道：“好啊~”

    话虽如此，可是却没有半分手下留情。

    于是两人对拆了几百招，冰与火在台上纠缠，心魔在她耳边笑着说：“你看，他嘴上说的好听，可是实际呢？”

    “闭嘴！”

    我不用他让，我们的较量，一直是公公平平的，不需要让！

    “男人都这样，他也不例外。怎么会为了你舍弃第一的荣耀呢！”心魔嘲笑道。

    闭嘴！

    莫惊鸿速度很快，结出巨大的冰凌刺向她，一招一式都颇为熟悉，林凤娇灵敏的避开。

    “瞧瞧，要不是你躲的快，你就要死啦~他分明是想杀你，哈哈~”

    莫惊鸿的剑招越来越凌厉，招招都是杀气，好几次自己都差点招架不住。

    该死，你在搞什么鬼？

    “如果不是你，他就是太清教最优秀的弟子而不是之一，你碍着他了，自然要杀你！”

    胡说！

    莫惊鸿面无表情，眼睛里是林凤娇陌生的疏离。

    心魔话语一转，可怜兮兮的对着惊鸿道：“为什么？我都说了要让着我啊，你为什么不让着我？我也想当第一啊，可你从来没有让着我过！输给我就这么让你为难吗？你一点都不爱我！”

    林凤娇简直要吐血！可以啊，这心魔角色多元化，情感饱满语言到位，一人饰多个角色毫不含糊，活生生一出狗血大剧。真是够了！如果不是用自己的声音就好了。

    林凤娇翻白眼，我忍耐力有限，崩溃了！

    她身上冒出漆黑的火焰，一瞬之间就把剑架在了莫惊鸿脖子上：”你真是够了，第一从来不用他让，我自己来取就好了。”

    “莫惊鸿”愣愣的看着她。

    林凤娇扬起一抹笑。

    所有人都烟消云散，四周又起了雾，白茫茫一片。

    “我知道你最害怕的是什么。”心魔幽幽的说。

    你就吹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满天都是牛，也不怕以后没有牛肉吃！

    “我知道，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雾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