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等到天完全黑了之后，溪流岸上的某处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气声，不用说，正是九儿的声音。

    “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到底在这里等什么？现在又为何要走？”小蝶不满的声音在九儿身后传来，她的一只手还在揉着九儿今天打她的地方。

    “行了，别揉了，明天就好。”九儿踢开身前的一株草，无奈的说道。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小蝶跟着九儿东南西北的转了几圈，偏巧今夜竟然连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见，因此她此时已经有些辨不清方向了。

    “回镇上。”九儿头也不回的低声说着。

    “为什么？！”小蝶很是惊讶。

    “你不想给你哥哥报仇了？”九儿突然停下，蹲在地上抓了一把什么，看到小蝶语塞的样子，又接着道，“还有，我也想好好看看这个镇子。”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更显得这个地方的空旷与寂寥。

    “今晚的夜色是如此美好啊。”此时那个绿衣男子已经换了一身夜行衣，站在某个黑暗的院落里，声音低不可闻的叹着。

    “今晚月色并不美，公子为何要说好呢？”不知哪里传出一句女声。

    “呵呵，我忘了，你还不知道，你日日夜夜盼望的那个人回来了。”男子声音里再也掩饰不住喜悦。

    “真的是她吗？她真的回来了？”女子也跟着男子这句话而激动起来。

    “嗯，她又回到了平宁镇，只是那里已经变的看不出来原貌了，你看着吧，很快就会有动静了。”男子的声音再次被掩盖在夜色里。

    小蝶看着九儿再次在草丛中摸索，轻轻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九儿第七十七次蹲在地上了，小蝶一次不差的在心里给九儿数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啊？这已经是你第七十七次……”

    “当然是做有用的事了。”九儿抬头对着小蝶眨了眨眼睛，“心急了？”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忙什么？”小蝶看到九儿目光灼灼的眼睛，突然有些脸红起来，自然在这样月色全无的夜晚，别人是什么也发现不了的。

    但是九儿还是听出了小蝶语气里的羞涩之意，无奈的叹道：“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说到这里九儿顿了一下，不过还是狠心的说了出来，“我是个女的。”

    这一句对小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般，小蝶想过一千一万种九儿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但是这句，她真的没想到。“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还以为你挺聪明的，没想到现在都没发现。”九儿说着站起身，接着踩了踩刚刚她所站立的地面，轻道，“如果我不是女的，又如何把你看个遍后一点表示都没有，又如何会将复杂的女装给你穿的如此舒适？”

    “别再说了。”九儿从小蝶的声音里听出了呜咽，是啊，这对于她来说，就是美好的幻想破灭了，还是一个很清纯的小女生呢，九儿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叹。

    “哼，我早该发现的。”小蝶突然冷冷的笑道，“你对于我的美色完全无动于衷。”

    听到小蝶悠悠的来了这么一句，九儿只觉得自己被汗倒了，但是碍于自己比她大的面子上，九儿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的说了一句：“快走吧，天亮之前得完成啊。”

    “完成什么？”小蝶疑惑的问道。

    “不是说了么？完成了不就知道了？”九儿拉着小蝶快速的飞奔起来。

    “喂，喂，你小心一点，看着路啊！”小蝶被九儿拉的大叫，直到九儿再次停下来，小蝶才喘上气来，轻轻的说了一句：“可是，你就在这不大的地方来回跑，能完成什么啊？”

    “不是说了，很快就会好了。”九儿一直神秘的笑着。

    等到九儿第九十九次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手笑道：“终于好了，等着看好戏吧。”

    说着，九儿将小蝶拉到一边，遥看向越发漆黑的夜空，诡异的笑道：“我们走吧。”

    “去哪儿？”小蝶越发疑惑的问道。

    “我说，你这个小丫头平时不是很聪明么？怎么今天反应这样慢？”九儿鄙视的看了一眼小蝶。

    “哼。”小蝶不高兴的别过脸去。

    “好啦，好啦，你看我刚刚经过的那些地方。”九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借着微微泛白的天空，小蝶看到九儿一个晚上所画的的图案，猛地吸入了一口凉气，惊道：“这是……”

    “好啦，知道了吧。”九儿笑了笑，说道，“虽然为了给你看这个，时机有点晚了，不过也不耽误我们验收成果。”

    小蝶跟着九儿的方向而去，突然邪邪的笑了笑：“想不到你也会这么心狠手辣。”

    看到在距离镇子还有几十步距离就停下的九儿，小蝶还以为她是被空气中的血腥味恶心到了，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九儿的肩膀，说道：“怎么不走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个镇子有些眼熟的感觉。”那天，九儿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是从东边进的，而如今两人绕到了镇子的南面，看到熟悉的景象，儿时的记忆瞬间如潮般涌了开来。

    “眼熟？”小蝶不明白九儿为何会突然说这个。

    “我小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和这个很相似的镇子呆过，那个时候过的很苦，连自由活动的空间都会被限制住，还要做很重的活计，不然就会挨打。”九儿的声音低低的，“后来，听说我离开的那天，我的父亲将那个我生活过的房子移为了平地。”

    “这是那个镇吗？”小蝶问。

    “不知道，只是从这边看有熟悉的感觉，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太像，我只记得那个镇子好像叫做平宁镇。”九儿略有所思的说着。

    “那看来就是这里了没错。”小蝶接着道，“我们一行人到这儿的时候，镇子口立了一个破旧的牌子，上面写的就是平宁。”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看了看九儿震惊的神色，小蝶突然笑了起来，“突然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有感而发而已。我们走吧，去看看那几个残存的家伙。”九儿很快的笑了起来，和小蝶一前一后的跃入镇内。

    不宽的街上到处都溅满了猩红的血迹，不知道有多少的残肢断臂突兀的进入九儿和小蝶的眼中。

    冷漠的看着镇子中发生的景象，小蝶平静的说：“这就是大同咒术的威力吗？怪不得那些族里的老人一直想要得到。”

    似是没有被小蝶的话惊到，九儿温和的笑了笑：“没错，这就是很少被人使用的索命夺魂印，是大同咒术里的。”

    “索命夺魂咒？！”小蝶轻轻的说道，“想不到威力竟然如此之大。”说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我感应到了，那边有活人的气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边，就兴奋的跃了过去。

    此时小蝶没有注意到的是，九儿跟在她的身后，突然用手捂住了胸口，接着将右手的指尖含到了嘴里，轻轻的吮了吮，九儿再将指尖拿出来的时候，嘴角已经渗出了一点红色的液体，而她的那个手指也已经变得惨白惨白的。

    九儿并不像让小蝶看出她的异状，抬脚飞快的跟了上去，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句，“又得三天三夜不能使用巫术了啊。”

    干净的院子里安静的异常诡异，院子正中竟然摆放了一个红色的木椅，木椅上盘着那只叫做阿暖的红色虫子，此时它正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男子一袭绿衣的安坐在木椅上面，而距他不远处，三个人的身上正泛着红光，无力的相互靠在一起。

    “公子的结界还真是好用啊。”九儿和小蝶几乎就是凭空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的。

    “是姑娘的咒术太强，魏某不得不使用结界来保得我这几人的性命。”绿衣的男子猛地抬眼看向九儿，他的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九儿并不想去看，只好别过头去。

    这一动作在小蝶看来还以为是九儿被这美貌的绿衣男子所迷惑了，竟然让如此冷静的女子在这个人面前两次失神。

    小蝶看到男子的目光转向自己，心里一凉，似乎有无形的恐惧瞬间将她包围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出声提醒九儿不要被他迷惑，凭她自己可没有把握能够安全的逃出去。

    但是下一刻，九儿已经伸手，挡住了小蝶的眼睛，随即对着对面的男子，说道：“小蝶是我的人，世子你要是再对她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是么？我倒想看看现在的你还能怎么对我不客气。”男子说道这里突然顿了顿，“就凭你现在的身体，还比不上12年前不会咒术的那个小丫头呢。”

    听到男子如此说，九儿竟然沉默了，她撤下了挡住小蝶的手臂，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轻道：“好久不见，魏源。”

    听到九儿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那条盘在木椅上的虫子慢悠悠的睁开眼来，对着九儿这个曾经就要到口的美食微微的咧了咧嘴。

    小蝶在一刹那也愣在了那里，敢情这两人早就认识了，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小蝶扑闪的大眼睛，九儿笑了笑，轻道：“别给我丢脸。”小蝶没想到九儿会来这么一句，当即不高兴的撅起了小嘴，不再看她。

    “这几年，你过的还好么？”魏源的担忧的问道。

    “还活着就是好呗。”九儿轻描淡写的说着。

    那三个无力的坐在地上的人，早已慢悠悠的醒转过来，听了九儿和他们老大的几句话，当即明白了这个女孩和老大的关系不一般，而他们显然是惹到了女孩，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下场会如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安以宁，他突然插嘴道：“大人，你们认识？！”

    但是魏源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般，眼睛只是直直的看着九儿，似乎想要看个够，九儿见他这样，却也不怒，接着道：“想不到时隔几年，再见面时还得躲在这恼人的结界里才能正常说话。”

    “怎么，不喜欢么？”魏源的眼睛微眯起来，九儿不禁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句，这小子生的是越发好看起来，眼睫毛还是那么修长，只是不知道秦昭是怎么放过他的。

    “你那条虫子，从哪儿弄的？”九儿并没有回答魏源的问题，反而问起虫子来。

    “难不成你看上阿暖了？”魏源抬手摸了摸阿暖的头，巨虫似是很享受。

    “他杀了人。”九儿的话突然很冰冷，不带一丝的感情。

    “那又如何？”魏源的手还在继续抚摸着巨虫的头。

    “你该知道妖族对于蛊虫杀人后的处置措施。”九儿眼里闪过杀意。

    “这次不怪阿暖，是我疏忽了，要罚就罚我吧。”魏源似是极不情愿的慢慢吐出了三个字，“小——神——灵——”

    “人命在你看来就这么不值一提吗？一次简简单单的惩罚就能过去？”九儿的语气里竟然多了怒气，小蝶在一旁听着，心里微惊，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竟然露出了怒意？

    “不然，你要如何？”魏源的声音依旧很平静，那语气完全就是一副诚恳的样子，但是他却依旧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要杀了它，还有这里的三个人。”九儿声音回复了平静，仿佛就在说着一个事不关己的事一般。

    “整个镇子的人都给你的人陪葬了，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吗？”魏源不紧不慢的说着。

    “你认为我该收手了？！”九儿说着突然笑了笑。

    “自然。”魏源轻轻的拧了拧眉，不理解九儿此时的笑是何意，看来一别六年，他是再也摸不透小丫头的心思了。（呃……魏源你什么时候摸透过？）

    “看来你真的只是个对自己的命关心的多的人。”九儿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丝的鄙夷，“你知不知道这六年来，秦昭勾结玄国那个老不死的，结下什么清扫巫师的狗屁盟约，又有多少小国跟着效仿，一时间有多少巫师的生命从这个土地上消失。各大巫师家族跑的跑，逃的逃，整个大陆上巫师死伤不计其数。”

    “所以你在报复是么？”魏源的心底掠过一丝凛冽。

    “报复？这只是开始而已。”九儿冷冷的声音竟然刺得魏源心中一痛，“他们不仅杀害巫师，还试图偷学巫术。”

    “谁说巫术只有你们巫师能学？”地上的安以宁突然咬牙切齿的说，但是刚刚说了一句，就被一道金光掀到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狠狠的摔向地面。

    “九儿！”魏源突然叫出了这个他想念了无数遍的名字，身影一动，竟然与站在九儿身边的小蝶同时抓住了九儿的身体。

    “你怎么还敢用巫术？不要命了吗？”魏源怒道，但是声音里却带着怜惜。

    “哼……”九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她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