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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鬼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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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部落后的矮山,说也奇怪,这疫症使得整个部落的牧草都枯黄衰竭,牛羊尽死,哀鸿遍野,可这座山却山青水清,矗立在河水之滨,有山有水,生机勃勃,没有半分衰竭之态。

    轻尘不禁有些忧虑,一时间没有清晰的思路,目视着那波光粼粼的河流,河床宽阔,河水清澈,甚至能看到几只兔子埋首饮水,因为被他们所惊,立即一哄而散躲进了山中,但却每一只都是蹦蹦跳跳地,健康得很。

    轻尘若有所思,弯下身,伸出手,在水中掠过,捞起了一把要送到嘴边,莫欲阻止,轻尘却已经先一步喝了一口,然后甩开手,湿漉漉的手心随意地在衣裙上擦了擦:“很清甜。”

    这河是西拉木伦河下游的一个分支,上游的水流经东胡境内,水没问题,轻尘也无法确认这事跟东胡到底有没有关系。

    莫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轻尘的脸,谨慎地观察她的反应:“河水没有被污染。”

    “看来是这样。”轻尘点了点头,挑唇淡笑。

    莫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听她这语气,好像也是刚刚才确认河水没有问题的,并非胸有成竹,竟然就敢亲自饮用,此刻神情如此更是不以为然,莫皱了皱眉,不说话了,这个中原人是个疯子。

    “上山看看。”

    轻尘抹了抹唇,也没发现莫的反应,沿着小路就往上走,一路上低草翠绿,空气清新,长势很好,虽是山间小径,但却不甚崎岖,只是这样平坦的路,轻尘却越走越喘,莫的体力毕竟比轻尘好一些,面不改色。

    “我们好像走了很久。”轻尘忽然停了下来,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上山的路,每隔一会就会出现一条分叉路,无论走哪一条,继续往前走,不用多久又会出现同样的分叉路,轻尘顿时觉得不对劲,这条路走了很久,却好像一直都在兜圈子!

    抬头看天,天色已久明媚,太阳初生不久,空气中有碧草的气息,侧耳倾听,还能听到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隐约间能闻得鸟儿鸣叫,动物咕嘟咕嘟叫的声音,上山之前,也分明见到一哄而散的兔子撒疯似的躲进了山中,然而一路走来,能听见能闻到的东西,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

    莫的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黑色的眼睛冷沉着,沉默地环视四周,好半晌后,沉声道:“我们被困住了。”

    “嗯。”轻尘也想到了,环顾四周,这山看起来大得很,丛林茂密,置身于深山中,一时间竟发觉自己竟然迷了途,可在外面看的时候,这分明只是一座低矮的小山而已。

    “是山林之神的恶作剧?”莫虽个性冷沉,但却是个不懂即问的坦率之人。

    “这可与神鬼无关。”轻尘知道自己被困住了,索性也不往前走了,靠在一棵树上休息了片刻:“我们入了迷阵了。”

    “迷阵?”莫对中原的阵法略有耳闻,听说会摆阵的惟有得道高人或歪门邪道之士,阵法这个东西,道行浅的倒不足为惧,若是高人布阵,那甚至能置人于死地,听轻尘如此云淡风轻地谈到阵法之事,莫略一沉默,才道:“你知阵法?”

    “不懂。”轻尘无奈地耸了耸肩,她充其量只能算略知一二而已,至于摆阵破阵,那可不在她的能力之内:“我只知道,入了阵,最好不要硬闯,随时可能毙命,即使不毙命,被困死在阵中,死亡也只是迟早的事。”

    轻尘说这番话时,语气虽平静,但那双清澈的黑眸却陷入了沉思。

    这里离东胡不远,在东胡境内外接二连三地碰到如此复杂阴毒的阵法,轻尘根本无法将这二件事当作巧合,在这里布阵的人,到底和东胡有什么关系?

    当日在东胡,带她走出阵法的是那只色老鼠,白驹虽能走出那阵法,却未必能走出这个阵法,轻尘一点也不指望那只从头到尾趴在她的衣襟里呼呼大睡的小白鼠能够破解此阵。

    “我会闯出破绽。”莫说罢便要继续往前走,神色冷漠,如同只是一道没有感情的影子一般,甚至根本无畏死亡。

    即使不能闯出破绽,也能坏了阵法,以孟轻尘的机智,定能有办法出去。

    莫刚往前走几步,青玄剑便忽然横在了他的面前,莫眸光微敛,神色冰冷地扫了眼挡住自己去路的青玄剑。

    “此阵非同一般,是个死阵,布阵人不为困人,只为杀人,不要硬闯。”轻尘三言两语说罢,便收回了挡在莫面前的青玄剑。

    “哈哈哈,姑娘好眼力。”

    忽然一阵张狂的笑声大作,轻尘与莫二人皆眼睛一敛,戒备了起来,虽没轻举妄动,但却随时能够出手。

    那笑声张狂肆虐,豪迈不羁,缓缓从后面走来的,是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儿,老头穿得落魄,更像一个乞儿,上衣破了一半,露出了一半的光膀子,下身倒是长裤,只是磨损肮脏,脚下踩着一只草鞋,另一只脚却是光着的,浑身满是污垢,又黑又脏,看上去六七十岁。

    老头虽行装狼狈,头发凌乱,瘦骨嶙峋,走起路来却是健步如飞,背部微微有些佝偻,两只手背在身后,也不用拐杖,此刻正哈哈大笑,与那落魄的外表相反的是,老头神采飞扬,鹤发童颜,眼睛明亮,只顾着大笑,颇为神秘。

    轻尘有些意外,但还是定下心来,看老头在笑,轻尘也淡淡挑起唇来:“老先生可是布阵之人?”

    轻尘惊讶,只因这阵法太过阴毒,随时可能要人性命,但布阵之人却看上去如此仙风道骨,豪放痴狂。

    老头见轻尘问话了,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一脸的高深莫测:“出得去的人进不来,进得来的人出不去,出不去的人进不来,进不来的人出不去。”

    莫不知道这个老头在说些什么,却见轻尘也顿时沉着眉思索着,似乎也没能想通这个老头到底想说什么,气氛不由得更加凝重了。

    “在下俗世俗人,不能领会。”轻尘想了半晌,只好作罢,这种精深莫测的东西,她一向没耐心去思量。

    老者听了,哈哈大笑:“姑娘直言不讳,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真明知也。”

    “您为何要布此阵为难我们?部落中的疫症想必与老先生有关。”轻尘皱眉,他们遇上了难缠的高人了。

    老头只是笑:“受人之托,忠人之托,出得此阵,救人水火,出不得阵,黄土三尺,一抔青灰,老者替你守清魂,还有二万孤魂作相伴。”

    老头说话时,目光慈祥,面带微笑,看着行头粗鄙,却字字珠玑。

    看来此阵不是个死阵,还有生机。

    轻尘面色一敛,轻轻咬了咬唇,黛眉微蹙:“受人之托?您为虎作伥,非善类,却在阵中现身指点我,非恶类。您为何要这么做?”

    “我又不是神,鬼又不是我,慈悲的事让神去做,杀人的事让鬼去做。俗世俗人,善恶是一通狗屁。”老者笑咪咪地看着轻尘,语态始终慈祥,只是一句话也不与轻尘身后戾气太重的莫说话,好像根本没看到莫一般。

    轻尘颇为头疼,高人与疯人只有一线之差,也不知自己是遇上了高人,还是遇上了疯人,像这样疯疯癫癫的老先生,恐怕也只有心如明镜,形却疯癫的无名能应对得了了,老先生背后的人是个危险的角色,而这位老先生却又不全然臣服于那个人,神秘得紧。

    “我要如何出去。”轻尘对阵法不通,硬闯是没希望了,这阵法阴毒得很,处处是杀机,要人性命。

    老先生听了,明亮慈祥的眼睛静静一笑,指了指山脚的清澈河流:“那是什么。”

    轻尘拧眉:“河流。”

    “河流中有什么?”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轻尘一愣,不明白这老先生为何要问这些东西,困惑地沉思了片刻,轻尘的额头都冒出了微微的细汗:“就是一条河,河中有水。”

    老先生一听,忽然朗声大笑,笑得轻尘有些面红耳赤:“那是明镜,镜中映着天和云,草和木,天地万物。”

    “受教了。”轻尘皱着眉,神色凝重,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动不能动,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一般,她额头冒汗,连内劲都使不出来,是被这位老先生的真气给压制住了,老人破烂的衣服空洞洞地鼓动着,言谈之间,却极易让人入神,然后便被趁虚而入,处于下风了。

    论武功,这位老者未必能比轻尘厉害,但他却是斗心斗神的高手,轻尘太过年轻,性子虽然清冷,但心神不定,易被牵引,如果现在这位老者要对轻尘不利,轻尘也无法全身而退。

    但莫却没有丝毫察觉,在莫看来,她只是正站在那和老先生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老头见轻尘额间渗汗了,目光越发慈祥,好像在安抚轻尘无需害怕他,只是那慈祥,却让人看了无端端地觉得毛骨悚然,轻尘手脚冰凉,老者的嘴角好像浮现出了让人心惊的诡异的笑,但下一秒,那张苍老的脸还是慈祥带笑,轻尘怀疑自己是出现了错觉。

    他又指了指山脚下的清澈河流:“那是什么。”

    轻尘眼睛微闪,怎么又是同样的问题,只好答道:“河流。”

    老先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河流中有什么?”

    顿了顿,轻尘犹豫了片刻,方才回答:“那是明镜,镜中映着天和云,草和木,天地万物。”

    老头哈哈大笑:“那就是一条河,河中有水!”

    轻尘不说话了,眉头紧拧,老头见了她微微愠怒的样子,也不笑了,他苍老的眼中渐渐散退了那慈祥的笑意,没有了笑容,眼睛忽然变得阴鹜了起来,可轻尘见到他这样,反倒不觉得害怕了,如此严厉的样子,更让人觉得真实。

    老头粗糙枯槁的手忽然搭在了轻尘的肩膀上,轻尘浑身一僵,继而竟觉得刚才那股压制住自己的力量正在缓缓消退,老者不再大笑,却目光阴冷骇人,似乎是在警告孟轻尘:“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神志易受我操纵,若我想杀你,你今日纵使身手天下第一,也难活着从这里出去!”

    轻尘一怔,哑然得说不出话来,刚才老者慈祥带笑,她却觉得毛骨悚然,而此刻这位老者好像瞬间变了个人一般,神情阴冷,眼神凌厉,但却让她觉得有一股真实的亲切感,轻尘有些困惑了。

    老头没有理会轻尘的怔忡,目光阴鹜地瞪了眼孟轻尘,压低了声音,似在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走吧,生门在那。”

    老头收回了枯槁的手,他的手指指向了轻尘身后的两个分叉路,只见那两个分叉路旁不知何时竟各自出现了一座石碑,一方写着生门,一方写着死门,老头指的方向却是那个写着死门的路口,嘴里却告诉她那是生门。

    老头的手一抽回,轻尘顿时恢复了自由,老头眼中的阴冷也渐渐地消退而去,又恢复了先前的慈爱,愣了愣,老头有些困惑地摸了摸下巴:“我刚刚说了什么?”想了半天,老头好像失去了刚才的那段记忆,摇了摇头,又豁然大笑道:“生死二门在那,去吧去吧。”

    说罢,老头便如来时那样,健步如飞地往回走,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轻尘收回思绪,回过身来看莫,却见莫也是满头大汗。

    “你没事吧?”轻尘眨了眨眼睛,奇怪了,难道刚才被压制住的不只自己吗?

    “没事。”莫的话一向少,说完这句话后便没再多解释了。

    他能看到刚才轻尘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对劲了,没有任何反应,并不是没有察觉,而是因为连他都被引走了神志,反应过来时,也被压抑住了,不能动弹。

    轻尘点了点头,指着那道死门:“和善的老头让我感到危机迫近,他虽什么也没说,但却在两条路上立了‘生门’和‘死门’,想要左右我的判断。阴冷的老头虽外貌不善,却劝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告诉我,那道写着‘死门’的路才是生路。我该信谁?”

    “和善的那一面不可信,阴冷的那一面说的才是真话。”

    轻尘表示赞同:“我的感觉不会错的,和善老头是笑里藏刀,阴冷老头却给我忠告。”

    “走死门。”莫听完轻尘的判断,更是深信不疑,沉声说罢便要往那死门走去。

    “走生门。”轻尘却笑了,漆黑的眼睛闪亮如暗夜的星辰,充满了令人折服的说服力。

    莫微微一愣:“你不是说阴冷老头说的才是真话?”

    轻尘淡笑着挑起了唇,人已经往生门那个方向去了:“可他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所以,即使是他说的话,也不要相信。

    生门就是生门,死门就是死门,心思太深的人,是无法活着走出这里的。

    莫沉默不语,轻尘既已往生门去,他便也只能一言不发地跟在轻尘身后,走生门。

    果然,走出了生门,便走出了生路,要是走了那道死门,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走了好半会,轻尘也不走了,停了下来,回过头望去,刚才所见到的一切都变了景致,哪里有什么平坦的道路,他们简直是走在摇摇欲坠的山沿之上,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

    哪里有什么葱郁的矮草和树木,这座山孤零零的,光秃秃的一片,可怕得就像一座死亡之地,毫无生机!

    哪里有什么鸟语花香空气清新?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耳边静极了,一点鸟鸣声也听不到,放眼望去,整座山头都是死掉的动物的尸体,有的已经腐朽得只剩骸骨了,有的是一片腐烂的肉,苍蝇和蛆虫在上面爬着,恶心极了!阵阵恶臭更是让人的胃都要绞到一起了!

    看来他们一入了这座山,就已经入了迷阵,被眼前所见的一切遮蔽了!

    轻尘猛然皱起眉来:“看来疫症从这里来,莫,我们快走,牧民们都被骗了,吃着这些东西,就是有再多的草药也救不完人!”

    听轻尘那愠怒的语气,莫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与轻尘二人便很快离开了这座山头,一出山后,便立即带了大半人马放火烧山。

    ……

    旌旗飘扬,匈奴大军在北面大有收获,疆土又向北扩张了数十里,臣服的部落大大小小多达百个,北方小国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匈奴的大军给横扫吞并了。

    在此地驻军已有半月之久,岩止一身白袍,肩上披着墨黑的披风,天气已经渐渐入了春末,已有转暖转热的趋势,此刻他穿得单薄,更显得身躯俊美健硕。

    王帐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步入的正是日逐王贺达,贺达二十出头,却已是立下大功的日逐王,手握重兵,全市拜岩止的信任所赐,这一回岩止又亲自率一支骑兵营为他收尾,其中更显失了岩止对他的重视,贺达心中感动,加之自小崇拜岩止,自是越发忠心耿耿,甘愿为岩止抛头颅洒热血,完成匈奴称霸大业。

    “王!”贺达打了胜仗,得到锻炼,越发像一个有担当有气魄的勇士了:“将士们燃了篝火庆功,擒回来的奴隶数不胜数,王城中来了书信,王妃亲自着手解决雅拉疫症之事,形势极佳,喜事连连。”

    贺达自然是不知道,半个月前,王城中已经举行过盛大的庆典,此王妃,非彼王妃。

    雅拉疫症……王妃?!

    岩止却是眸光一沉,皆过信函迅速扫过一遍后,顷刻间周遭的气氛更加冷肃了,仿佛有危险的气息一闪而过,俊美的脸上紧绷得让人闻之畏惧!

    雅拉疫症,接触则传染,若是染上病……岩止漆黑的眸中有一道淡绿色漩涡,让人胆战心惊,那个小女人!

    “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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