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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关于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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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夏天,是一个多事的季节。林蔓安去了美国,林若安又见到了苏源。

    蔓蔓去美国的第二天,恰巧是若安大学法律系的同学兼室友郑真真结婚的日子。若安其实并不想去。凡是必须要见到以前老同学的场面,她历来是能避免就避免。无奈郑真真的婚礼,她要是缺席反而显得突兀,所以不得不应付一下。

    大学时若安寝室四人,若安,许诺,郑真真,还有丁丁,郑真真绝不是长得最出众的,也不是家庭条件最优秀的,却是进了大学第一个收了玫瑰花又交了男朋友的。若安记得每次宿舍里的电话一响,许诺就似笑非笑地取笑真真:“准又是你家贾郎。以后你们生个娃,不知会象谁。说不定是个真贾难辨。”

    如今真真要嫁为贾家妇了,又是同寝室的头名状元,往文艺里讲这叫缘分来了扛不住,事实上,若安私下以为,不过是桃子原理。

    话说若安小学班主任有个理论,摘桃子不要选那唾手可得的,也不能垂涎那高高在上的,而要摘那跳起来才够得到的,理想和桃子一样。对这个理论若安深以为然,理想暂且不论,至少男生追女生都是循的这个理,而真真恰是那枚头顶的桃子,粉嫩嫩的,鲜美欲滴。

    下午陆建一打电话来,说要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正中下怀。老同学这种场面,单独赴约是很不明智的,就拖他一起去,好歹陆建一这块挡箭牌,也算是做工精美,品质上乘。

    若安到酒店时晚了少许,陆建一这个大忙人还在路上。刚一进婚宴大厅,老远许诺就朝她招手,过来一把把她按在自己边上的空位上。

    若安朝身边点了一圈头。一桌的法律精英,这一桌显然是留给法律系同学的。

    桌子另一头的丁丁俯首过来:“瞧瞧这是谁来了,真是稀罕了。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啊?”

    若安坐定,很真诚地笑:“嗯嗯,好日子,黄历说,今天宜嫁娶,宜出行。”

    许诺也过来凑热闹,顺过一只小酒盅倒了满满一盅清澈的液体,递过来说:“来来,连我这个闺密都难得见你一次,今天又迟到,先罚你一杯。”

    若安连忙推了回去:“这是干嘛?悠着点儿,等会儿还要和贾郎大战三百回合呢。”

    刚杀退许诺,丁丁又凑过来八卦:“怎么?还是一个人?若安你不大不小好歹也算是朵法律系的系花,蹉跎了大学四年,还继续蹉跎着呢?”

    若安抚额暗暗叹了叹。谁说没娘的孩子没人关心?话不出三句,果然又绕到这个课题上来。

    “是啊!”许诺附和,“也不见你出来玩,成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来来回回见到的就是那几个来离婚的男人。”

    若安在律师事务专管的确是离婚案子,做的是专门破坏安定团结的买卖,听到许诺这么说,不禁讪讪笑了笑:“离了婚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好。别忘了,我们事务所的服务宗旨就是,出轨有理,离婚无罪。”

    许诺不以为然,过来拽住若安的胳膊,一腔热血地说:“还是我给你介绍一个。”

    “你?”若安挑高了眉毛,“你们事务所不是专营□□抢劫,谋财害命的?抱歉,小的敬谢不敏。”

    “切!”许诺不满,“谁说我们事务所了?苏源公司里的青年才俊可是一抓一把。”

    原来是说苏源公司。若安夹了一筷海蜇皮放进嘴里,酸溜溜的,眼神瞟到许诺左手的空位上。本来不想问的,不想只瞟了一眼,许诺就看见了。若安觉得有义务问一问。

    “你家苏公子呢?”

    许诺朝外面努了努嘴。

    然后若安就看到了他,站在落地玻璃窗外面,侧着脸,正和几个人说话。还是白皙的脸,柔和的眉眼,俊朗谦和,温文有礼。岁月带走了几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练达。

    记得当年在A大后门的小巷里第一次遇见他,他局促地捂着额角说:“你不认识我吗?我是你同系同年级的同学。”不知为什么,若安总记得他当时脸微有些红的样子。开始还以为那是因为刚刚跑了几步,后来发现,他见了她的面,脸总会有那么一霎那的微红。

    回忆显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等若安回神,已不知怔仲地朝他的侧影看了多久。古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其实往通俗里讲,更应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安继续吃着海蜇,有点自嘲地想,古人诚不欺我。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自认对他已收敛了感情,又见他却还不能古井无波,难道真的还要再过七年?

    正想着,抬头一看,那条咬过自己的毒蛇已经站在了她眼前。有那么一刻他们对视着彼此,成失语状态。

    这回他没有脸红。

    “哎,苏源,你看这是谁来了?”还是许诺打破了僵局,一把挽过苏源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他平静地笑了,嘴角弯出一个熟悉的弧度:“若若,三年没见了。”

    若若。他叫她若若,还如当初一样。她从来不喜欢,若若,弱弱,还小强呢。她更喜欢许诺的名字,听起来很有决绝的气势。

    若若,此刻听来尤其的刺耳。

    若安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浅浅地笑:“该叫我林律师了。”

    “林律师。”苏源重复了一遍,低头去看名片。

    “是啊。”若安调侃:“我专管离婚案子的。你哪天想要离婚,我给你打折。”

    脚底下挨了许诺不客气的一脚。

    若安叫:“哎哟,许诺你踢我。我说苏源呢,你着什么急?”

    桌上的人都笑了,许诺微微红了脸。若安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结婚嘛,就该这么祥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建一出现了,乍一走进大厅,先是被一群熟人截了去聊天。今天新郎新娘都是A大学出身,熟人众多,害得他半天才突围出来,走到若安这边。

    桌上的人多少有些意外。还是许诺先热情地让出个座来:“哟,今天还真不是个一般日子,各路神仙都来齐了。”

    若安轻轻咳了一声,介绍道:“这是许诺,你见过。这是……许诺的男朋友,苏源。”

    “苏源,”陆建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对苏源伸出了手,“久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苏源怔了怔,朝若安投来探询的目光。不用看也知道,许诺也正看着她。若安在心里把陆建一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正当她准备从头再凌迟一遍,耳边传来了陆建一的低笑声:

    “恒江集团的公子,地产界的新星,想不听说也不行啊。”

    “哪里。”苏源握住陆建一的手微微晃了晃:“在这里你可比我这个无良地产商有名望多了。听说你的公司开发的那几个游戏可都是美国近年的大卖之作。”

    人果然是会变。记得那次在小和山的墓地遇到苏源,漫天的星斗,墨一样的夜色。他倚着山顶的栏杆眺望万家灯火,满眼的憧憬可比天上的星辰:“要是人会飞该多好。”

    那时候若安笑话他:“怪不得你念法律系。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成什么正义之师,披个斗篷就能变蝙蝠侠?”

    那时候的苏源,是个温文尔雅,低调沉静的少年,没人知道他是恒江集团的公子,甚至躲在人群里,不会有多少人注意他。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苏源做了三年许诺的男朋友。现在的他,说场面话也和别人一样滴水不漏。

    今天的婚礼很热闹。上面贾继中的那几个同学,折腾着新郎新娘又吃苹果又跳艳舞,最后还要新郎抱着新娘“颠轿”一百八十八下,不把新郎折腾得进不了洞房誓不甘休。

    若安所在这一桌倒没那么热烈。陆建一饶有兴味地看上面的好戏,许诺则附在若安耳边,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个社会版上才见得到的案例。某男肢解了老婆,买了个绞肉机毁尸,最后把肉末连同骨头渣滓全部冲进了下水道,听得若安连忙把海蜇皮推得老远。

    而苏源……

    若安眼角的余光看见苏源。他很沉默,沉默地喝酒,沉默地吃眼前那一碟菜。婚宴大厅的灯光明晃晃的,折射在他的眼镜镜片上,令他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些扑朔迷离。

    上面恶搞新郎的戏码终于告一段落,陆建一起身到阳台上去抽烟。

    身边的座位才一空下来,丁丁就迫不及待地扑过来:“啧啧啧,林若安,有你的。我说你那么多年守身如玉是为哪般?原来家里藏了这么个尤物。”

    “游物?”若安笑着抹开丁丁的爪子,“什么游物?我家会游的好象只有我妹妹养的热带鱼。”

    丁丁哪里肯罢休,还要再问,若安忙指指大厅的另一头:“快看,贾继中他们班花游到化学系的系草身边去了。”

    “哪里哪里?”丁丁立刻回头去找。

    这一招围魏救赵果然灵。若安边想边打开一罐饮料喝起来。

    “若安!”许诺的声音轻呼。手上的饮料被人一把夺走。

    唉?她抬头一看,饮料已经抓在了苏源手里,还溅了他一身。原来自己一不注意抓了一罐芒果汁。

    再下一刻有些混乱。许诺抓了一把餐巾纸给苏源,苏源抓了一把餐巾纸给若安,两人几乎同时说:“快擦擦。”

    若安接过苏源手里的餐巾纸,忙点头客气地说:“谢谢。”

    她对芒果过敏,原来大家都记得。

    若安不安地用餐巾纸擦擦嘴,气氛有点尴尬。幸好手机很适时地响了起来。是蔓蔓。大厅里人声嘈杂,若安顺理成章地站起来朝外走。

    走到大厅外的阳台上,迎面而来的是一轮明月。陆建一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身边是一个妖娆多姿的背影。他一砖头,看见若安过来,顺势对那位背多芬淡然说:“我女朋友来了。”

    背多芬打了个招呼,悻悻地走了,若安才站到他身边说:“花好月圆的,你倒是在这里躲清闲。”

    陆建一默默地笑了笑,不说话。

    “蔓蔓来过电话了。”若安在黑暗中说。

    陆建一轻轻“哦”了一声,抽出一根烟点燃,吐出数枚烟圈。

    “她说到芝加哥了,一切都好。”若安顿了顿,暗暗研究了一下陆建一的脸色:“她说国际长途太贵,反正没什么事,让我跟你说一声,不打给你了。”

    陆建一还是轻轻的一声“哦”,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灭。

    栏杆上放的是陆建一的香烟,一种叫Vantage的美国烟,不是很常见,但很特别。不知陆建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大概应是他出国留学的那几年。也有五六年了吧,始终如一的是一个牌子。有些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些事却长久地不曾改变。

    那烟头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在黑夜里显得有些孤单。

    “真没劲。我还以为你会失望。”若安站到他身旁,捅了捅他的胳膊。

    陆建一“嗤”地笑了一声,洒脱地挥指弹出一串烟灰:“花好月圆的,我有什么好失望的?”

    “我还以为你今天约我,是要扎堆儿等蔓蔓电话呢。”

    陆建一别过脸来,一脸的泰然:“我还以为你今天约我,是来当你挡箭牌的。” 他“吧嗒吧嗒”地扣着手里的大火机,垂眼说:“话说回来,林若安,我免费做你挡箭牌好多年了,到底要做到几时?”

    若安会心地笑,指指渐渐消失在大厅里的背多芬小姐,胸有成竹:“你哪天不用我当挡箭牌了,就到那天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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