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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死性不改的臭奴隶!”香儿咬着细白的牙:“还真有人天生自甘下贱!那你干嘛想当鹰?我瞧只有狗最适宜你来做!难怪舅……有人说奴隶只是东西不是人,同情他们也没有用……”裙摆一扬,香儿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回头冷声道:“臭奴隶,还不快快起来赶车!”
没有反应,香儿提了裙子,飞奔几步到得雪夜身边,抬起脚来对着雪夜肋下轻轻踢了一下:“臭奴隶,还不赶块起来!”
还是没有反应,耳边却响起“呼呼”的声音。香儿定神一看,那人双目已经闭上,居然睡着了?
香儿皱了眉头,又多用了几分气力,对着他肩头踢去,应该是踢到未愈合伤处,雪夜眉心猛然一锁。十指抓向地下,口中“唔”地呻吟出声,眼皮动了动,却是终未张开。只片刻间,“呼呼”声音又起,但眉心依然深锁。
是睡得沉还是……应是喝得醉了。那酒力甚大,自己只喝了数口,就觉有些昏沉,而这小子喝了多半坛子。就是寻常大汉,喝了这许多也会醉倒在地,况且他像是没喝过酒的样子。这,这么一个醉汉躺在这里,可如何是好。
有风吹过,掀起他破烂的衣服,露出带着伤痕的躯体,那些伤痕将愈未愈,纠结在一起,触目惊心。而那□而出的左臂上,“万”字烙印虽然模糊,仍然清晰可见。香儿知道,那是万夏坞的徽记,万夏坞的牛马身上,多有这烙印。而雪夜却还多出一个右臂的“奴”字,两个烙印在静静的告示着他最为卑贱可以任人欺辱的身份。而唯一没有伤痕的那张极似至亲至尊之人的面容上,眉头依然深锁。那些伤痕一定很痛吧,这个奴隶在睡梦中也不能逃避那种痛楚吗?
风吹平野,卷动地下落叶,雪夜的身体瑟缩着蜷起,睡得如同一个婴儿。
香儿心中闪过隐痛,想也不想解下自个的披风,轻轻盖在雪夜身上。
待盖了下去,才觉不妥。为何要对一个奴隶如此关心,还将自己的贴身之物给他盖上?大约是因为他长得像王爷?哎,我因他像王爷对他有亲近之感,而银月公主却因他长得像王爷而折磨于他。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因何受罚,因何……
想到这儿,心里坦然许多。在雪夜身边抱膝而坐,静静地看着远处山恋。
天高云淡,清风丽日。驿路之旁,水泊如镜、霜林如火。
一个少年静静的睡在地上,身上盖的披风也如火焰,遮蔽了他奴隶的烙印,遮蔽满身的不堪。身边一个少女头伏在膝上,也沉沉睡去,只一头青丝随风轻扬。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雪夜身体微动,慢慢张开眼睛,入眼的依然是高天流云。
雪夜眼神迷惘,不知此身何地。手指微动,触到一角带着体温的披风,微微一惊,清醒过来,猛然坐起。目光就触到了身旁不远处的少女香儿。香儿整张脸都埋在臂挽中,仍然沉睡,风吹过,青色绣花襦衣荡开,一只如雪小臂露了出来。
而原本她身上披的大红披风,此时还斜斜地挂在雪夜颈上,散发着温暖芬芳的气息。
雪夜看看自己身上的披风,又看看风中沉睡的香儿,眸中漫上水雾,他紧紧咬了咬牙,狠命摇了摇头,嘴角颤动着向上扬起。
他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立于香儿身后,想将披风披在香儿肩上,却犹豫停滞,没有再上前去。
在万夏坞中,别说是主人公子,就是寻常下人也视他为低贱肮脏的东西,他们的衣物他是万万碰不得的,平常就是沾到他们衣衫一角,他们也作出恶心的样子。如果是小主人,他会令人将衣服拿去烧了扔了。而如今,这披风,他不但沾了,而且还……就盖在他满身不堪的身上……这个小姑娘,她会嫌这披风已经污秽肮脏了吗?
手在轻轻打抖,连披风也在微微抖动。
香儿“嗯”了一声,雪夜以为香儿就要醒来,吃了一惊,向后滑出数步。却见香儿只将头侧过,露出半个脸儿,又睡了过去。
雪夜舒了口气,走上几步,绕在香儿身前,看着她那枕在臂上的半张脸,那半张没有疤痕的脸微黑,却安静,祥和。长长的睫毛小蒲扇一般,还轻轻的颤动,如同无数的山间精灵在上面跳舞.
雪夜有些呆痴地看着那长长的睫毛,手不由的想伸出,轻轻抚摸一下那颤动的精灵。刚刚抬起,便又颤抖地放下,并用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刚才抬起的手。飞快地转过脸去,让自己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马儿轻云。
听得身后有声音,是她醒了?咬了唇敛了眼帘不让自己回头:雪夜,雪夜,你是怎么了,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奴隶,是个物件啊,你怎么能有喜欢看她的想法?你真的该死,真的该死!
“喂,臭奴隶,你什么时候,醒的?拿着,我的披风做什么?”身后清脆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雪夜调整了一下表情,淡然转过身来:“是,姑娘的披风……落在地上,我,捡了起来,来没有来及还给姑娘。”
香儿脸上还是染着红晕,看来酒力还未退尽,她迷迷糊糊地伸了伸双臂,缓缓站了起来,伸手接过披风,住自己身上披了:“你的酒醒的倒是很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雪夜静静地看着香儿将披风系好,眸中又有雾气升腾。他抬头看了看日影:“现在应该是酉时了。”
香儿大吃一惊,才似彻底清醒过来:“什么,都到这时候了?都怪你这个臭奴隶,不会喝酒就别喝,喝那么多醉在这儿……”
“姑娘如果不赶紧赶路,还要唠叨,那么就真的天黑也回不了万夏坞了。”
“你……”香儿指着雪夜,圆睁了双目,又霍然将手背到身后:“罢了,不与你臭奴隶一般见识,你还不前面带路赶紧的赶路!”
雪夜转过身去,嘴角的笑意立刻漾了出来。他步子轻快地走到车前,亲热地拍了拍马脖子,又解了马缰绳。回头看时,香儿已经自己跳上了车,进了车厢。
雪夜的心境从没有如此愉快过,他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笑意,伸手拉了马辔头,转身就向大路走去。
此时,秋日艳阳已经近西,高天流云,云彩已经现出浓艳的桔色。
空旷的驿路上忽然响起车马声,听来如同闷雷滚过,应该有大队的车马行来。
果然,路的尽头一列马队正前行而来,待雪夜拉马将行至路边时,那马队已经能看到飘舞的五彩旗帜。
香儿看到雪夜居然飞快地理着自己的衣衫,又将头上束发的布条打开,用手指将乱发梳理整齐,再将布条束好。
香儿好奇地看着雪夜,再看看那五彩旗,心中似是明白过来:那马队是万夏坞的,是万夏坞老爷高秀峰回来了!
“姑娘,马队是老爷带的,是老爷回来了。”雪夜在前面轻声说,手上仍然使劲拍打自己那破衣烂衫,将沾上的一点灰尘拂去;最后又细细地理了理衣上的皱褶
“万夏坞老爷?”香儿伸出头去看了看那边近百人的队伍,还看不清人形。她转头看又蹲在水泊边,掬起一捧水来洗脸的雪夜,好笑道:“喂,看来这老爷是你极为重视之人啊,可是,你再打扮的整齐在他眼里也不过还就是一奴隶吧?难不成还能变成了他弟子?”
雪夜掬水的双手一滞,水漏出来。他缓缓站起来,立于马头,“我,一直知道自己只是个下奴,并不奢望什么。我只是,只是不想惹老爷讨厌。”
香儿心里一阵悲酸,暗暗叹口气,转眸看远处越来越近的马队。
万夏坞老爷高秀峰对她来说一直是个迷。就她掌握的资料,这银月公主,连同她身边夏归雁的来例都是清清楚楚,可是,就是不知这老爷的出身来历是何方神圣?他似乎忽然就出现在当年的“刘家坞堡”,并以一根铁枪退了来袭的众土匪。而李芳姑仅仅知道这高秀峰是银月公主的丈夫,艳阳名义的父亲(这不是废话吗?)且长年行贾在外,在坞堡中的时间极少。就是在坞堡的日子里也大多不是去了暗庄,就是在书房安歇,对坞主是敬多于爱。有人传他是昆仑山无量真人的弟子,学艺出山后就遇到了刘月坞主,一见钟情成亲后,便随着刘月坞主来到此处投奔前任坞主。
但香儿知这传言并不可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夏虽亡,但也不乏忠勇死士。这高秀峰应该就是这忠于大夏的死士之一。
思量间,车队已经近在眼前,看看前队已经将到,香儿将车帘放下,端正地坐在车内。
雪夜在车前恭敬谦卑地垂手而立。
那马队最前方一匹黄膘马上,是一位中年汉子,面如冠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穿黑色描金箭袖,罩着宽大黑白双色绣锦袍,脚下是厚底绣了云海波浪的长筒马靴。一件红里黑面氅正迎风飘荡。
威武的打扮,却掩不了他满脸的书卷气,他看来温文尔雅,和善可亲。
不知怎地,香儿看到这温文尔雅的老爷,心里顿时生出亲切。
高秀峰看到雪夜,微微一愣,策马行至路边雪夜马前。
雪夜早早就跪伏了下去:“下奴见过老爷!”
“雪夜?”高秀峰扬了扬眉毛,淡漠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雪夜恭敬回答:“回老爷,是雁管家今日命下奴给新来的厨娘姑娘驾车去城里采买东西。”
“新来的厨娘?”老爷高秀峰看向低垂的帘幕的车厢。忽地,清脆柔和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小女李香儿是坞中新任回思堂厨房主事,小女面貌丑陋,不便于人多处给老爷见礼,老爷勿怪!小女在这里给老爷请安!”
车厢内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似是真的就在车厢之内给老爷见礼请安,却不见高秀峰听到那声音早已经变了脸色。
高秀峰脸色忽然惨白,目视车厢,声音颤抖:“凝烟?”出口的这两个字被风撕成了碎片,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曾听清。
是,这高秀峰正是当年大夏国保国将军皇莆蒿。是慕容凝烟公主的驸马,也是当初带了赫连银月公主远遁的大魏驸马都尉皇莆蒿。
皇莆蒿在大魏军中战报已经战死,朝野上下无人再提。就是在万夏坞,高秀峰也从不提也不许银月提起自己是皇莆蒿往事。所以,皇莆蒿已经消失,此时的高秀峰仅仅只是“万夏坞”地位在坞主之下的高老爷,坞堡暗庄“梅花庄”的高庄主。
隔着帘子,香儿看不到高秀峰那惧怕而又渴望的神色。雪夜跪地垂头,也看不到高秀峰的忽变激动不安的脸,一时寂然,只有辚辚而行的马队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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