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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银月在锦榻上轻轻靠着,冷眼看着凝烟为胎儿朗读兵书,忙前忙后,这时银月想的只是从凝烟口中套出一些话来,这几日银月总见不到皇甫嵩,他瞒了她什么?
话题扯到了萧远枫,银月笑道:“还是凝烟了解王爷,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一准知道!”
凝烟红了脸,:“我从小被当做人质送往魏宫,三哥自小没了娘,便跟着从燕国嫁到魏国的我姑姑长大……”
银月将凝烟的手执在中,:“我自知你们兄妹情深,他以前的事你必知道——王爷的许多事我却不清楚,我虽不怕得罪于他,也怕无意间提到他不乐提之事,引他伤心,比如,王爷身上有许多伤痕……本来我想自个问王爷的,又怕触了王爷什么忌讳。”
“姐姐千万不可问王爷!”凝烟犹豫片刻,终于说道:“这事在魏宫中知道的人很多,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已过了多年,王爷自个儿从不提起,切切不要提醒他……其实,那鞭伤,那鞭伤是当今皇上打的……”
“是他?”银月震惊万分:“他怎么会这样打自己的儿子?”
永远笑靥盈盈的凝烟先是重重叹了口气,才又开了口:“三哥的母亲是铁弗部落公主。当年咱们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给他续聘了铁弗公主。可是太子心里恋着一个女奴隶,一直对她淡淡的,可怜三哥那时虽然贵为嫡出皇子,却得不到父亲一点关爱。”
三哥四岁那年,□□终于开始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那铁弗部落成为第一个被灭的部族……”
银月心里一紧:这铁弗公主与我命运竟有些相象。只不知她会为家族复仇吗?
“铁弗公主娘家势罢,又不得宠于太子,自然就失了太子妃的位子。带着三哥住在一处清冷破败的小院,那铁弗公主却是坚毅之人,不声不响,不怒不争,只是在院中好好教导三哥。”
哼!受到此等对待都能忍而不发,还在那儿悉心教导仇人的儿子?什么坚毅?整个一个懦弱女子!银月不屑地想。
“三哥七岁那年,铁弗公主带三哥去井边汲水,碰到一个由奴婢受宠被封为为夫人的女子,这女子仗着正受宠爱,言公主水桶溅起泥巴弄脏了她足上新屐,令公主为她试去屐上泥土。
公主虽然失势,却不曾受过这等难堪,当即拒绝。那李夫人居然失态打了公主一巴掌。
三哥上前撕扯住李夫人就打,相争中咬下李夫人半片耳朵。李夫人告至太子,说铁弗公主见她受宠而生妒,骂她是下贱的奴隶。三哥受母亲挑唆居然要毁掉她的容颜……
太子震怒,,要三哥向李夫人道歉,被三哥顶撞。气怒之下,便将三哥吊起在大殿上,对三哥行了鞭刑。
鞭打中,三哥一直不哭不叫不讨饶。使得太子更为生气。命人一直鞭下去,直打得三哥晕去,才放了下来。送还给他母亲。
当天夜里,铁弗公主……投缳自缢……”
说到这儿,凝烟伸出手试了试眼角流出的泪水。
银月却轻轻冷笑:如此懦弱,死不足惜!
“终于在三哥母亲头七之日,下人们在小院中设了贡品,到了祭时,却见太子带了长子远翰素服前来,那是太子第一次进那个小院,却独独不见了三哥。
太子正要派人去找,却见三哥由外面进来,手里捧了一个包袱。见了父亲也不行礼,却将包袱打开,取出一物,献在母亲灵位之前。
众人细看那献品,这才大吃一惊……”
银月直觉这皇三子定是做了不寻常之事,但到底是何事?心里居然有几分紧张,问:“是什么?”
凝烟咬了咬唇,一字一顿:“是,李夫人的人头!”
银月也大吃一惊,当时萧远枫也只不过是一七岁孩子,竟然有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太子宠妃,还切下她的人头!这萧远枫果然够胆色!够狠!
“当时太子惊得差点晕在地下,手指着三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打!”
于是三哥被侍卫们按倒,便又鞭打了起来。三哥上次鞭伤本来就未愈合,这次是伤上加伤,一会儿就皮开肉绽。眼见不支,皇上却不下令停止。还是大哥萧远翰不忍,跪地为三哥求情,被太子踢到一边,大哥扑到三哥身上,为三哥挡了不少鞭子,死活不肯下来。太子无奈,只得停了用刑。
我姑姑慕容秀刚刚被娶为太子妃只是三日,闻迅赶了来,见三哥可怜,求太子让她抚养。太子拂袖而去,却是不再追究。
于是,我姑姑便将三哥带到自己住处,亲自为他清洗捧药……”
银月若有所思:“定是你姑姑待他极好,他一直待你姑姑如亲生母亲……”
“其实,三哥是记恩之人,谁对他有一分恩义,他当十分回报……”凝烟目光含着崇敬:“不单单是对我姑姑,他对大哥远翰也是如此。大哥当年为他挡了几鞭子,他便一直记着。所以虽说他功高,却从不觊觎太子之位……”
银月想起在大夏宫时所知的萧远枫资料,只说他与当今太子交好,有他在,其它诸子不敢在太子位上打主意……原来如此。还有一事……
银月随问:“王爷深得他爷爷□□皇帝的喜爱,也是真的?”
凝烟点头:“□□听说三哥一个七岁孩童便有手刃仇人为母亲报仇的胆量,深以为奇,便宣了三哥来见,三哥是初次见到祖父。鞭伤未愈,不亢不卑与祖父见礼。祖父问话,也都对答有度。□□大为称叹,称中兴我大魏都必是此子!所以亲自过问三哥的学业,常常带至宫中,手把手教三哥骑射武功,一有战阵,要亲自出征时,便将三哥带在身边……”
凝烟吐了吐舌头,:“听说当今皇上储君之位差点被废,后来□□还是考虑诸孙中没有如我三哥这样的……”话说到这儿只是含笑看了银月,并不说下去。
“这么说,连皇上都借了你三哥的光才登了基?”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凝烟突然正色道:“姐姐,我三哥是个知情守义的好男儿,他自己童年不幸,就一定不会让你、不会让这孩子吃半点苦头。别的皇子哪一个没有数不清的女人?有名份的,无名份的。可是他呢,只有你,连房中侍候的大丫头都没有,他不会因你亡国而小瞧你半分,姐姐一定一定要惜福啊!”
凝烟说话间满眼都是担忧,银月暗惊,莫非这丫头瞧出什么来?
思忖中,日夜悬心的皇甫嵩终于来了!
已近深秋,花园看来有些残败萧瑟,转过了假山,是一处小小庭阁,四下无人。
银月公主猛然回身直视皇甫嵩:“说,我二哥那边到底有无消息?”
皇甫嵩脸上肌肉抽了几下,没有作声。
“说!”
如金山崩倒,皇甫嵩“腾”地一声双膝跪下
银月脸色瞬时苍白。
皇甫嵩闭了闭眼睛:“吐谷浑部出击了定皇爷……”
“吐谷浑?”银月使力摇头,嘶声道:“不可能!吐谷浑独处一方,根本不参与任何战阵。我大夏与他并无交恶,他们怎么会?”
“属下也觉奇怪……”皇甫嵩艰涩的声音如同呓语:“后来在凝烟处探知,那萧远枫数年前曾经救过当时还是王子的吐谷浑大汗慕容贵。两个人交情,据凝烟说曾煞血为盟,约为兄弟……”
“正是萧远枫一封书信,使得吐谷浑大汗出兵,趁定皇爷渡河之际发起攻击……”
“结果呢?”银月目光远眺,出奇地冷静下来。
“结果是……结果是定皇爷伤重被擒我……我大夏将士淹死被杀者三万余。活着的,被吐谷浑掳为奴隶……吐谷浑大还提出要萧远枫赴金城亲自受俘,定皇爷怕是殉国了。”
“这么说,我大夏就这样亡国了?”银月仍然冷静,却有一丝血线从嘴角流出。
“公主!”皇甫嵩猛然站起,与雁儿共同扶起了银月欲坠的身子。
银月猛然睁开眼睛,用力试去嘴角血迹:“哼,好一个奸诈的狗贼!我只说已经成功将他滞留长安,谁知他早就另有安排!哈哈,萧远枫,你这手够狠、够毒!你不正面进击,使我二哥未设防备。而你,只是一纸书信,不发一兵,就让我二哥兵败大夏国亡……你还说什么对我情深意重……你……”忽然眼前一黑。
“现萧远枫不在长安,将军可否有机会长安起兵?”片刻后,银月已经镇定下来,死死盯住皇甫嵩。
皇甫嵩垂了眸子:“公主,如有机会,属下不可能这几日不敢见您……怕是机会渺茫……”
银月挑了双眉:“为何?”
“萧远枫走时将守城之职交待给赵守义,再者,他以我属下将士深知凉州地理为由,调去我包括心腹在内的二百兵将,至使我手下无可用之人……”
“什么?”银月猛然站起: “好个萧远枫,算无遗策了!原来早就对你我心存疑心,表面居然不动声色,可恶!”
“公主,”皇甫嵩抬眼凝视银月:“从此事看来,萧远枫并未全然放心公主您,且,且那魏皇也一直不肯让萧远枫立您为正妃。您又有何打算?”
银月咬了牙齿:“走! 我,赫连家族世代铁血,我父皇母后宁肯自焚也不受降,我二哥孤军奋战时魏皇又何曾没有为了招降他许之于富贵?我,大夏国护国公主,岂能一直承欢于灭国仇人身下,还为他生下儿子?今日国家已毁,我宁死也不可能再与萧远枫共处屋檐!”
“好!”皇甫嵩挺直了腰,决然道:“臣愿意带公主离开,就是死,也不再让公主受辱于萧远枫!”
忽然假山一角传出一声轻泣:有人在偷听!皇甫嵩眼角已经扫到一片翠衣,掌中剑出在意识之前,架在那人颈上。
是,凝烟!是泪下如雨,颤抖如风中树叶的安燕公主凝烟。
皇甫嵩掌中剑瑟瑟颤抖。
凝烟泪眼直对着皇甫嵩:“你,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王爷?”
“皇甫将军,这安燕公主可是什么都听到了,怕是留她不得!”银月声音冰冷如霜。
皇甫嵩一惊抬头:“公主,凝烟她,她不会出卖于我……”
凝烟怒视银月,正要说什么,却被皇甫嵩伸手点了穴位。皇甫嵩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道:“凝烟,是我对不起你!我,在幼年第一次在大夏国宫殿中见到银月公主就发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我,只能……”
皇甫嵩猛然直起身子,将凝烟拦腰扶起,“公主,臣以为既然凝烟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也是天意让我们离开长安,现在就走!我们只能趁萧远枫不在身边时走。再则,凝烟,凝烟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如果杀了她……堂堂公主失踪,就是这宫里也瞒不了多久……”
银月轻轻拍了拍凝烟脸颊:“凝烟妹子,怕是要有劳你送姐姐出城……这日头还高,安燕公主要进城去城效安国寺上香还愿,由驸马与我陪同。安燕公主,您瞧瞧这样可好?”
凝烟转眸看着银月,满腔的愤恨。
银月腹中胎儿开始不安地晃动,见凝烟目光转向她的肚子,目光变得怜惜。银月灵机一动,笑道:“妹妹是知姐姐脾气的,今日走不得,姐姐今日就与这个孩子一同死在这上阳宫了。妹妹其实不是在放姐姐走,只是放这孩子一条生路……”凝烟抬眼看着银月,悲愤的神色动摇了。
银月轻轻笑了,“皇甫将军,解了凝烟穴道。”
皇甫嵩抬手解穴,仍然不敢面对凝烟。
凝烟缓缓从皇甫嵩怀中站起,再深深凝眸看了皇甫嵩一眼,抬头向天,云淡风清地笑了:“好,我答应就依银月公主之计划送你们出城。”她虽然在笑,皇甫嵩却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凝烟一下变得沧桑至极的凄惨笑容。他知道,那明媚灿烂、无忧无虑的如花笑靥,从今天起,将永不会在这个少女的脸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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