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间密谈，老爷子来了？

    琼山招待所，杨荣房间，这是位于招待所二楼一处套间，虽没有朱棣房间视线那么好，却也是上好的房间。

    相比大明的驿站，这房间中有柔软贴身的沙发，干湿分离的浴室，甚至还有抽水马桶。

    饶是杨荣这个大学士，到了房间也适应了好一会儿，见得马桶还能冲水，自是啧啧称奇的。

    好不容易熟悉了房间中的家具，他正准备更衣梳洗睡觉，却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这敲门声很节制，既不是一直敲，也不是很用力，倒像是家里下人夜间有事要通报那等敲击。

    “谁啊？”杨荣听此，急忙来到门口，打开房门，见得来人便惊道：“太孙何故深夜前来？”

    朱瞻基一见杨荣，当即便行一礼道：“深夜叨扰，还望杨师恕罪，因弟子有一事不解，特来相询！”

    杨荣见他有些魂不守舍，便放开了房门道：“太孙且先进屋，外面风大，免得着凉！”

    朱瞻基点头应诺，便入了房间，待杨荣关上了门，慢示意朱瞻基坐下，又借着热水泡了一壶茶来，亲自给朱瞻基倒上，随之又道：“不知太孙有何事相询，外臣必然知无不答！”

    言行举止之间，透露着几分熟悉，因为杨荣不仅是朱高炽的师父，同样也是朱瞻基的师父。

    在永乐九年，他回家奔丧，归来之后，便被安排到了文华殿带诸皇孙读书，朱瞻基自也在其列。

    就连去年朱棣北征之时，杨荣也负责掌管玉玺，同时负责给朱瞻基讲说经史。

    因此二人的关系不可谓不亲近，现在虽然到了琼州，也没有生疏半分。

    不过杨荣虽如此问话，朱瞻基却没有直言，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杨师可还能熟悉此间气候？”

    “说来也怪，北方正是积雪之时，此间却是温暖如春，暖则暖罢，夜间却有些湿冷，不同于我京师气候！”

    杨荣见其没有直言，自是心念一动，他知道这个皇孙心思颇为深沉，不似其父，倒类似其叔。

    现在深夜前来，自然不会是来问候他习不习惯那么简单，不过秉承着你不问我不说的原则，索性笑道：

    “若单是此事的话，太孙勿忧也，老臣祖籍福建，冬天比这琼州还湿还冷。”

    “相比起来这琼州一地得天独厚，冬日尚且如此温暖，虽谈不上宜居，却也宜人！”

    朱瞻基听此，便笑道：“若依杨师之言，弟子也就安心了！倒是弟子多虑，又扰了杨师歇息。”

    不等杨荣回话，他便低下了头去，端起茶杯道：“但不知杨师以为，琼州何如？”

    杨荣见他这般深沉，便是微微一笑道：“不知太孙所问，是欲知琼州，还是欲知琼王？”

    朱瞻基听此，自是身子一震，随之抬头笑道：“果然瞒不过杨师，弟子斗胆直言，杨师视琼王何如？”

    “一代仁王也！”杨荣想也不想便道：“主动前来莽荒之地就藩十余年，教化百姓，平定黎乱，收纳流民，让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其功业不下古之大贤。”

    “杨师竟也如此推崇四叔？”朱瞻基显得有些惊讶，这显然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因是他能看出来自己爷爷心中内心对四叔的欣赏，但因为白天杨荣和于谦斗过嘴，他本以为杨荣会记恨，故而来询问，可没想到杨荣亦是如此欣赏他四叔！

    难不成他父亲多年的努力，在这个四叔面前，真就那么不值一提不成？

    不过他如此一问，杨荣却笑道：“此非推崇，而是有话直说，对于朝廷来说，琼王有功，此事无可指摘！”

    随之，他又是话锋一转道：“但太孙若是担忧琼王功业可以动摇太子之基，那大可不必忧心！”

    此话正好切中了朱瞻基心中所想，他忙道：“可是父亲历来身体不好，常为皇爷爷不喜。”

    “弟子听说昔日淇国公丘福、驸马永春侯王宁等上书以二叔为太子，皇爷爷彼时亦曾动摇。”

    “如今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四叔又有如此功业，皇爷爷怎能不心动啊？”

    说来说去，朱瞻基担心的还是自己的皇位问题，因是他爹朱高炽性格太软弱，经常被两个叔叔欺负，他可没少替他爹反击。

    但以往他反击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只觉二叔三叔都是酒囊饭袋，直到进入了琼州。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四叔也会成为自己老爹的对手，但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他的四叔不显山不露水就做出了这么大功业，还有琼州这么厚的家底，就连他皇爷爷对此都是赞不绝口，这一切似乎都意味着他四叔即将踏上政治舞台。

    他作为侄儿，自认做不到朱高燨的功业，所以他现在是越看越慌张。

    生怕他爷爷朱棣临时改变想法，直接一道诏书立他四叔为太子，即便朱棣说了他一顿，这个想法也无法散去。

    思虑之间，他又抬头问道：“敢问杨师，若是皇爷爷真改立太子，瞻基又当如何是好？”

    而杨荣面对朱瞻基询问，则依旧还是那副和善的笑容道：“太孙不必担忧，陛下必然不会改立太子！”

    “可是......！”朱瞻基还想说话，杨荣却直接摇了摇头：“没有可是，太孙切莫忘了一点，琼王生母乃是吴惠妃，并非仁孝皇后。”

    “虽说当即皇上并非长子，但却是嫡子，自古以来，虽有长贤之分，却无嫡庶之争！”

    “若说陛下独有太子一嫡，那琼王或许有一丝机会，但如今陛下有三嫡一庶，怎么轮都轮不到琼王！”

    “且如今，陛下早已立下太子，永乐九年复立太孙，此为朝野共知，天下共识。”

    “若是太子刚立两三年，太孙未立，尚有余地，如今太子监国十余年，仁孝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太孙又何复忧？”

    他说这话，就是在隐隐告知朱瞻基别慌，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背后还有上千年的儒家观念，还有受了太子十几年恩惠的百官。

    诚然，琼王朱高燨确实很优秀，但绝对没有官员会希望朱高燨上位，包括他杨荣。

    朱高燨庶出的身份是一方面，其人的离经叛道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在于朱高燨上位之后，必然会动摇当前的制度。

    而这些制度有些可以动摇，有些却不能动摇，比如人人平等这种观念，就是动了地主和贵族的蛋糕。

    这些人非富即贵，掌握了大量土地，怎么会赞同主动交税？便是他杨荣嘴上称赞这个观念，落到实地他也不会赞同。

    朱高燨之所以能在琼州搞这些，是因为琼州就是一穷二白，啥也没有，基本没有反抗者。

    可如果全套给搬到大明境内，那显然会引起国家动荡，这无论是他，还是朱棣，都不乐意看到。

    所以他现在才会对朱瞻基如此安慰，总之就是别慌，有的会是人来支持你！

    这一番言论一说出，朱瞻基顿时便精神了不少，他要的就是这种表态！

    既然杨荣都直接表态了，那百官必然也会支持他，有了百官支持，朱棣的想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毕竟，他爷爷已经老了！

    “那不知岛上这段时间，瞻基又当如何动作？”安心了之后，朱瞻基再度询问。

    虽说他已经安心了不少，但毕竟还在人家岛上，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自己四叔。

    “多看，多听，少说！”杨荣笑了笑，随之意有所指道：“现在，有人比太孙更急！”

    此人指的自然就是金豆子朱高煦，他能感觉到，朱高煦对朱高燨隐隐有些敌意。

    而无论是朱高燨还是朱高煦，都是朱瞻基的敌人，所以朱瞻基最应该做的，是坐山观虎斗！

    朱瞻基听罢此言，当下醒悟了过来，忙对杨荣抱拳道：“多谢杨师指教，瞻基晓得了！”

    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去，杨荣见之，忙指桌上道：“刚泡了茶，太孙不喝两杯再走？”

    “不了不了，茶喝多了睡不着！弟子这便去睡了！”朱瞻基咧嘴笑了笑，随之行出了房间。

    杨荣见状，自是摇头道：“这皇孙，什么都好，就是太急了些！”

    说着，他又想起这一个世外桃源缔造者，就是不知道这位琼王，又是怎样的脾气？

    想了想，他便摇了摇头，将茶水倒了一杯，细细的品味了起来。

    .......

    而此时，远在琼州以南南沙群岛的包围的大海之中，一艘规模远超这个时代的铁甲战舰正在行进之中。

    夜幕里，随着一艘快艇行来，船头上亮起来一道十分刺眼的灯光。

    “什么人？”船上的水手看着下方的快艇，用扩音器高声问道。

    随后便听那人举着一张纸高声道：“琼山电报，有紧急事件上报琼王！”

    紧急事件？一听此言，那水手便急忙放下了吊篮，让那报信之人上船。

    经过重重监察，电报一一层层上报，最终到了被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送到了船舱之内。

    女子敲了敲门，便听舱内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问道：“是谁？”

    “殿下，王府于詹事由琼州发来电报，说是必须殿下亲启！”

    女子通报一声，房间之内就又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之后，吱呀一声，舱门打开，随之便见一个身材高大，姿容英俊的男子行出。

    只见他半掩着上衣，头发披散，健硕的肌肉就那么半露外面，显得颇为随意。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此时这幅景象还是让女子呼吸有些急促。

    可男人对此却仿佛毫无感知一般，只是眯眼看着电报，少顷，他的剑眉猛地一挑，有些意外的道：“嗯？老爷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