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沧溟起咒（续）

    这突兀而猛烈的碰撞，让整片海域陷入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气氛。狂暴的能量风暴余波依旧在粘稠的海面上肆虐，掀起一道道青灰色剧毒的巨浪，狠狠拍击着海面漂浮的一切。天光被混乱的能量扭曲吞噬，视野昏暗如同末日黄昏。

    那片小小的礁石孤岛，如同无尽狂暴大海中一片被反复碾压的落叶。无数道剧毒的弱水巨浪如同倒塌的山峦般砸落！每一次重击都让这块早已根基不稳的黑礁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更多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冰冷粘稠的铅水如同贪婪的毒蛇，顺着裂缝疯狂向内灌注！

    陈楠趴在剧烈摇晃的礁石上，如同狂风中的浮萍。每一次巨浪砸落，都如同重锤轰击胸口！破碎的内藏碎片随着脓血从口中喷出！胸前的青铜残片搏动得异常狂乱，拼命吞噬着周围狂暴混乱的死亡能量，维持着最后的心脉跳动！同时，那残酷的能量磨盘依旧在疯狂运转，从混乱的能量风暴中榨取着微不可查的生命能量碎屑，强行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但他快要撑不住了！身体的痛苦早已超越承受极限，全凭一丝烙印在神魂深处的不屈戾气在强撑。礁石崩解在即！一旦落水……哪怕有残片护持，也难逃缓慢溶解的下场！

    “咳咳……”海泠音强压体内翻腾的气血，月影箜篌悬于身前，勉强稳住身形，清冽的眸光扫过那不断崩塌的孤礁和其上如同血尸的陈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波动。

    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巨舟之上气息未平、却依旧稳立如山、龙威滔天的身影。

    龙戾甩了甩龙爪虚影溃散后的那只覆盖着狰狞血甲的手掌，掌心龙鳞上一道霜蓝色的能量烧蚀痕迹清晰可见。他嘴角咧开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月泣湾的潮歌圣音……的确精妙。不过……似乎护不住你要护的东西？”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再次锁定了礁石上正在被巨浪吞噬的陈楠，和他胸口那团依旧搏动着微弱青光的不祥之物。

    海泠音沉默，晶莹的下颌线微微绷紧。月纹在眉心明灭。身后残余的鲛人战士也艰难聚拢，气息不稳，结成防御阵势，严阵以待。显然刚才那倾力一击碰撞，让她们付出了极大代价。再强行动手……

    海面狂风带着腥咸呼啸。龙戾没有再出手，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锁定猎物。他在权衡，在等，等海泠音做出选择。要么拼着根基受损强行守护这必死之人，要么……退！

    咔嚓！

    一声极其突兀、刺耳的石裂脆响！

    礁石孤岛临近海面的一角，在又一次巨浪冲击下，轰然崩裂！一大块磨盘大的黑色礁石携带着上面的陈楠，被汹涌的浪头猛地卷起，向幽暗的深海拉扯！

    不！！！

    陈楠的瞳孔骤缩！最后的求生意志爆发！身体猛地弓起！唯一能动弹的左手不顾一切地向前挥舞，试图抓住那崩裂礁石的主体！但太迟了！冰冷的弱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绝望如同玄冰灌顶！

    就在这时——

    唰唰唰唰！

    数道暗影如同海蛇破浪！其迅捷远非之前的“血骨符桥”可比！

    正是残存的血甲护卫！它们显然得到了龙戾的授意！数条由精纯血色龙威凝成的、覆盖着细密狰狞倒刺的粗大血龙魔索！如同捕鲸的巨大鱼叉，破开腥咸的海风，无视着巨浪，精准无比地直噬向被浪头卷走、即将没入水中的陈楠残躯！

    七道！

    锁眉心！锁咽喉！锁心！锁断腕！锁腰腹！锁残腿！

    要将这残破的躯体彻底刺穿、洞穿、拖回！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海泠音脸色剧变！她身后鲛人战士的乐声刚起，却已经阻挡不及！龙戾的嘴角，那丝残忍的弧度微微扩大！

    冰冷的死亡触感几乎贴上皮肤！

    然而——

    就在那七道锁魂魔索即将贯穿陈楠身体的瞬间！

    异变，来自最不可能之处！

    是陈楠胸前那剧烈搏动的青铜残片！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龙宫爪牙精纯龙威煞气的刺激！也或许是感应到宿主即将被撕裂吞噬！

    嗡！嗡！嗡！嗡！嗡！嗡！嗡！

    残片疯狂震颤！七道极其凝聚、细微如针、却蕴含着绝对冰冷审判与破灭意念的无形锋锐之气，竟毫无征兆地自残片核心喷射而出！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七声细微到几乎无法听闻的金铁摩擦脆响！

    那七道带着龙威锁定、本应无坚不摧的血龙魔索，竟在靠近陈楠体表不足三寸之时，如同撞上了七面无影的、布满最坚硬尖刺的壁垒！

    所有魔索同时被狠狠弹开！

    并非折断！更似其蕴含的能量核心被一股更高的规则力量蛮横撕裂、击溃！魔索表层狰狞的血色煞气瞬间溃散，如同失去了骨架的毒蛇，软软垂落坠海！连带其后方催动魔索的血甲护卫都浑身剧震，遭到轻微反噬！

    噗通！

    陈楠的身体也被那股反冲之力猛地向更幽暗的水下沉去！

    “哼！！”龙戾眼中的错愕与暴怒瞬间取代了胜券在握的玩味！这该死的碎片竟还有反击之力？！他眼中杀机爆闪！一直笼在血袍袖中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指尖赫然弥漫着一层诡异的、如同活物般蠕动变幻的漆黑符咒！

    “万化血狱……锁！”

    冰冷如死海低语的术名刚落！他指尖五道符咒猛地扭曲融合，凝结成一道极其诡异的漆黑光印！此印一出，虚空骤然扭曲塌陷！无数凄厉的怨魂嚎哭、血肉消融的粘腻声浪瞬间充斥神魂！一个如同通往真正血狱冥府、不断滴落粘稠污血的深邃空间裂口在其指尖前方无声张开！

    他要直接血炼此人的残躯与魂灵！管他什么圣音屏障！

    “龙戾——！”

    海泠音终于彻底变色！一声娇叱带着神魂冲击！月影箜篌虹膜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竟不再是防御音律！箜篌顶端骤然延伸凝结出一柄完全由流动月华构筑的、超过三尺长的尖锐霜月刺！刺身流淌着冻结神魂的寒流！刺尖一点纯粹凝聚的月魄星光闪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机，无视空间，瞬间便刺到了龙戾眉心前方半尺！

    围魏救赵！攻敌必救！

    “滚开！”龙戾暴喝！不得不强行中断那更加凶险的万化血狱锁！反手一拳，覆盖着凝练到极致、暗红如同发黑血液的龙煞拳罡迎向刺到的月霜寒刺！

    轰！！！！

    又是一次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能量向内塌陷后猛然爆开的冲击！

    海泠音被恐怖的拳罡反震之力狠狠掀飞！口中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小口蓝金色的血雾！月霜刺寸寸崩裂！月影箜篌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虹膜彻底碎裂暗淡，三根流转着月华之力的弦灵线也黯淡了七八成，表面布满细密裂痕，发出一阵如同哭泣般的低沉震颤，其本体更是灵光黯淡地倒飞回海泠音身边，气息微弱不堪。

    龙戾也被月魄星光蕴含的极寒穿透之力逼得连退三步！覆盖着龙煞拳罡的右手瞬间爬满了一层薄薄的霜色！他闷哼一声，强行震碎冰霜，眼神却变得更加阴沉疯狂！显然连续被阻，已彻底点燃了他那狂傲凶残的本性！

    但——

    就在这短暂的、为陈楠挣得了一瞬喘息空间的混乱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诡异的神魂波动，如同深海最幽暗角落蔓延的毒苔藓，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片战场。

    并非来自龙戾！也非海泠音！

    更非陈楠！

    而是……来自陈楠手中紧握着的那块黝黑礁石碎片！

    那块从黑礁核心抠出的、被弱水浸泡了亿万年、承载着地脉沉沦力量的罪石碎片！

    嗡嗡嗡……

    黝黑的碎片在陈楠的掌中轻微地震动起来！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怨毒沉淀气息的诡异意念，顺着陈楠被碎石的棱角割破、正渗着血珠的手指伤口，如同一线阴寒活蛇，狠狠钻入了他的识海！

    这不是普通的能量渗透！是诅咒！是烙印！是这沉寂于弱水深渊亿万年的罪石，在根基崩解之际，对其剥夺者本能的、最恶毒的诅咒！

    沉沦死印！

    “呃……”陈楠猛地抽搐了一下！识海中如同被滴入一滴最污秽的恶泉！冰冷滑腻的气息疯狂扩散，试图污染他的意识核心！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法隐藏的溯源波动以他手中的罪石碎片为中心，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悄然荡漾开去！

    这股波动细微而独特，是这块罪石被剥离、被激活后残留的最后“血脉”呼唤！在弱水这独特的环境中，它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耀眼！

    “嗯？！”船首之上，龙戾猛地侧头！惨绿龙瞳死死锁定了海面上那正在下沉、却被手中罪石碎片引动微弱波动的身影！“找到你了！血怨罗盘！”

    一声低喝！他右手猛地虚空一抓！一面通体由某种惨白色巨大颅骨打磨而成、边缘镶嵌着八颗不断滴落污血珠子的诡异魔盘瞬间出现！

    魔盘正中一颗深红色的、仿佛活物眼珠般的核心骤然亮起！一道凝练如同实质的血红色光束瞬间破开重重空间阻隔，精准无比地轰然照射在陈楠手中那块震动不休的罪石碎片之上！

    红光笼罩！那碎片散发的溯源波动瞬间被魔盘锁定、标记！在血色魔盘上清晰地凝聚成一个不断跳动闪烁的猩红光点！如同跗骨之蛆！

    血怨罗盘——血狱龙宫九阙核心秘器！一旦锁定目标，其本源灵光，将如影随形，纵相隔千万里，纵千山万水，纵空间变幻莫测，龙宫爪牙亦将循迹而至！直至将其拘拿锁魂！

    嗡！！！

    陈楠只觉得手中那块原本冰凉的碎片骤然变得滚烫！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更加恶毒、更加清晰、如同无数沉沦弱水之中的怨毒亡魂齐声诅咒般的意念洪流，顺着红光反向冲击而来！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轰隆！！

    就在罗盘锁定印记的瞬间！龙戾眼中厉芒爆射！再无保留！巨大的血海骨龙舟发出惊天咆哮！庞大的船体猛地倾斜！巨大的龙骨如同活了过来，船身表面每一片血色龙鳞都张开缝隙，喷射出亿万道腥臭污秽的化龙浊浪！浑浊粘稠、如同腐烂血肉般的红色巨浪，带着溶解一切、污秽一切的可怖气息，如同决堤的血河，铺天盖地淹没向这片海域！目标无差别！覆盖陈楠！覆盖海泠音！覆盖所有鲛人！

    他不再试图精准捕捉！要用这污龙血海，将一切阻碍连同目标彻底淹没！在无边血海之中，凭罗盘印记，再将其捞出炼魂！

    “御潮退——！”海泠音瞳孔骤缩，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对方以力压人，发动无差别攻击！仅凭她们现在状态，绝难全身而退！更无力护住海中那被标记诅咒的人！当机立断！

    嗡！

    月影箜篌发出最后的光亮，勉强张开一层稀薄的月纹护罩将她裹住。所有残存的鲛人战士同时捏碎腰间的玉贝法器！一道道湛蓝色的传送光晕瞬间升起！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在污浊巨浪中挣扎沉浮、即将被吞没的身影，深碧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不忍，随即被传送的光辉掩盖。

    光芒散去！原地只余下沉寂！以及那足以污秽一切生机的腥臭化龙浊浪当头拍落！

    浊浪轰然砸下！

    “噗……呜……”

    窒息！粘稠、腥甜、带着腐蚀生机的剧痛液体瞬间灌满口鼻！身体如同被亿万座污血形成的山峦碾压而过！青铜残片疯狂搏动，拼命吞噬着污龙血海中的混乱死气，试图维系宿主生命。残片本身在血海的侵蚀下微微嗡鸣，似乎对那些污秽之物本能的排斥。

    但那锁在罪石碎片上的诅咒与罗盘红光却如同跗骨之蛆！红光透过污浊的龙血，如同灯塔指引着方向！

    同时，体内那原始的能量磨盘在巨大压力下反而转得更快！混乱磅礴的污龙死气、自身残破血气、罪石的沉沦诅咒……在磨盘中被疯狂对撞研磨！产生的精纯能量被残片吞噬，溢散出的丝丝生命尘埃则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维系着身体不彻底崩解！

    痛苦！挣扎！在污浊的血海中沉浮！意识几度模糊，又被残片激发的冰冷意志强行拽回！

    不知道在血海中挣扎沉浮了多久。

    哗啦……

    粘稠的血水终于变得稀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了出去！

    砰！

    重重砸在一片冰冷粗粝、带着浓厚海腥味的坚实岩地上！浑身如同散了架，只剩下无边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他勉强睁开被血污糊住的眼睛，入眼是嶙峋的巨大黑色礁岩，如同巨兽的利齿般林立。头顶是高耸入黑云的石壁，隐约可见扭曲的晶簇折射着黯淡的微光。一个巨大的、笼罩着幽暗水汽的潮湿岩洞？他好像被浪潮卷进了一处海底山洞的边缘地带？

    体内混乱冲突的力量依旧在肆虐，痛苦不堪。意识在昏迷边缘挣扎。

    突然——

    极其轻微的、如同玉珠滚动的声音在空旷潮湿的岩洞中响起，伴随着一股冰冷而纯净的气息在逼近。

    不是海泠音！这股气息……更冷冽，更纯粹……带着一种……

    他猛地抬头！

    模糊的视线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前方数丈外的礁岩阴影中。

    月光琉璃丝编织的水袍流动着幽光，如同月下的海浪倒影。晶石发辫垂落，在无风的洞窟中却如同被水流托举般微微浮动。那双深碧如万顷海渊的眼眸，透过面甲，在昏暗的环境中折射着清冷的、审视的光芒。

    正是海泠音！

    她没走？或者说……她追到了这里？！

    但她的眼神……冰冷。平静无波。不似援手，更像是在观察砧板上的鱼肉！

    她缓步走来，踏过湿漉漉的礁石，脚步无声。

    每靠近一步，那股纯净冰冷的寒意就更重一分，仿佛连空气都要冻结。

    在距离陈楠不足三尺，那冻结万物的月魄之力几乎要穿透他残破躯壳的瞬间，她的脚步停住。

    海泠音微微抬手，月影箜篌无声浮于身前，虽灵光黯淡，但那三根残弦上流淌的水光依旧带着绝杀之锋。

    冰晶发辫无风微动，敲击声如同催命音符。

    她凝视着陈楠紧握在左掌心、不断渗出黑沉诅咒和罗盘红光、几乎将皮肉腐蚀溃烂的罪石碎片。

    又缓缓移向他胸前那嵌入血肉、依旧搏动着微弱青光、散发着混乱与审判气息的冰冷异宝。

    深邃如渊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陈楠因为痛苦和疯狂而布满血丝、燃烧着纯粹不屈火焰的眼眸深处。

    红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凿击岩石：

    “命线如丝，纠缠如渊……告诉我，携我族沉沦罪石，引龙宫血怨追魂而至的你……究竟想怎么死？”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寒冰打造的剔骨刀，毫不留情地刺向陈楠最后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