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墨影交织，双生之劫

    陆渊的意识撞进一具躯壳，像一柄剑插进锈死的鞘。他没能站稳，膝盖砸在泥里，喉头一甜，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身体太弱，五脏六腑像是被碾过，经脉如枯井，连最粗浅的灵流都转不动。

    他低头，看见自己双手粗糙皲裂，指节变形，像是常年握着什么重物，又像是被人用钝器砸过。右肩处，那柄残剑依旧沉在识海，布条裹着的剑柄微微发烫，像一块埋在血肉里的烙铁。

    他想动，想说话，想骂一句这破天烂地的轮回，可喉咙像是被缝死了，张了张嘴，只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这不是他的身体。

    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具皮囊。

    他闭眼，强行催动“道痕观法”。识海如冰面裂开一道缝，九厄剑的影子一闪而过，剑脊上那道“锁链缠龙”的铭文泛起微光，随即，一股诡异的波动自外界渗入——不是攻击，是编织。像是有人在用看不见的线，把他的神魂往某个模子里塞。

    陆渊猛地睁眼。

    不是轮回。

    是排练。

    有人在用他的命，演一场早就写好的戏。

    他抬起手，指尖颤抖，却不是因为虚弱，而是识海深处那股被篡改的违和感。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成废物扔在荒野。记忆被压着，但九厄剑记得。剑在识海里轻轻一震，一道金线自剑脊剥离，悄然缠上他的心脉，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追兵，是猎物。

    他被人拖着走，泥水溅在脸上，后脑磕在石块上，疼得眼前发黑。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围着他，嘴里骂着“哑巴祸种”“克死爹娘的孽障”，其中一个抬脚踹在他肋骨上，他翻滚出去，撞在断墙边。

    崖就在身后。

    风从深渊里往上灌，吹得他衣袍猎猎。他抬头，看见那几个汉子举起火把，火光映着他们狰狞的脸。他们不是来杀他的。

    他们是来“送他上路”的。

    陆渊冷笑，想骂，想吼，想一剑劈了这群狗东西。可他动不了，说不了，连呼吸都像在拉破风箱。

    火把逼近。

    他闭眼，识海中九厄剑猛然一震，剑影浮现，一道身影随之闪现——墨九渊。

    不是幻象。

    是记忆深处，那个总在酒肆里灌着劣酒、笑得疯癫的家伙。他长得像他，却又不像。眼神像刀，笑起来却像鬼。

    就在火把即将烧到他衣角的刹那，风忽然变了。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砸在那群汉子中间，像一柄砸进泥地的锤。

    是墨九渊。

    他穿着破旧的麻衣，发带散了，一缕黑发垂在额前，手里没剑，也没刀，只有一双沾满泥的手。他站在陆渊身前，背对着他，像一堵墙。

    “滚。”墨九渊开口，声音沙哑，却像铁锤砸在铜钟上。

    那几个汉子愣了，随即怒骂着扑上来。一人抽出短刀，寒光一闪，直劈墨九渊左肩。

    墨九渊没躲。

    刀落，血溅。

    他左手被齐肩斩断，断口平整，像被什么利器瞬间削去。可他没倒，反而转身，用仅剩的右手掐住那人的喉咙，一拧。

    颈骨断裂声清脆响起。

    其余几人吓得后退，火把落地，火苗舔上枯草。墨九渊站在火光里，断臂处血如泉涌，可他回头，看向陆渊，笑了。

    那笑，荒唐，却暖得刺眼。

    “我护你。”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护我命。”

    陆渊心头一震。

    不是因为感动。

    是因为他看见，墨九渊断臂的伤口边缘，有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和他右肩上的悖道纹，一模一样。形状如锁链缠心，像是被什么古老的东西烙进血肉。

    双生。

    不是兄弟。

    是同一道命，被撕成了两半。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识海骤然剧痛。那道金线猛地收紧，像要把他的魂从身体里抽出去。他看见，九厄剑悬在识海中央，剑脊上，那道金线竟分出两股，一股缠着他，一股延伸出去，连向墨九渊的识海。

    金线在动。

    不是连接。

    是契约。

    陆渊咬牙，以寿元为祭，强行催动“道痕观法”。这一次，他不再看未来，而是反向推演金线的本质。识海如棋盘，他把自己当成死子，一步步回溯。

    三息后，他睁眼。

    不是共生。

    是共死。

    一人死，另一人必随灭。

    这金线，是初代阁主设下的陷阱。不是为了让他们相依，而是为了让他们互相牵制。只要陆渊想逃，墨九渊就会死；只要墨九渊想活，陆渊就得留下。他们被绑在同一根绞索上，谁也别想独活。

    可陆渊笑了。

    笑得像个疯子。

    他懂了。

    这局，不是要他们活着走出去。

    是要他们一起死。

    只有同时赴死，才能打破“一人死则另一人亡”的悖论。因为当两人在同一瞬断气，轮回规则会判定“契约已履行”，可又无法执行“追加死亡”，于是规则崩裂，屏障自毁。

    以死破劫。

    不是求生。

    是用死，换一条生路。

    他抬头，看向墨九渊。那人靠在断墙边，脸色苍白，血流不止，可还在笑，笑得像在看一场好戏。

    “你笑什么？”陆渊在心里问。

    墨九渊似乎听见了，咧嘴，血从嘴角溢出：“我笑你终于明白了。”

    陆渊没回他。

    他闭眼，最后一次催动“道痕观法”。寿元如沙漏倾倒，识海开始龟裂，可他看见了——在金线的尽头，有一行极淡的字，像是用血写在虚空里：

    “双生劫，以死证生。”

    他睁眼，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抓剑，而是拍向自己胸口。那里，金线缠得最紧。

    墨九渊看着他，忽然不笑了。

    “你要做什么？”他问。

    陆渊没答。

    他只是盯着墨九渊，一字一句，像是在说给这天、这地、这轮回听：

    “你不是我。”

    “我不是你。”

    “但我们——”

    他手掌猛地按在心口，金线崩到极限，识海如雷炸裂。

    “——得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