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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右肩的剑钉又开始发烫,像是有火在骨头缝里烧。他没吭声,只是把九厄剑换到左手,右臂垂着,任那热流顺着经脉往上爬。夜未央靠在一块风化的石台上,指尖微动,七情丝若隐若现,依旧没完全放松戒备。
“你这剑气,”陆渊忽然开口,声音不紧不慢,“封得住别人的脉,封得住自己的执念吗?”
叶孤鸿正低头整理袖口,闻言手指一顿。他没抬头,只缓缓将右手摊开,掌心朝上。一道裂痕横贯指节,纹路幽暗,竟与九厄剑柄上的金纹隐隐呼应。
“十年前你替我挡剑,”他低声道,“是因为你觉得我不该死……那你可知道,我为何宁死也不交出本命剑?”
陆渊眯起眼:“剑比命重要?”
“不是重要。”叶孤鸿合拢手掌,裂痕隐入皮肉,“是它本就是我命的一部分。”
夜未央冷笑:“剑阁之人炼剑,谁不是心血祭养?可从没人说剑是自己的一块骨头。”
“他们炼的是器。”叶孤鸿抬头,目光冷得像霜,“我修的是道——人剑合一,不分彼此。”
陆渊嗤笑:“听起来像个疯子。”
“剑阁也这么说。”叶孤鸿语气平静,“试剑大典那日,我以心御剑,剑随念动,一式‘断渊’斩出,剑意未收,反噬执事长老。他当场吐血三升,经脉尽断。剑阁高层震怒,说我被剑控了神智,是‘剑魔’。”
“于是要夺你剑?”夜未央问。
“不是夺。”叶孤鸿摇头,“是要‘剥离’。他们动用了‘天机锁道印’,想把剑魂从我体内抽出来。”
陆渊右肩的剑钉猛地一烫,像是被烙铁贴上。
“那印,专破灵契,断因果,毁共生。”叶孤鸿继续道,“七十二道符锁缠身,三十六根银针钉入百会、膻中、命门。他们以为,只要把剑魂拔出来,我就只是个废人。”
“结果呢?”
“结果——”叶孤鸿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剑碎了,人没死。剑魂崩解瞬间,我体内觉醒了一种东西,叫‘葬剑魂’。”
“葬剑魂?”陆渊皱眉。
“顾名思义,葬的是剑,活的是人。”叶孤鸿抬起右手,指尖轻划虚空,一道无形剑痕浮现,空气为之扭曲,“剑碎成灰,魂却入骨。从此,我不再需要剑在手,剑意自生,剑气自成。可剑阁容不下这种‘异端’,说我违背天理,逐我出山,永世不得归。”
陆渊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你那晚说‘剑在你背上’,不是比喻?”
叶孤鸿没答,只缓缓卷起左袖。小臂内侧,一道陈年伤疤蜿蜒如蛇,疤痕深处,隐约可见青铜色的金属光泽,像是有碎片嵌在皮肉之下。
“我的剑,碎了,但没亡。”他声音低沉,“我把它炼进了血肉,葬进了魂里。如今我走一步,它就痛一次。可若让我重来一次,我依旧不会交剑。”
陆渊盯着那道疤痕,识海中九厄剑突然轻震,剑柄金纹一闪,浮出两个字:剑冢。
他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九厄残念首次对叶孤鸿有了反应,声音如风掠过:“此子……非鞘,乃剑冢。”
陆渊没说话,只把九厄剑握得更紧。
“你说人剑合一。”他盯着叶孤鸿,“可这世上,真有谁能做到?剑若真成了命,那到底是人在用剑,还是剑在用人?”
叶孤鸿抬眼,目光如刀:“那你呢?你握这柄谁也看不见的破剑,是它在带你走,还是你在带它逆天?”
陆渊一怔。
他想起每一次濒死时,九厄剑自动吞噬法则、生成悖道真解;想起它不语,却总在绝境中指引;想起自己以寿元为赌注,它却从不阻止,反而顺势而起,助他破局。
“它不听话。”陆渊缓缓道,“但我也不听天。”
叶孤鸿笑了,极淡,却真实。
“所以你能走多远,我不信命。”他看向陆渊肩头的九厄剑,“我信你这柄‘废铁’。”
夜未央一直沉默听着,此刻忽然开口:“你救他,是还债,还是……在找一把能斩断宿命的剑?”
叶孤鸿没立刻回答。他望着陆渊的背影,火光映照下,那柄缠着布条的剑斜跨肩头,布条边缘渗着血,像是随时会裂开。
“或许。”他声音很轻,“我是来确认——这世上,真有剑能斩天。”
夜未央指尖微动,七情丝无声缠上他袖角,又悄然散去。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她看出来了——叶孤鸿不是来还债的,他是来赴死的。
为一个信念,为一种可能。
陆渊忽然抬手,扯下肩头的布条,露出九厄剑本体。青铜残剑,锈迹斑斑,唯有剑脊一道裂痕,泛着幽光。
“你说你的剑葬在血肉里。”他问,“那它现在……在哪?”
叶孤鸿沉默片刻,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轻点自己心口。
“在这里。”他说,“也在你背上。”
陆渊瞳孔微缩。
就在这瞬间,他左眼银河纹路骤然暴闪,视野中,叶孤鸿的倒影竟与那纹路短暂重合,裂痕走向完全一致,仿佛两人本就是同一把剑的两段残片。
“所以你是剑鞘?”陆渊问。
“不。”叶孤鸿摇头,“我是葬剑之人。剑鞘……是你。”
陆渊没再问。他重新裹上布条,将剑扛回肩头。火光跳动,三人陷入沉默。
许久,陆渊忽然道:“你当年被逐出剑阁,就一个人走了?”
“嗯。”
“没恨?”
“恨过。”叶孤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恨他们不懂。可后来我想通了——若天下皆认为人剑合一是错,那我就用这一生,证明它是对的。”
“哪怕代价是死?”
“死不算代价。”叶孤鸿抬眼,“忘掉它,才是。”
夜未央忽然轻笑:“你们俩,一个拿废铁当命,一个把命炼成铁,还真是半斤八两。”
陆渊咧嘴:“他比我狠。我至少还知道疼,他连痛都当成养料。”
叶孤鸿没反驳,只从怀中取出一块干粮,扔给陆渊:“吃。明天还得赶路。”
陆渊接过,咬了一口,干得像嚼石头。他咽下去,忽然道:“你那剑气能斩锁链、封脉、划阵……可你为什么,从不提它叫什么名字?”
叶孤鸿动作一顿。
火光映照下,他的右手缓缓握紧,指节发白,那道裂痕再次浮现,渗出一丝血。
“它没名字。”他低声说,“有名字的剑,都死了。”
陆渊眯眼:“那你呢?你算不算活着?”
叶孤鸿没答。他抬头望向荒原尽头,风卷沙尘,天地苍茫。
“我不知道。”他声音很轻,“但我知道,总得有人试一试——人能不能,真的和剑,活成一把。”
夜未央看着他,七情丝再次悄然缠上他袖角,又无声散去。
陆渊把九厄剑扛得更稳了些,右肩的剑钉仍在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共鸣。
他没再问,只低声说:“那你走着瞧。我这废铁,说不定真能斩了天。”
叶孤鸿侧头看他,火光下,那张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我等着。”
陆渊也笑了,笑得桀骜,笑得不管不顾。
夜未央靠在石台边,看着两人,忽然觉得这荒原的风,也没那么冷了。
就在这时,陆渊左眼银河纹路再次一闪,映出叶孤鸿的倒影。那纹路与叶孤鸿指节裂痕重合的刹那,九厄剑在识海中轰然一震,剑脊裂痕深处,浮现出一行古篆:剑在人在。
陆渊没说话,只把剑握得更紧。
叶孤鸿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转身走向荒原深处。
“走。”他说,“天亮前,得穿过黑沙谷。”
陆渊扛剑起身,夜未央紧随其后。
三人前行,风沙渐起。叶孤鸿走在最前,步伐稳健,右肩旧伤渗血,染红了半边黑袍。
陆渊落后半步,忽然低声问:“你到底……是谁的剑鞘?”
叶孤鸿脚步微顿,没回头。
“不是谁的。”他声音很轻,“我是那把,宁死也不肯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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