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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近乡情更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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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凡自那玄妙的境界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周身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泰。

    自当年从朝歌逃出,爆发极大力量强杀李法师之日起,因经脉俱损而时时发作的锥心之痛,此刻竟是荡然无存。

    他内视己身,只见那些原本枯萎断裂的经脉,此刻竟都变得坚韧宽阔,其间有法力缓缓流淌,充满了生机。

    他晓得自己是遇上了天大的机缘,得了仙人点化。

    只是他一介凡夫,哪里知晓圣人二字的分量,更不知晓那一部《上清大洞真经》在三界之中,是何等石破天惊的传承。

    不及细细体味这脱胎换骨的妙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

    回家!

    回朝歌!

    救爹娘!

    他朝着仙人消失的方向重重叩了三个响头,便起身下山。

    这一路,他只觉得身轻如燕,足下生风。

    山川河流在他脚下飞速倒退,竟是有缩地成寸之妙。

    往日里需跋涉数月的路程,如今不过几日便已走完。

    当那巍峨的朝歌城墙再度出现在眼前时,陆凡却停住了脚步。

    城还是那座城,可城中的气象,却全变了。

    记忆里,他离家之时,朝歌虽也繁华,却透着一股堂堂王都的厚重与规矩。

    可如今,远远望去,城中竟是处处张灯结彩,靡靡之音随风飘来,便是白日里,也能嗅到那股子酒色财气混合而成的味道。

    往来的行人,脸上少了那份安居乐业的从容,多了几分惶惑与麻木。

    那是一种繁华到了极致,即将腐烂的味道。

    他想起自己离开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牵着弟弟,背着妹妹,一家人虽遭了难,却还齐整。

    如今回来,他已是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却只剩下孑然一身,手足皆丧。

    未到朝歌时,他归心似箭,恨不能肋生双翼。

    可真到了这城门口,心中那股子近乡情怯,却化作了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该如何对爹娘说起,弟弟妹妹的死?

    他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一身的变故?

    他在城门外徘徊许久,直到日头偏西,才终于鼓起勇气,混在人流中,走进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

    城中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

    当街便有醉酒的权贵纵马行凶,官兵见了,非但不拦,反倒在一旁喝彩助威。

    路边的百姓,一个个面有菜色,眼神里满是麻木与畏惧。

    陆凡一路走,一路问,打听着当年陆府旧事。

    他不敢暴露身份,只说是当年受过陆家恩惠,闻听陆家遭了难,特来探望。

    街坊邻里听闻是有关陆家,皆是避之唯恐不及,连连摆手,不愿多谈。

    最终,还是在一个巷子深处的小茶馆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见他形容恳切,不似歹人,才悄悄将他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将当年的事说了个大概。

    “后生,你可是来晚了。陆家,早就没了。”

    “当年那张主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说陆家夫妇是妖邪所化,在朝歌城中害人。他请来了一位大法师,在陆府门前设下法坛,做了一场好大的法事。”

    “那一日,闹得是天昏地暗,鬼哭神嚎。最后,张主簿便对外宣称,说那陆家夫妇所化的妖邪,已被大法师打成重伤,如今正镇压在陆府的地底下,需日夜看守,免得它们再出来为祸人间。”

    “自那以后,陆府便被官兵给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谁也不许靠近。”

    “如今这朝歌城里,谁还敢再提陆家的半个字?”

    老人说完,连连叹气,催着陆凡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陆凡听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妖邪?

    镇压?

    他那老实本分的爹娘,一生行善积德,如何会成了别人口中的妖邪?

    这张主簿,好毒的心肠!

    不但要夺他家产,害他性命,竟还要在他爹娘身上,泼上这等永远也洗刷不去的脏水,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

    张主簿府内,近来是愁云惨雾,水米无光。

    那张主簿,本是个精刮的人,如今却瘦得脱了形,两眼底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成日里唉声叹气,坐立不宁。

    他的独子张公子,更是个不堪事的,稍有个风吹草动,便要惊得跳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来了,来了”,活像个失心疯。

    这一日午后,张主簿正在书房里枯坐,张公子白着一张脸,一阵风也似地闯了进来,身后的小厮拦都拦不住。

    “爹!爹!不好了!”

    张主簿正被外头风吹瓦片的声响惊得心头一跳,见儿子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镇纸便要掷过去:“嚷什么!嚷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我这张家的脸面,都叫你这不争气的东西给丢尽了!”

    张公子躲闪不及,却也顾不上,只是哭丧着脸道:“爹,您还坐得住?方才我听后院的老妈子说,夜里头总听见那陆府的方向有女人的哭声,凄凄惨惨的,怕不是......怕不是那两个老东西要冲出来了!”

    张主簿听了,脸上那点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他将镇纸重重放下,手心已满是冷汗。

    “胡说!李法师当年布下的阵法,说是牢固无比,怎会......”

    他说到此处,自己也没了底气。

    是了,那李法师说得是好听。

    可结果呢?

    那法师去追杀陆家那三个小的,人却死在了城外,连个全尸都没寻回来。

    这事成了张主簿心头一根拔不去的刺,日日夜夜地扎着他,叫他寝食难安。

    张公子见父亲神色,更是慌了,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爹,儿子心里头总是不踏实。你说,当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若是当初......”

    “错?”张主簿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狠厉与懊悔,“错就错在,当年心不够狠,手不够绝!只想着图财,留了那三个小的做活口,才有了今日这无穷的后患!早知如此,当初便该一并料理了,管他什么小的老的,一把火烧个干净,如今哪来这些烦恼!”

    这父子二人,悔的竟不是当年谋财害命,而是悔那人命未曾害得彻底。

    正当二人相对无言,各自惊惧之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在门外轻手轻脚地禀报:“老爷,公子,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从西域来的法师,光着头,穿着奇怪的黄布衫,说是有法子能解老爷的心头之忧。”

    “西域来的法师?”张主簿与儿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这朝歌城中,何曾见过这般打扮的人物?

    只是如今,他们已是病急乱投医,便是根救命稻草,也要死死抓住。

    张主簿定了定神,忙道:“快!快请到花厅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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