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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祠堂不是战场,是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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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后的清晨,祠堂的青石板还泛着潮意,脚底踩上去微凉,沁出一层湿漉漉的寒气。

    晨雾像薄纱缠在屋檐下,几缕残云挂在后山的松梢上,天光灰白,尚未彻底亮开。

    肖锋蹲在门槛前,指尖捏着竹片,轻轻压了压昨夜被雨水打湿卷边的红纸。

    纸面吸饱了水汽,颜色沉了些,像凝住的血痕。

    他膝盖的旧伤因潮湿隐隐作痛,像有根锈铁钉在骨缝里来回刮擦。

    他抬手揉了揉,掌心蹭过粗布裤管,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抬眼撞见周先生拄着枣木拐杖立在巷口。

    老人灰布衫的前襟沾着晨露,湿成一片深色斑痕,下巴上的白须被风掀起几缕,颤巍巍地飘着。

    他眼神冷,像淬了冰的刀锋,声音低而硬:“肖书记好手段,不喊喇叭不敲钟,倒会拿张红纸勾人。”

    肖锋缓缓直起腰,手撑在门框上借力,木头沁着凉意,指节微微发白。

    他脸上挂着三分笑意,嗓音温和却沉:“周老师教了四十年书,最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侧身让老人进门,余光扫过祠堂内——

    几个阿婆抱着竹编的菜篮,篮底垫着旧报纸,隐约透出蔫黄的菜叶;

    几个壮劳力蹲在墙根抽烟,烟头明灭,焦油味混着青石板的土腥气在空气里浮荡;

    镇文化站的小林缩在香案旁,怀里抱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像要把心事凿进木头里。

    周先生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声,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

    走到最前排的八仙桌旁,他才坐下,粗布裤管蹭过木凳,发出窸窣的响。

    他扫了眼肖锋胸前的党徽,金属在微光里闪了一下,他冷笑:“要讲老故事?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陈芝麻。”

    肖锋没接话,转身从香案下取出个粗陶茶罐。

    罐身粗糙,指腹划过能感受到陶土未打磨的颗粒感。

    “李婶今早送来的野山茶,说您当年带学生采茶,总夸后山的茶最香。”他往粗瓷碗里筛茶末,水汽腾起,白雾缭绕,带着山野的清苦与焦香。

    那一瞬,周先生的喉结动了动——那是他教课时总揣在兜里的茉莉香片味,混着山雾的清苦,像从记忆深处飘来的旧信。

    “周老师,”肖锋在他对面坐下,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拂过瓦檐,“您当民办教师那会儿,有没有件事,哪怕过了三十年,想起来还会心跳?”

    周先生的手指突然扣住桌沿,木头硌进掌纹,发出轻微的“咯”声。

    他盯着茶碗里浮沉的茶叶,像看一段沉在水底的往事。

    眼尾的皱纹慢慢洇开,声音发哑,像旧风箱拉起来的破响:“七九年春,我在公社中学当教导主任。校长把教育局拨的助学金扣了,给儿子办婚礼。我带着学生堵在礼堂门口,说‘不还钱,就去县上告状’。”

    他猛地抬头,眼里烧着团火,“他们说我疯了,说‘正义值几个钱’?我就站在操场中央喊——‘值学生眼里的光!’后来我被下放到村小,整整二十年……”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梁上麻雀啄瓦的“笃笃”声,还有香案上供烛未燃尽的蜡油滴落,啪地一声,溅在木台上。

    肖锋注意到几个老头的背直了,像被无形的线拉起;李婶用袖口抹眼睛,粗布擦过眼角,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小林的笔在本子上飞,墨点溅在“正义”两个字旁边,像一滴未干的泪。

    “后来您弟弟当上了供销社主任。”角落里突然飘来句沙哑的方言,像从地底渗出的风。

    所有人头都转了过去。

    阿公缩在最后排的长条凳上,像截老树根,脊背佝偻,手攥着个黑布包,指节上的老年斑比月光还白。

    他没看周先生,只盯着香案上褪色的“德厚流光”匾,木漆剥落,字迹模糊。

    “七九年冬天,您弟弟周庆国,是不是在公社开了批条?”他声音低,却像铁钉敲进木头,“我那会儿在供销社当搬运工,亲眼见他批了二十袋化肥,说是给您平反的‘补偿’。”

    周先生的拐杖“当啷”砸在地上,木头撞出清脆的响,震得香案上的茶碗轻颤。

    他的脸先红后白,白须跟着嘴唇一起抖:“你……你记错了!”

    “没记错。”小陈突然站起来。

    她手里捏着个蓝皮笔记本,封皮边角被手指抠得发毛,纸页边缘卷起,像被焦虑啃噬过。

    这个总埋在账册里的报账员,此刻眼尾还带着熬夜的青黑,声音却清亮得像山涧:“我翻了七九年到八三年的村账。”

    她翻开本子,纸页发出脆响,像枯叶断裂,“周老师垫付学生学费的收据,一共三十七张,合计一百二十八块五。”

    她又抽出一张复印件,指尖微微发颤,“去年九月,金达地产的王总让人送了两箱酒、十条烟到您家,签收人是您孙子周小阳。”

    祠堂里炸开一片抽气声,像风吹过枯竹林。

    周先生的手死死掐住大腿,指节泛白,仿佛要掐断什么不堪的念头。

    他喉咙滚动,声音发紧:“那是……那是我孙子同学他爸!”

    “周老师,”小陈往前走了两步,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像心跳的节拍,“您当年教我们‘人要守得住心’。”

    她的声音软下来,像揉碎的月光,落在每个人耳畔,“现在有人拿您当旗子,要拆了村里的老茶园建度假村。您说,这旗子,还举得稳吗?”

    周先生突然捂住脸。

    他的肩膀抖得厉害,粗布衫下的脊梁骨一节节塌下去,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屋梁。

    肖锋看见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像爬满裂痕的老树根——那是当年在村小写板书时落下的风湿,也是岁月刻下的无声控诉。

    散会时已近正午。

    日头穿过祠堂的破瓦,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像碎金铺地。

    周先生走得很慢,拐杖尖在青石板上拖出条浅痕,像一道未愈的伤。

    他经过肖锋身边时,突然停住:“那两箱酒……我让小阳退了。”说完便佝偻着背走了,背影比来时矮了半截。

    肖锋刚要转身,衣角被扯了扯。

    阿公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黑布包已经打开,露出张泛黄的地契。

    纸页脆黄,边缘卷曲,像被岁月烤焦的叶子。

    “我家菜园子,三亩二分。”老人用指甲在“周正山”的签名上划了划,墨迹微微凹陷,“五八年我捐给村小盖教室,现在……”他咳嗽两声,痰音沉在喉底,“现在你们拿去种大棚。”

    肖锋接过地契,纸角还带着浆糊的硬边,指尖划过,像碰到了一段凝固的时间。

    他触到阿公的手,糙得像砂纸,裂口纵横,像干涸的河床。

    “阿公,这……”

    “我不是信你。”阿公打断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枯井里映出星光,“五三年土改,我在大会上举过手。那时候的干部蹲在田埂上,跟我讲‘地是活的,人是活的,理也是活的’。”他拍了拍地契,声音沉稳,“我信的是当年那个理。”

    肖锋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夜母亲在电话里咳得喘不上气,想起王会计哭花的脸,想起苏绾说“你变了”时的眼神。

    此刻阳光晒得后颈发烫,地契上的墨迹却凉丝丝的,像块压在心头的秤砣。

    “我会把您名字刻在第一批大棚墙上。”他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阿公没接话,转身往门外走。

    走到门槛时,他突然回头:“那小丫头(指小陈),比你会说话。”

    深夜,肖锋趴在村委会的破桌上写纪要。

    台灯罩子裂了道缝,光漏出来,在“周正山地契”几个字上跳,像一只不安分的眼睛。

    他删去“周先生情绪激动”的描述,改成“周庆国同志提及历史细节时,周老师陷入沉思”;划掉“阿公仗义执言”,换成“周正山老人主动出示土地权属证明”。

    最后在页脚批注:“群众要的不是对错,是心里那杆秤平不平。”

    手机震动时,他正把文件往苏绾的邮箱里发。

    尾号7371的消息跳出来:“你开始懂中国农村了。”他揉了揉发涨的膝盖,盯着屏幕笑了。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带着潮湿的晨雾飘进来。

    祠堂方向,老灯笼还亮着,把“家风评议会”的红纸照得暖融融的。

    小陈抱着一摞笔记本从隔壁屋探出头,发梢还沾着碎纸片:“肖书记,我想把五个村民小组的老会计都喊来……”她顿了顿,耳尖有点红,“不是对账,就聊聊当年分田到户那些事。”

    肖锋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八年前在北大,自己第一次站上辩论赛场时,导师说过的话:“真正的破局,从听懂对方的心跳开始。”

    他合上电脑,把地契小心收进抽屉最底层:“你定时间,我给你搬凳子。”

    晨雾漫进窗户时,小陈的笔记本上多了行新字:“情感账,比数字账难算,但更金贵。”而在更远的山坳里,金达地产的王总正把周小阳退回的酒摔在地上,玻璃碎渣混着酒液,在青石板上淌成暗红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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