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程雪有约

    手机震动时，爱旭正在电动车上抢一个还剩三分钟就要超时的外卖订单。他单脚撑地，在路边匆忙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喂？“他气喘吁吁地接起电话，身后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

    “是爱旭吗？“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我是程雪。“

    爱旭的手指猛地收紧，差点把手机捏碎。他迅速把电动车靠边停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程雪！你好你好！“说完立刻后悔自己听起来太急切了。

    “打扰你了？“程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仓促。

    “没有没有，正好在...呃，健身房。“爱旭低头看了眼身上印着“饿了么“的外卖制服，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我想正式谢谢你那天的帮助。明天下午有空吗？约在人民广场星巴克如何？“

    人民广场星巴克？爱旭的喉咙发紧。“有空，当然有空！“他回答得太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三点见。“程雪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爱旭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十秒，直到身后又一阵喇叭声把他惊醒。他看了眼外卖APP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一咬牙直接联系同事，帮忙将订单转了过去。

    下午二点十分，爱旭选了一件深蓝色西装——他小心翼翼地用挂烫机熨平每一道褶皱，又翻出那条仅有的真丝领带。“还差点什么...“爱旭自言自语，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袖扣，仿卡地亚的设计，镀金已经有些剥落。这是他在澳门时买的，之后一直没舍得戴，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微笑，试图找出最迷人的角度。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爱旭的奔驰GLE缓缓驶入人民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他特意提前到，在洗手间最后整理一下仪容。镜子里的男人西装笔挺，头发用发胶精心固定——这是他最体面的样子了。

    三点整，程雪准时出现在星巴克门口，爱旭向她招了招手。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铅笔裙，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整个人散发着干练优雅的气质。爱旭立刻站起身，心跳如擂鼓。

    “久等了吗？“程雪走过来，将一款爱旭认不出牌子但一看就很贵的包包放在沙发上。

    “刚到不久。“爱旭撒谎道，为她拉开椅子。

    服务员适时出现，程雪熟练地点了几样点心和一壶咖啡，甚至没看价格。“他们的咖啡还不错，一直喜爱在这儿喝，“她向爱旭解释，“一定要趁热喝。“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桌面上，爱旭这才有机会在明亮的光线下看清程雪的样子。她比那晚在KTV看起来更成熟，右眉上方的小痣在自然光下显得格外明显，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一阵不安——这样的光线同样会暴露他自己的所有缺陷。

    “你的伤好些了吗？“程雪的目光落在他仍有些发青的眼角。

    爱旭下意识摸了摸脸：“好多了，不碍事。“

    点心很快上桌，程雪为他倒了杯咖啡。“那天真的很感谢你，“她真诚地说，“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任何人看到都会帮忙的。“爱旭谦虚地说，心里却暗自得意。

    “不，不是所有人都会。“程雪摇头，“特别是在那种情况下，面对三个壮汉。“她抿了口咖啡，“所以我想当面谢谢你，顺便多了解你一些。爱旭...你是做什么的？“

    这是爱旭预料到的问题。他放下茶杯，决定部分诚实：“我现在在读MBA，晚上做点投资分析的工作，还有就是众包送外卖。“这不算完全撒谎——他确实报了网络MBA课程。

    程雪的眼睛亮了起来：“送外卖？投资？具体是哪方面的？“

    “主要是...二级市场。“爱旭含糊其辞，赶紧转移话题，“你呢？在天辰工作多久了？“

    “三年了。“程雪没有深究他的回答，“从哥大毕业后直接加入的。“

    他们聊了一会儿金融市场，爱旭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专业，引用了几条最近看的财经新闻。程雪似乎对他的见解还算认可，不时点头。但当话题转向个人生活时，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程雪问。

    “呃，看看书，健健身...“爱旭说着，突然手机震动起来。他本想忽略，但屏幕上“外卖订单提醒“几个大字在明亮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程雪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他手机上。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还送外卖？“她微微歪头。

    爱旭的脸烧了起来：“就...兼职。MBA学费不便宜。“他干笑两声，试图显得洒脱，“体验生活嘛。“

    程雪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爱旭敏锐地察觉到她眼中有什么东西黯淡了下去。她的目光在他西装袖口停留了一秒——那里，仿卡地亚袖扣的镀金剥落处正反射着刺眼的光。

    接下来的谈话变得客套而疏离。程雪仍然礼貌地询问他的课程和未来规划，但那种初时的热忱已经消失了。当爱旭不小心提到自己住在城东的民居时，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时间不早了，“半小时后，程雪看了看腕表——一块真正的卡地亚坦克，“我还有个会议要准备。“

    爱旭知道这是委婉的结束语。他主动叫来服务员买单，账单上的数字让他胃部抽搐：628元。这相当于他送二天外卖的收入。

    “让我来吧，“程雪拿出信用卡，“说好是我感谢你的。“

    “不行，我来。“爱旭强硬地递出自己的卡，面子比钱包重要。

    走出星巴克时，夕阳西下，程雪在门口停下脚步：“再次感谢你那天的帮助。“她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爱旭接过名片，注意到这和上次给的那张一模一样——她显然没有特意为他准备私人联系方式。

    “有机会再聚。“程雪微笑着伸出手。

    爱旭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而短暂。“一定。“他勉强笑道。

    看着程雪走向一辆等候的黑色奥迪A6，爱旭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却像是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恋爱后又迅速失恋。阳光下的程雪如此清晰真实，与KTV昏暗灯光中那个需要他拯救的女孩判若两人。

    回停车场的路上，爱旭路过酒店大堂的镜面墙。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第一次客观地审视自己：西装虽然熨得平整，发型精心打理，笑容练习过无数次，却依然透着勉强。与程雪那个世界的人相比，他就像个误入高级场所的小丑。层次和格局还是一天二天就练成的。

    坐进奔驰车里，爱旭长舒一口气。这辆莫云“借“给他的车突然显得如此讽刺——一个送外卖的MBA学生，开着一百多万的豪车，追求上市公司的投资总监。多么可笑的不协调。

    手机再次震动，是莫云的信息：“进展如何？“

    爱旭看着程雪的名片，缓缓打字：“这次不会又是你安排的吧，这次失败了，估计没有下次了。“

    他没有告诉莫云的是，在明亮的光线下，不仅程雪对他的兴趣消退了，他自己也开始质疑这场虚伪的接近是否值得。但两千万的分成和一百二十万的车债像枷锁一样牢牢套着他，让他别无选择。

    启动车子时，爱旭的外卖APP响起新订单提示。他苦笑着划掉通知，却又毫不犹豫点了接受。现实总要面对，饭还是要吃的，该送外卖就得送，蚊子腿也有肉——哪怕是在星巴克喝过628的咖啡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