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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程三万’属实被架起来了。尤其是程万范,没事儿找茬,还两拳打空,活活成了小丑。
可这要是不念了,不就说明他们只是想让苏录出丑吗?那就更难看了……
“念呀!”同学们催促道。
程万范只好硬着头皮念道:“明破之——知止则志有定向,此理之显豁者也。”
“这个也不错。”同窗们再度表示认可,班上的第二名乔枫品评道:
“援引朱注直白点出‘知止’与‘有定’的关联,将题目蕴含的道理清晰呈现,无需再费心揣度隐喻,此即‘明破’之典型!”
“那暗破呢?”同窗们彻底来了兴趣,一个昨天还只能交白卷的家伙,咋今天忽然就开窍了呢?
“暗破之——钓而不纲,取之有节。”众同窗催促下,程万范只好闷声念道。
“这个好!”林之鸿颔首赞道:“借孔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之典故,与朱注‘取之有节,隐于止也’关联,将题旨隐于典故与注解之中,而非直白道破,是很标准的‘暗破’。”
“这个真的好!”乔枫也击节道:“此‘暗破’一出,让人感觉会有一篇酣畅淋漓的文章要诞生了呢!”
“大苏同学,你真是头一回破题?”同窗们纷纷好奇望向苏录。
“是。正如三位程同学所言。”苏录点点头。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李奇宇对程家兄弟得意大笑道:“牛眼看人高,狗眼看人低!”
“别这样说。”苏录却温声道:“三位程同学是在督促我进步呢。我头一回破题,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对错,正需要诸位同学的指点。”
说着朝众同学拱手道:“还请大家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互相指正。”众同窗也纷纷还礼。心里对苏录的印象大为改观。不说别的,单这份不卑不亢,就把无事生非的程家三兄弟给比下去一大截……
程万范怏怏将作业还给了马斋长,一脸不可思议回到座位上,跟两个兄弟小声议论道:
“真有人能一夜之间就学会破题?”
“不可能,那他成神童了。”
“军户家里能出神童?我把砚台吃了……”
“没错,他要是神童,还能考最后一名?”
“那就奇怪了。”
“没事,路遥知马力,走着瞧吧。”
~~
其实不光‘三程’,张先生也觉得奇怪。次日午休时,他把苏录再次叫到了备课耳房。
“这是你破的题?”张砚秋指着他的作业册。
“是。”苏录点头道:“学生也不知道对错,还请先生批评。”
同窗们毕竟水平有限,他们觉着没问题,未必真的没问题,还是请教先生更放心。
“虽然欠缺火候,但基本没什么错。”张先生闷声说完,审视着苏录道:“你之前是不是看过这道题?”
“回先生,先生给的那本《论学绳尺》,是学生初次接触此类文章。”苏录答道:“昨天,是第一次按照先生所授方法破题。”
“哦?”张先生满面狐疑,他叫苏录来,自然也是不相信,少年能一夜之间学会破题。
但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君子不预先怀疑别人欺诈,不凭空臆想别人不诚信。
作为一名严于律己的儒者,张先生也不会无端质疑苏录,何况还有前车之鉴,便又口出一题,令其现场暗破之。
“规矩,方圆之至也。”
苏录思索片刻,缓缓对道:“日用有当行之理,而后物各遂其本然之则。”
前一句出自《中庸章句》,‘道者,日用事物当行之理’,意指规矩。后一句出自《孟子集注》,‘物各有其本然之则’,暗指‘方圆之至’,
整句未直白提‘规矩’、‘方圆’,却以朱注的‘当行之理’、‘本然之则’为依托,含蓄点出‘规矩成就方圆’的逻辑,精确贴合暗破要求。
“破得好,虽说不出彩,但没毛病。”这下张先生再无怀疑了,不禁赞道:“不敢相信,你才刚学了一天破题。”
“现在算两天了。”苏录严谨道。
“哈哈哈!”张先生放声大笑,刮目相看道:“莫非你生来就是为做八股文的?”
“先生谬赞了,学生其实连学了一点皮毛都不算。”苏录道:“不过是先生教得清楚,学生方学得明白罢了。”
“哈哈,老夫的制艺课,还算马马虎虎吧。”张先生闻之大悦,又好奇问道:
“你说说你是怎么破题的?”
以他多年的教学经验,要让一个完全没接触过制艺的学生理解暗破,就得耗费许多时日。还得再花更长的功夫,才能令其熟练运用破题。
时间因人而异,短则半月,长则月余,但这少年只用了一两天……简直是闻所未闻。
除了天才,他想不到别的称谓了。
“先生教导说,破题要破得好,‘认题’是基础。”苏录便如实道:
“学生便先确定题目出处,对照朱注明确要表达的核心义理。再以此为锚,从四书和朱注中筛选,找到可以形成内在呼应的经义。”
“最后规避骂题,通过语义映射,让题旨间接呈现为两句,就对此题完成了暗破。”
“嘶…”这话说得条理清晰,简洁易懂。张先生却有拨云见日之感,这种透彻的思路,不就是他一直寻找的东西吗?
有道是‘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从教以来,张先生时常苦恼于,自己明明讲得明明白白,却始终没法让学生学得清清楚楚。最终能学成什么样,全靠其个人悟性……
听了苏录思考的过程,他才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还是太粗了。他自己都没整理过,那些思考的步骤……
当然这也不怪张先生,其实太平书院的教学方法已经很领先了。只是欠缺科学系统的教学论罢了。
张先生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刚来两天的学生点拨了。竟站起来朝苏录拱手道:“多谢指点。”
“先生这是作甚?”苏录赶忙侧身避开。
“昌黎先生云: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张先生却理所当然道:“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学生受教了。”苏录赶紧深深作揖,他发现那位新来的山长权威再重,也管不了先生们怎么教学。
至少这位张先生,依然在以身垂范,教书育人,并没有被山长所影响。
“回头我想请你助我重编教案,还有那个注音方案……”张先生欣赏地看着这个宝藏弟子,却又眉头一皱道:“唉,还是等明年再说吧,今年你一定设法留下来。”
“是,学生会努力拿到八分的。”苏录点点头,忍不住问道:“先生觉得希望大吗?”
“说实话,希望不大。”既然苏录非等闲之辈,张砚秋也就直言不讳道:“月考时,需得被判为‘辞理均优’,方可拿到一分。你思路清晰远超常人,经义也很扎实,义理方面我不是很担心,只要多用功,‘理优’问题不大。”
“但是文辞方面,非得千锤百炼,去芜萃精,才能小有所成,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悟出来的。”张先生说罢,又话锋一转,问苏录道:“你对课水平如何?”
“请问先生,什么叫对课?”苏录又露出匪夷所思的无知。
“就是让学生对对子。”张先生都无语了:“你到底上了几天蒙学啊?”
“回先生,没上过。”苏录据实道。
“什么?”张先生目瞪口呆道:“那你怎么考进来的?”
“靠着父兄支持,突击了三个月。”苏录老老实实道:“光背考试内容都背不过来,自然也没时间练习作对作文。”
“三,三个月?”张先生伸出三个手指头,愣了半晌方释然笑道:“这样倒能解释,你为啥能一天就学会暗破,却连对课都不知道了。”
“是。学生虚掷了太多光阴,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迎头赶上了。”苏录叹了口气道。
“别人没有,你肯定有!”张先生却两眼放光,如获至宝地看着他。本来以为这是个吊车尾的‘副班长’,没想到却是一匹潜在的超级大黑马。
见了这玩意儿,哪个伯乐能忍得住?张先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你先回去上课,以后每天放学后过来,我给你单独布置作业。”
“是,多谢先生。”苏录也很高兴,他巴不得能得到特别指导。
~~
下午张先生又讲了四种破题之法,并按惯例留了课后作业。
这回苏录交作业后,程家三兄弟不敢再挑衅了……
他进去耳房,请先生布置今日额外的作业。
“我今日寻思了一下,原先让你每天背一篇程文太少了,从明天开始增加到三篇。”张先生已经有了计较,吩咐道:“另外,你从今晚开始,要加强属对训练。不是死记硬背《时古对类》、《声律发蒙》之类,而是找人给你现出题。”
“要从字、词开始练起,直到练习对句子、对语段,做到一切皆可对。”怕他不理解自己的安排,先生又解释道:
“八股骈文,实乃对偶。好的八股文读起来平仄相间,音韵和谐,这就是靠对仗骈体支撑的。即便通篇废话,一旦配以八股,读起来也音调铿锵、金声玉振,所谓‘文采’也多半由此体现。所以你当务之急,就是提高自己的对仗水平!”
ps:下一章开头的对仗是我现凑的,搞了仨小时,费了一碗脑汁呢,千万别以为是复制粘贴来的。另外,八股文也都是……
还是那话,这本书除非情节需要当文抄公,否则尽量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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