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细齿巨熊

    当黑暗一点点吞噬大地，火光在暮色中愈发醒目，原野的风势也逐步增强后。

    徘徊在岩壁附近的掠食者终于按捺不住渴求血肉的心情，展开行动。

    ……

    最先出发的是恐狼。

    这是一类与阿拉斯加狼体型相近的巨型狼，平均体重大于60公斤，但与灰狼有区别的是，它们的颌骨更强壮，牙齿更大，头部肌肉更发达。

    这种身体结构是它们为猎杀巨型动物群系而演化出的，强大的咬合力使它们有能力对付乳齿象、古风野牛和拟驼。

    和灰狼一样，恐狼同样采取群体猎食的方式。

    来到土丘这边的恐狼群规模不小，足有三十多头。

    它们像是两伙恐狼聚集在一起组成的临时团队，一组数目约有二十头，另一组仅有十几头，奔跑时分为前后两群。

    天上没有多少云，只挂着弯弯的月亮和点点疏星。

    被黑蓝色晕染的枯草中能看到恐狼闪烁着幽光的眼睛，它们的步伐矫健而轻盈，队伍迅速且整齐，正在向停留在河边的拟驼靠近——

    那是它们食谱上的“老熟人”。

    ……

    拟驼形似单峰骆驼，但它们的驼峰要比现代单峰骆驼的驼峰曲线平缓许多，只能在背上形成一个不太明显的凸起。

    与现代骆驼相比，它们的腿更长，毛发更浓密——

    这是因为它们所处的上新世晚期直至更新世末期，北美洲的气候一直都在下降，直至冰河世纪到来，它们才与同时期的巨型动物群系一起消失。

    在北美洲，恐狼是拟驼的夙敌，因此发现狼群靠近后，负责警戒的拟驼立马开始吼叫。

    高亢的叫声带动其它拟驼，它们自发组成防御队列，强壮的成年拟驼站在最外面，亚成年和未成年的拟驼被长辈很好地保护了起来，撒腿狂奔。

    合作狩猎的恐狼一队在前设伏，一队在后追赶。

    它们在一开始就表现出拼尽全力冲刺的架势，吓得拟驼只顾着逃跑，防御队列渐渐松散，将一头腿部受了伤的拟驼和两头小拟驼落在了后面。

    趁猎物队形被分割开，前方设伏的恐狼纷纷离开草丛，张开血盆大口阻截一个劲儿奔跑的拟驼。

    自从来到这里，拟驼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群的恐狼，顿时被吓得失去了主张，本就松散的队伍化作了好几股四散而逃。

    ……

    就像滴进热油中的水，恐狼发起进攻后，其它掠食者便再不能压抑心中的杀戮欲望。

    被狼群按倒，扯开动脉的小拟驼流出的血液深深地勾动着这群野兽对食物的渴求。

    它们等不及了，便接连发出各种各样的吼叫、呼啸着冲向早已选定的目标。

    烟尘四起，食草动物奔腾的声音宛如暴雨击打在草原上，而掠食者的吼叫声更甚于它们逃命的动静。

    被撞断的草叶、飞溅的鲜血，惨叫与食肉者的争抢威胁声，食草动物的示警声，乃至大意的掠食者不慎被凶悍的食草动物踢到、撞到、啃咬到的声音不绝于耳。

    ……

    时空管理局“开办”的史前动物大展览因一面裸露天然岩盐的石壁和聚集于此的动物乱成了一锅粥。

    无论是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都被这疯狂的气氛带动，沸腾了血液，加入了狂欢。

    就连篝火旁的三只锯齿虎崽都不例外，它们似乎听到了同类的声音，一个个探着脑袋望向土丘另一边，企图找到那熟悉声音的来源。

    陈舟静静观察着这些小家伙，又往枪头下紧紧裹了一层皮革。

    与之前那些随便找根木头就制成的长矛不同，他这根长枪枪杆使用的木材是精心挑选的，坚硬且富有韧性，凭他的力气，可以轻易将枪头抖起来。

    虽说陈舟没学过枪法，却也可以依靠腰臂之间的蛮力，让枪头绽出寒光四射的致命枪花，刺穿皮毛，直击要害，了结野兽的性命。

    至于保尔，他的枪头使用的还是那把军刀，不过他的长枪枪杆更长，这是他为了安全考虑特意设计的。

    保尔深知自己没有野兽灵活，便寻找了一根四米多长的树干制成了这柄长枪。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他这根长枪就是将攻击距离提升到了极致，只要他不面临被野兽包围，同时应对四面八方野兽的险境，就能依靠这杆超长的大枪在敌人攻击范围之外实现打击。

    若说进攻能力，自然差一些，留在篝火旁防守倒是绰绰有余。

    ……

    紧攥着手中的大枪，为节省体力，保尔早已将行军锅等物品卸到地上。

    由于需要带的工具太多，他没穿那身雕齿兽骨板制成的铠甲，只在手脚及前胸绑了一些藤条，用以增强防御力。

    看着陈舟将短短一截松树皮缠在枪头下方，使他那杆长枪原本上下一致的弧线出现了明显的突起，保尔不禁问道。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食肉动物完成狩猎后，我们就行动。

    那时候守在岩壁下的大角鹿群一定会被吓退，食肉动物忙着争抢战利品，没时间管我们，是采盐的好机会。

    最好今晚就收集足够的盐，不然到明天清晨，大角鹿群说不定会返回，或许还会有成群的其它动物来到这里，我们就又被动了。”

    说完，陈舟拎着长枪站起了身。

    保尔正想回话，一旁的小锯齿虎们突然低下了头，竖起了背上的毛发，喉咙中不断挤出呜呜的吼叫声，一副受到威胁的样子。

    知道自己的感知能力在这里最差，保尔迅速将视线投向陈舟。

    果不其然，陈舟的目光也飘到了锯齿虎崽们面朝的方向。

    察觉到保尔略带疑问的注视，他平静地回复道：“是硕鬣狗。”

    “硕鬣狗？”

    由于陈舟不知道硕鬣狗在俄语中的专有名词，回复时便以“巨大的洞鬣狗”指代。

    保尔正纳闷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土丘远处朦胧的夜色中便走出一群异常庞大的鬣狗。

    如果说洞鬣狗与斑鬣狗相比是巨无霸，那硕鬣狗就是洞鬣狗中的巨人。

    在更新世中期，由于与洞鬣狗在生态地位上的地位重迭，硕鬣狗基本不会与普通洞鬣狗出现于同一区域。

    它们的肩高有110cm，平均体重120公斤，身材比雌狮更为粗壮。

    与洞鬣狗相比，硕鬣狗的耐力较为差劲，但它们却有能力直接猎杀大角鹿，或是从洞狮洞熊口中抢夺食物。

    其成群结队的习性，不俗的智慧加上凶悍的性格，使它们成为古猛犸平原上称霸一时的棕色死神。

    因食谱中有大角鹿，硕鬣狗的活动区域往往与鹿群一致。

    刚跟随鹿群来到这里时陈舟就在想，为什么看不到硕鬣狗的踪影，没想到这群狡猾的家伙竟然一直等到这时候才出现，而且把他们当成了开胃菜。

    和所有洞鬣狗一样，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硕鬣狗也与原始人结了仇。

    被“流放”到挑战区域内以后，硕鬣狗已经许久没见过可恶的人类，现在意外与陈舟二人遭遇，它们可以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也难怪这群家伙放着正在厮杀中的其它动物不管，也要先弄死这两个在它们领地内活动的人类。

    ……

    “一共七头，四公三母。

    还是老法子，我去突袭头领，你守着篝火，别太莽撞，只要不受伤就行。”

    交代了一句，陈舟拎着长矛迈开步子，刚向前一米，突然回过头看了看三只气势汹汹的小锯齿虎。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在孤岛上面对巨蟒毫不畏惧，勇敢地冲上去示警的来福。

    “自己不受伤的前提下，尽量照顾好它们几个。

    以后如果真能把它们养大了，你就不用怕洞鬣狗了。”

    说完，陈舟离开了篝火光芒映照范围，孤身挺入黑暗中。

    ……

    这一夜远不像开始挑战那天那么黑，隔着不远，保尔能隐约看清陈舟的身形。

    三只小锯齿虎崽见陈舟离开了篝火，习惯性地想跟上去，却被保尔及时叫住了——

    照顾了小家伙们一个多月，直到现在二人还没给虎崽们取名字，平时都是冠以顺口的昵称，如虎大娃，虎二娃，虎三娃。

    至于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则以体型大小区分。

    其中脑袋最大，表现最聪明，最会看眼色的那只是老大。

    性情鲁莽，走在林子里能跟烂树桩打起来的是老二。

    最为胆小，行事畏畏缩缩，必须要两个兄长或是陈舟保尔二人陪在身边才具备战斗力的是老三，它同时也是体型最小，饭量最差的一只。

    刚才急匆匆想跟着陈舟一起走的就是虎大娃，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作为与陈舟二人朝夕相处的一员，它很清楚谁才是这个族群真正的头领，又是谁具备最强的战斗力，因此下意识地想往陈舟身边靠，以获得更多安全感，可惜保尔的制止声使它没能得逞。

    ……

    整个更新世时期的猛兽，论最熟悉人类，斑鬣狗亚种绝对是最具话语权的一类生物。

    此时的原始人已经懂得利用火焰、石块和长矛猎杀动物，并披上它们的皮毛御寒。

    硕鬣狗虽然敢于猎杀人类，但近万年的碰撞也使它们对人类本能地感到畏惧。

    见陈舟独自走出，七头硕鬣狗并没有轻举妄动。

    它们微微低伏身子，露出了口中参差的牙齿，带着口腔中食腐留下的腥臭味儿发出呜呜低吼，散开阵型后，分出二雌一雄三头硕鬣狗将陈舟围了起来。

    剩余四头硕鬣狗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没有去袭击保尔，而是静静观察着陈舟的举动——

    这个人类比它们曾经遇见过的原始人体型庞大的多，身上还带有一种与原始人差异很大的气味儿，野兽的直觉使硕鬣狗们本能地感觉这个男人有些危险。

    此刻，硕鬣狗女王已经在打退堂鼓。

    作为族群的领袖，它很清楚现在究竟是去争抢食物重要还是杀死人类重要。

    如今草原上到处都是猛兽，其中不乏锯齿虎、剑齿虎等它们惹不起的顶级掠食者，还有一些陌生但体型极为庞大的巨兽，令它们望而生畏。

    尽管还没到冬天，硕鬣狗女王却已经有预感——

    今年的寒冬一定比往年血腥得多，如果发生意外，它们的族群说不定都要在这个冬季覆灭。

    在这个关头，与两个看起来很不好对付的人类生死相搏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

    “呜~”

    陈舟步步紧逼，硕鬣狗在女王的命令下齐齐后退。

    它们保持着包围圈的完整，左右策应，后撤的同时不给人类任何袭击的机会。

    本就不想与这群味道不佳的猛兽发生冲突，见硕鬣狗识相的避开自己，陈舟也不打算穷追不舍。

    面朝硕鬣狗，他缓慢退出了它们的包围圈。

    一场激烈的厮杀似乎就要在双方头领的默契举措中烟消云散，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此时，漆黑的草原深处竟走出了一头来自混合林地的巨兽——

    细齿巨熊。

    硕鬣狗的身形已经算得上庞大，但若与这头巨熊放在一起，就显得如同几只小狗。

    这头巨兽四足着地时肩高近2m，坦克一般的身躯以及行走时耸动的肩峰使它每一步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七头硕鬣狗注意到它的存在，不用女王召唤便凑到一起，主动与细齿巨熊保持起安全距离。

    细齿巨熊前吻较短，面相较棕熊更为憨厚，一双小眼睛深深藏在面部黑色的毛发中。

    它不屑地瞥了一眼硕鬣狗，知道自己没可能追上这群灵活的家伙，便自顾自地继续向前。

    而它前进的方向，正是土丘下的篝火，或者说守在篝火旁的保尔和三头小锯齿虎。

    据陈舟的观察，它似乎没有改变方向的意图。

    ……

    陈舟未离开篝火太远，这个距离，哪怕保尔不具备多少夜视能力，他也能清楚地看见这头巨兽——

    毕竟它实在太大了，保守估算，它的体重也在1500公斤以上。

    这么大的目标，哪怕天再黑点保尔也能看得见。

    不用陈舟出声提醒，见这头巨兽直勾勾地奔着篝火走来，保尔立即拎着长枪，准备带着三只小锯齿虎崽让出一条路。

    即便他对陈舟的战斗力再有自信，也不认为陈舟能处理这头巨熊。

    篝火是死的，人是活的。

    既然这头熊非要从这里走，那腾出空间给它走就是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保尔想的很美好，但当他拿着长枪踩着半枯的野草步入火光旁的漆黑原野，却发现那巨熊随他一起调转了方向，那双映照着火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心跳瞬间加速了。

    保尔能感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举措，那巨熊竟然已经开始加速，像座小山一般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