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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淍被锁进王府最肮脏的角落,成了连马都不如的奴隶。
鞭子抽在背上时,他闻到管事身上有九道山庄的土腥味。
深夜运送尸体,他看见寒冰囚笼里蜷缩着熟悉的身影。
枯骨般的手指出现在黑暗深处,嘶哑低语:
“不知这新料,能熬过寒月那丫头几成药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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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王府大门在熊淍身后轰然关闭,那声音闷得像一口巨棺盖上了盖子。最后一丝挣扎的天光被彻底掐灭,王府深宅大院特有的阴冷湿气,带着陈年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昂贵熏香的霉腐味儿,像无数冰冷的细针,狠狠扎进他的鼻腔和每一个毛孔。
他脖子后面被锁链磨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被王府侍卫重拳砸过的钝痛。可这些痛楚,都被眼前这片望不到头的、沉默而森严的“富贵”给硬生生压了下去,变成一种黏腻的恶心感,堵在喉咙口。
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又宽又直,直通远处影影绰绰的巍峨殿宇。道旁矗立着两人合抱粗的巨柱,柱身盘绕着张牙舞爪的金龙,鳞片在廊下惨白的石灯映照下,闪着冷硬的光。屋檐下挂着的琉璃风铃精致绝伦,本该有悦耳清音,此刻却死寂一片,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悬在半空,漠然俯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吸气都格外费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押送他的两个侍卫猛地一搡,熊淍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粗重的锁链哗啦作响,冰冷刺骨地缠绕着他的手腕和脖颈。“磨蹭什么!贱皮子!”其中一个侍卫骂骂咧咧,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激起一点微弱的回声,旋即又被那无处不在的、死水般的寂静吞没。
他被推搡着,沿着甬道旁一条狭窄得多、也肮脏得多的侧路拐去。空气里的味道瞬间变了。方才那种冰冷昂贵的熏香霉腐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酸腐汗臭、牲畜粪便的骚气,还有食物馊败的酸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目的地到了:王府的马厩区。巨大的顶棚下,光线昏暗。几十匹高头大马被分隔在宽敞的隔栏里,皮毛油光水滑,膘肥体壮,正悠闲地咀嚼着上好的豆料。隔栏打扫得颇为干净,地上铺着干燥的草垫。相比之下,马厩深处角落那个用几块破木板草草钉出来的窝棚,简直像个猪圈。
“滚进去!以后这儿就是你的窝!”侍卫解开熊淍脖颈和手腕上的锁链,像丢垃圾一样把他狠狠推进那个低矮、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的窝棚。
木板墙上糊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泥垢和污渍。角落里胡乱堆着一小撮散发着腐烂气味的稻草,勉强算是个“铺位”。熊淍扶着粗糙冰凉的木板墙站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里的气味,比九道山庄最污秽的奴隶坑道还要令人难以忍受。至少那里是直白的、粗粝的恶臭,而这里,是富贵裹挟下的腐烂,是赤裸裸的践踏。
“新来的?哼!”一个阴鸷的声音在窝棚外响起。
熊淍抬眼。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管事服饰的中年***在外面,背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在昏暗的光线里上下游移,审视着熊淍身上的每一道鞭痕和污迹,最后落在他那双沾满污泥的破草鞋上。
那目光,让熊淍瞬间想起了九道山庄里那些盯着奴隶像盯着牲口的监工!像,太像了!尤其是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劣质烟草和某种……某种干燥泥土被血腥浸透后散发出的特殊腥气!这味道,像烙印一样刻在熊淍的记忆深处——那是九道山庄特有的、死亡和酷刑的气息!这个管事,绝对和王屠那条老狗脱不了干系!一股冰冷的杀意猛地窜上熊淍的心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瞬间绷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看什么看!狗奴才!”管事猛地一瞪眼,手里的皮鞭毫无征兆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抽了过来!
啪!
这一鞭结结实实抽在熊淍的肩胛骨上。破旧的粗布麻衣根本挡不住,鞭梢的力道像烧红的铁条狠狠烙下!剧痛!熊淍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瞬间咬紧,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他踉跄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倒下,只是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管事,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子。
“哟呵?骨头还挺硬?”管事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寒,随即恼羞成怒,抬手又是几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瞪!让你瞪!进了王府,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懂不懂规矩!懂不懂!”
鞭影如毒蛇乱舞。熊淍不再硬抗,他绷紧全身的肌肉,在狭窄的空间里尽力闪躲、格挡。鞭子抽在手臂上,火辣辣地疼;抽在背上,皮开肉绽。每一次闪避,都牵动着他身上原有的伤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丝痛哼溢出喉咙,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几乎要将对方吞噬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这恨意,不仅仅是对眼前这条走狗,更是穿透了他,直指他背后那深不见底的王府,指向那个叫王道权的恶魔!
“哼!贱骨头!”管事似乎也打累了,看着熊淍满身血痕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发怵,悻悻地收回了鞭子。“算你运气好,今天只让你洗马!滚去干活!要是有一匹马刷得不干净,老子扒了你的皮!”
冰冷的井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肤。熊淍站在巨大的石槽边,木然地用一把硬得硌手的鬃毛刷,用力刷洗着一匹枣红马油亮的皮毛。手指早已被冻得通红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背上新添的鞭伤浸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里,每一次动作都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
枣红马舒服地打着响鼻,偶尔甩甩尾巴,将冰冷的、混杂着马粪气味的水珠溅到熊淍脸上、脖子上。
“妈的!畜生!”旁边一个同样在刷马的瘦小奴隶低声咒骂着,他的一条腿明显有些瘸,动作迟缓笨拙,背上也交错着新旧鞭痕。他瞥了一眼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熊淍,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恐惧,“新来的?忍忍吧……在这儿,连这些马都比我们金贵……”
熊淍没吭声,只是用力地刷着马身。马匹光滑的皮毛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污和马厩的草屑,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泛着青紫色,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吓人,像两口幽寒的古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忍?他当然要忍!这滔天的血仇,这刻骨的屈辱,这每一鞭抽下来的痛楚,都像滚烫的烙铁,一遍遍灼烧着他的灵魂,也一遍遍淬炼着他心中那把名为复仇的剑!岚还下落不明,逍遥子师父血仇未报,他这条命,早已不是自己的!这王府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浸透着他亲人的血!他必须活下去,像毒蛇一样蛰伏,等待那致命一击的机会!
“喂!那边的!磨蹭什么呢!”管事的吼声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打断了熊淍的思绪。“洗完马滚去浣衣房!一堆衣服等着洗呢!天黑之前干不完,今晚就别想吃饭!”
浣衣房在王府更深处的一个院落。这里弥漫着浓重的皂角和一种廉价香料混合的刺鼻气味。几十个形容枯槁的妇人奴隶佝偻着腰,围在巨大的石槽边,麻木地用木棒捶打着堆积如山的华美衣物。那些绫罗绸缎,色彩鲜艳,绣工精美,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流光溢彩,与她们身上破旧褴褛、沾满污渍的灰布衣服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熊淍被分派到一堆颜色最深、质地最硬的侍卫外袍前。冰冷的脏水再次浸透他的双手和衣袖。他拿起沉重的木棒,用力捶打起来。每一次木棒砸在湿透的厚重布料上,都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痛。汗水混着冷水,从他额头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一个监工模样的老妇抱着几件明显更精致、像是内眷所穿的衣服走了过来,嫌弃地扫了一眼熊淍捶打的地方,尖声命令:“那边!新来的!别碰那些精细料子!去!把这些运到后面秘狱外围去!那里的人等着换洗!”她指着的,是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浓重汗臭、甚至隐隐带着暗红色污渍的、更破旧的粗布衣服。
秘狱外围?
熊淍心头猛地一跳。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不祥的寒气。他默默接过那堆散发着怪味的脏衣服,沉甸甸的,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臭、血腥和某种……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甜腥气直冲鼻腔。
带路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奴隶,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眼神浑浊得像两口枯井。他佝偻着背,提着灯笼,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引路。灯笼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小小的一片青石板路,更深邃的黑暗在前方无声地蔓延。
他们穿过一道道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冷僻的回廊。两侧高耸的围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头顶本就所剩无几的天光完全吞噬。空气变得异常寒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地底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草药苦涩气。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变得湿滑起来,布满了深色的、不易察觉的苔藓。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他们两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还有灯笼竹骨偶尔发出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嘎吱”声,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反而被放大了无数倍,敲打着熊淍紧绷的神经。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前方出现了一扇极其厚重的、包着黑铁皮的低矮木门。门开在墙根下,更像是通往地窖的入口。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同时泄露出来的,还有一股骤然浓烈起来的、冰冷刺骨的寒气!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药味中,夹杂着的……一丝极其淡薄、却让熊淍全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熟悉的气息!
干净的皂角清香!极其微弱,几乎被浓重的药味和寒气彻底掩盖,但熊淍绝不会认错!那是岚身上独有的、像初雪融化后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岚!怎么可能!
熊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停下脚步,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幻觉?一定是这鬼地方阴寒的气息和浓烈的药味让他产生了幻觉!岚怎么可能出现在王府最核心、最隐秘的秘狱附近?她被王屠那个畜生带走,生死未卜,也许……也许早已……
可那丝微弱到极致的气息,却如同最恶毒的钩子,带着刺骨的冰寒,死死钩住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它穿透了浓重的药味和寒气,固执地钻进他的鼻腔,直刺心底!
“别停!”前面的老奴隶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快走!放下东西立刻离开!这里……不是活人该待的地方!听见任何声音,看到任何东西……都当是噩梦!忘掉!”
老奴隶的语气里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在熊淍心上,非但没有压下他翻腾的念头,反而让那丝微弱的皂角清香在他感知中更加清晰、更加尖锐!它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意识的最深处!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僵硬地跟着老奴隶走到那扇黑铁门前。门无声地打开一条缝隙,一股比外面强烈十倍的、混合着浓郁药味和刺骨寒气的阴风扑面而来,冻得他浑身一哆嗦。门内,似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两侧石壁上嵌着几盏光线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油灯,映照出通道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老奴隶将灯笼放在门边,迅速从熊淍手里接过那堆脏衣服,动作快得像是怕沾染上什么瘟疫。就在他转身要推门进去的瞬间,通道深处那浓重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非人的拖曳声!
沙…沙…沙…
声音缓慢,带着一种湿冷的、布料摩擦地面的诡异的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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