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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静默厅的真相与倒十字的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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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门无声滑开,没有预想中的恢弘景象,也没有冰冷的军事指挥中心特有的肃杀压迫感。映入裴凡生眼帘的,是一个风格极度简约、甚至显得有些空旷的巨大房间。

    地面是光洁如镜的深灰色合金,反射着头顶柔和而均匀的冷白色无影灯光。房间中央悬浮着一张巨大的、边缘流淌着幽蓝色数据流的哑光黑色办公桌。办公桌后方,并非一览无余的座椅,而是被四块同样哑光黑色的、高耸入顶的屏风严密地围合起来,形成一个独立而神秘的空间。屏风表面光滑如墨玉,没有任何纹理或标识,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让人完全无法窥探其后分毫。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静谧,并非完全的无声,而是某种极其细微、如同精密仪器内部运作般的低沉嗡鸣,被空间本身吸收、过滤后,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神不由自主沉静下来的绝对秩序感。这里就是北极星基地的心脏,最高意志的所在——静默厅。

    “裴凡生教授,请坐。”

    一个声音响起。声音经过了精密的电子合成处理,消除了所有个人特征,只剩下绝对的平稳、清晰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它并非从某个扬声器传出,而是仿佛直接在这片静谧的空间中生成,清晰地在裴凡生耳边响起。

    裴凡生依言走向悬浮办公桌前方。那里并没有实体座椅,当他靠近时,桌面边缘无声地延伸、变形,液态金属般流淌、凝固,形成一把符合人体工学的悬浮椅。他沉默地坐下,身体挺直,仅存的右眼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最终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四块围合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屏风上。左眼窝深处,神经抑制颈环传来熟悉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嗡鸣和冰冷触感,提醒着他自身的状态。

    短暂的沉默后,屏风后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平稳的电子合成音里,似乎罕见地掺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首先…我必须向你致歉,裴凡生教授。”

    裴凡生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道歉?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设想过质问、命令、或者更冰冷的任务下达,唯独没有料到这盘踞于权力顶点的存在,会以道歉作为开场。

    屏风后的声音继续流淌,平稳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以你为饵,将你置于险境,甚至利用你珍贵的经历和…伤痛,作为诱捕内奸的‘香饵’,这并非我的本意,也绝非值得称道的手段。”

    裴凡生沉默着,右眼的瞳孔在冷光下微微收缩。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然而,”声音的语调转为更深的凝重,“北极星基地,作为人类文明在深红丧钟后仅存的几座灯塔之一,其内部不容有丝毫的蛀虫与阴影。罗素之流,潜伏之深,危害之巨,远超常规审查手段所能触及。常规的筛查、监控,在那些深谙规则、善于伪装的渗透者面前,收效甚微。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变数’,一个能打破他们精心编织的伪装网的‘意外’。”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和王飞翔参谋,是从北美那片被耶梦加得彻底腐化的地狱中,凭借难以想象的意志和运气,活着爬出来的‘生还者’。你们身上携带着来自‘厨房’核心的秘密,携带着与‘神子’、‘泥人’甚至…更不可名状存在接触的烙印。你们本身,就是耶梦加得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也是那些潜伏者急于确认、利用或摧毁的‘活体情报源’。将你单独置于档案室,将王飞翔调离核心区域,如同将两块散发着血腥味的鲜肉,置于布满暗影的陷阱之上。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高效、彻底地引出并清除这些深藏毒蛇的策略。风险巨大,但…别无选择。”

    裴凡生静静地听着。屏风后的声音坦诚得近乎冷酷,将他和王飞翔的价值、作用、以及被当作棋子的本质剖析得淋漓尽致。没有虚伪的掩饰,只有冰冷的战略逻辑。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松开,指节因为之前的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开口,声音带着连日的疲惫和一贯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结果尚可。我与王飞翔,并未遭受不可挽回的损失。北极星基地得以清除隐患,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大灾难。从结果看,利大于弊。”

    他没有说“我理解”,也没有说“我原谅”,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这是他的态度。

    屏风后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气流拂过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确认。“你能如此看待,是北极星之幸。”电子合成音恢复了绝对的平稳,“诱饵计划之所以能成功,罗素等人之所以会不顾风险地咬钩,除了你本身的‘价值’,还因为他们坚信你接触到了某种‘真实’…某种超越常规认知、足以颠覆局势的‘真实’。这‘真实’的核心,便是你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幻象——白袍的身影,崩碎的星门…”

    裴凡生的右眼猛地抬起,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屏风!他放在左臂敷料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是“幻月”计划无法完全解释的悖论!

    “若‘幻月’为假,数据可伪造,矿物成分可误导,能量模型可虚构…”裴凡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质问,“那我脑中反复出现的白袍身影,那清晰到如同烙印的破碎星门景象,那冰冷漠然的低语…这些源自何处?统帅,这些并非来自冰冷的数据库,它们直接作用于我的意识,伴随着真实的痛苦与悸动!它们…也是‘幻月’的一部分吗?”

    他的问题如同投石入水,在静默厅的绝对静谧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屏风后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仿佛在权衡,在准备。足足过了十几秒,那电子合成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揭开最终谜底的意味:

    “不。那些幻象本身,并非‘幻月’计划的直接产物。但它们…是‘幻月’得以成功的…关键催化剂。”

    话音刚落,静默厅侧面,一扇与墙壁完美融合、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瞬间涌入静默厅。

    那并非杀气,也非恶意,而是一种混合着古老尘埃、羊皮纸卷、凝固的硫磺气息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悲悯与沧桑感的复杂气息。这气息如此厚重,如此奇异,瞬间冲淡了空间内原本的科技感与秩序感。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门口的光线。

    一个身影,缓缓地、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从门后的黑暗中踏入静默厅。

    裴凡生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是一个…怪物。

    一个身高接近四米的庞然巨物!静默厅的天花板高度显然不足以让它完全挺直身躯,它只能微微弓着背,低着头,即便如此,那巨大的体型带来的压迫感依旧如同实质的山峦倾轧而来。它的头颅,覆盖着苍白如骨、布满细密天然裂纹的厚重骨甲,轮廓清晰呈现出山羊的特征——狭长的吻部,向后弯曲的粗壮犄角根部深陷于骨甲之中,闪烁着暗沉如黑曜石般的光泽。在那骨甲构成的眼眶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熔岩核心,缓缓流转,投射出的目光并非野兽的狂暴,而是蕴含着跨越漫长岁月的、深邃到令人心悸的智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沧桑。

    它身披一件式样极其古老、华贵却明显饱经风霜的教皇长袍。袍服的主体是深沉如夜空的暗金色,边缘用几乎褪色但依旧能辨认出曾经辉煌的金线绣满了繁复的宗教纹饰——扭曲的藤蔓、受难的天使、以及一些难以辨识的古老符文。长袍多处破损,露出内里同样质地不凡但颜色更深沉的衬里,仿佛诉说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征战与时光的侵蚀。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胸前佩戴的饰物。

    那并非寻常的十字架。

    那是一个巨大的、倒悬的十字架!

    十字架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铸造,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在静默厅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散发着一种幽冷、不祥却又带着奇异神圣感的光芒。十字架倒置着,顶端的横梁在下,直指地面,底部的竖梁在上,直指天花板。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挂在教皇长袍的胸前,成为这尊巨大存在最核心、最醒目的标识。

    裴凡生认出了它。

    在过去的七天七夜,埋首于浩瀚如烟的TAO(特异锚定组织)绝密档案中,他曾无数次看到过关于这个存在的描述、图片(尽管大多是模糊的素描或残缺的照片)和代号。它是前TAO时代最著名、也最具争议的“善意收容物”之一——代号:“恶魔教皇”。

    屏风后的电子合成音适时响起,如同最精准的旁白,为这震撼的登场做着注解:

    “裴凡生教授,容我介绍。前TAO善意收容物:代号‘恶魔教皇’。最早有明确记载的出现,可追溯至中世纪的‘黑暗时代’。它并非人类认知中的生物,其存在形式与力量来源至今仍是未解之谜。它拥有极高的智慧,精通人类语言、文学、艺术、哲学甚至神学,造诣之深,曾令无数学者折服。其最核心的能力,便是‘摄心幻象’——能够深入个体意识深处,读取记忆碎片,感知情绪波动,并以其为‘种子’,编织出足以乱真、甚至能引发真实生理反应的幻象,直接作用于目标心灵。”

    裴凡生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死死盯着那尊巨大的、散发着古老与神秘气息的存在,看着它猩红的眼眸缓缓转向自己。

    “无害?”电子合成音继续道,“是的,根据TAO超过三个世纪的严密监控以及EDC接手后的持续观察,它从未主动对人类表现出攻击性或恶意。相反,有大量史料记载,在黑死病席卷欧洲的至暗时刻,它曾以某种方式庇护了部分生灵;在更古老的传说中,它甚至曾独自对抗过从地狱裂隙涌出的四十八位硫磺恶魔。‘恶魔教皇’之名,源于其形态与中世纪教会对其力量的恐惧,以及它对正十字架力量的天然排斥与不适——唯有倒悬的十字,才能让它感到平静,甚至…汲取力量。它更倾向于被称作‘教皇’,一个代表引导与秩序的头衔。”

    猩红的眼眸锁定裴凡生。没有声音从那张覆盖着骨甲的吻部发出,但一个古老、疲惫、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直接在裴凡生的脑海深处响起,如同最私密的低语:

    “孩子…”

    裴凡生身体猛地一僵!这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交流,比任何声音都更具穿透力。

    “你所见的白袍身影…那星门崩毁的末日景象…那如同跗骨之蛆的低语…皆出自我手。”恶魔教皇的心灵之音在他脑中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感,“我感知到了…在你灵魂的最深处,烙印着一段真实的、与那‘白袍’短暂接触的记忆碎片。那碎片中蕴含的冰冷、漠然、以及超越凡俗的‘非人’气息,是如此独特而强大…它本身就是最好的‘诱饵’。”

    猩红的眼瞳中光芒流转,仿佛在回溯某个场景:“我读取了它。以其为最核心的‘种子’,融入了我对‘非人’、对‘异界’、对‘终极造物’的理解…再辅以你当时在档案室高强度工作下疲惫而敏感的精神状态…最终,编织成了你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幻象’。它被精心设计,如同最真实的噩梦,完美地融入了‘幻月’计划的数据流中…成为让罗素那些潜藏毒蛇深信不疑、最终忍不住露出獠牙的…致命诱饵。”

    真相如同冰冷的瀑布,冲刷而下。

    幻象!一切都是幻象!源自他真实的记忆碎片,却被眼前这尊古老的存在扭曲、放大、再创作,成为了一场宏大骗局中最关键、也最残忍的一环!

    裴凡生感到一阵眩晕。左眼窝深处传来剧烈的刺痛,颈环的嗡鸣陡然加剧,蓝光在生物薄膜下疯狂闪烁,仿佛被这残酷的真相所激怒。他死死咬住牙关,右眼却依旧锐利地钉在恶魔教皇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被剖析的冰冷,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屏风后的统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办公桌上瞬间投射出数幅全息影像。

    第一幅:模糊的中世纪教堂壁画拓片。画面中心,一个模糊的羊头人形身影,周身散发着微弱的、温暖的白光,它的手掌覆盖在几个痛苦蜷缩的病人身上,周围是象征瘟疫的黑雾在退散。

    第二幅:几张极其残破、字迹难以辨认的羊皮纸照片,旁边附有现代文字的翻译摘要。内容大致描述了一场发生在某个古老城堡废墟的惊天之战,一个羊头巨人手持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剑,独自对抗数十个形态狰狞、喷吐硫磺火焰的恶魔,最终将它们驱赶回地底裂隙。

    第三幅:EDC的实验室记录视频片段。在不同的测试场中,高能脉冲炮的光束在靠近恶魔教皇身前数米时便诡异地扭曲、消散;致命的神经毒气被无形的力场隔绝在外,形成翻滚的绿色气团;足以震碎内脏的次声波发生器全力运转,画面中的恶魔教皇却连袍角都未曾拂动一下。标注显示:所有已知物理、能量、生化攻击手段均对其无效化。唯有一次测试中,当研究人员尝试将一枚微缩的正十字架能量发射器对准它时,画面中的恶魔教皇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类似痛苦的能量波动,其胸前的倒十字架幽光瞬间暴涨,将那股能量彻底湮灭。

    “无害,但并非无力。”电子合成音总结道,“它的力量本质与我们截然不同。正十字架的能量会引发其本源力量的剧烈排斥与痛苦,而倒悬的十字,则是其力量的核心锚点与舒适区。这也是它被称为‘恶魔教皇’的原因之一,但绝非其本质。”

    恶魔教皇的心灵感应再次在裴凡生脑中响起,这一次,那古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厌恶与立场:“耶梦加得…那些扭曲血肉、亵渎生命自然序列的造物…他们的道路…散发着令我憎恶的腐朽气息。这也是我为何在深红丧钟之后,主动寻求EDC的‘收容’…并愿意在此刻,协助清除这些潜藏的毒瘤。”

    裴凡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愤怒的浪潮在真相和证据面前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接受。他理解了。理解了这场针对他记忆和精神的“手术”,理解了恶魔教皇扮演的角色,也理解了统帅为何要动用这张底牌。为了清除罗素那样的毒蛇,任何手段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如同毒刺般扎在他的心头,比幻象的真假更为致命。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尊沉默的巨影,再次投向那四块深沉的屏风,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回避的决绝:

    “统帅,最后一个问题。EDC…对那个真实的‘白袍人’,究竟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问出的瞬间,静默厅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滞。

    一直安静矗立在一旁的恶魔教皇,巨大的羊头微微转向裴凡生,猩红的眼瞳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带着狡黠与理解的光芒。它没有发出任何心灵感应,只是对着裴凡生,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模糊,庞大的身影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如同幻影般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空气中那淡淡的硫磺与古老尘埃的气息,证明它曾降临于此。

    避嫌。这个存活了不知多少世纪的存在,显然深谙人类世界的规则。

    屏风后陷入了更长的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裴凡生的心头。他能感觉到,屏风后的存在正在权衡,在判断,在决定向他透露多少关于那个真正禁忌的真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静默厅内只剩下那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

    终于,悬浮办公桌的中心,一点猩红的光芒亮起,迅速扩展、凝聚,最终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缓缓旋转的立体全息标签。

    标签的样式极其简洁,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代号:白袍人

    威胁等级:Ω (最高 - 文明灭绝级)

    收容状态:无法收容

    已知情报:极度匮乏

    关键数据来源:北美生还者(裴凡生/王飞翔)首次提供有效活体接触记录

    没有形态描述,没有能力详解,没有弱点分析,甚至没有活动记录!只有那血红色的“Ω”标志和“无法收容”四个字,如同冰冷的墓碑,宣告着人类认知的边界与绝望。

    屏风后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平稳的声线中,裴凡生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凝重,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裴凡生教授,这就是我们目前所知的全部。‘Ω’级,意味着其存在本身,即是对人类文明存续的终极威胁。‘无法收容’,意味着我们现有的任何科技、理论、甚至想象,都无法理解其本质,更遑论限制或控制。在此之前,关于‘白袍人’的存在,仅限于一些无法证实的古老传说、灾难现场的零星能量残留分析,以及…耶梦加得组织内部某些疯狂崇拜者的呓语。直到你和王飞翔参谋,从北美那片地狱中生还归来,带回了你们亲身经历的记忆数据、身体残留的能量印记…我们才第一次获得了…相对‘有效’的活体接触记录。这些数据,是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是深渊边缘的第一声回响。”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强调每一个字的分量:“他,绝非幻象。他是悬于人类文明头顶的…无形之刃。其存在本身,便是终极的谜团与…终极的恐惧。”

    无形的…刃。

    裴凡生右眼的瞳孔中,倒映着那缓缓旋转的血红色“Ω”标志。左眼窝深处,那被颈环禁锢的力量似乎也因为这沉重的真相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留下细微的、如同余烬般的悸动。

    幻象的谜团解开了,代价是他的记忆被当作工具。然而,幻象背后指向的那个真实存在——白袍人,其恐怖与未知的程度,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想象。Ω级…无法收容…无形之刃…

    统帅冷酷的棋局,以他和王飞翔为诱饵,换来了北极总部的相对洁净,却也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笼罩在人类头顶的、那交织着耶梦加得疯狂与白袍人漠然的、更深邃更恐怖的阴影。

    他沉默了很久。静默厅内只剩下那低沉的嗡鸣和他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屏风,看向某个未知的远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然:

    “明白了。身为诱饵…无妨。”

    屏风后的声音似乎也因为这简单的五个字而放松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紧绷:“诱饵任务终结。北极星肃清目标达成。你的贡献,已被完整记录。”

    悬浮办公桌上的“Ω”标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新的、带有EDC山东总部徽记和最高统帅府联合签章的电子文件投影。

    “EDC山东总部已收到关于此次肃清行动的完整报告,以及对你和王飞翔参谋的详细评估。”电子合成音恢复了绝对的理性与效率,“72小时后,山东总部特派高速运输舰‘泰山号’,将抵达北极星空港第三泊位。它将携带最高统帅府与山东总部联合签发的正式委任状,接引你与王飞翔参谋,返回EDC亚洲分部核心——山东总部基地。”

    新的任命?返回亚洲?裴凡生心中微动。北极的冰原即将成为过去式了吗?

    “新的战场,新的任务,在东方等待你们。”屏风后的声音为这次会面画上句点,“愿你们在归途顺利。”

    裴凡生站起身,对着那四块深沉的屏风,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没有多余的话语,他转身,迈步走向来时的通道。悬浮椅在他离开后无声地流淌、收缩,重新融入桌面。

    当他踏入那条连接静默厅与外界的银色短通道时,身后的合金闸门无声地滑拢,彻底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通道很短,尽头便是那部送他上来的专用电梯。电梯门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滑开。

    裴凡生迈步走入电梯轿厢。轿厢内部光洁如镜,四壁映出他疲惫而冷峻的身影。电梯门缓缓闭合的瞬间,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摸一摸脖颈上那冰冷坚硬的神经抑制颈环——那禁锢着他左眼力量、也时刻提醒着他自身异常的存在。

    手指触碰到脖颈的皮肤。

    空的!

    裴凡生的身体骤然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猛地抬头,看向轿厢光滑如镜的金属内壁!清晰的倒影中,他的脖颈上空空如也!那枚在档案室警报中疯狂嗡鸣、在幻象真相揭露时带来刺痛的银灰色颈环…消失了!

    只留下脖颈皮肤上一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压痕。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统帅?还是…

    他的瞳孔在冰冷的金属倒影中,缩成了针尖大小。

    *

    静默厅内。

    四块巨大的黑色屏风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围合着那片神秘的空间。

    侧面的暗门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那尊高达四米、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恶魔教皇身影,无声无息地重新凝聚、显现。它依旧微微弓着背,猩红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巨手。那骨节嶙峋、巨大无比的手掌中,此刻正随意地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物件。

    正是裴凡生脖颈上消失的那枚神经抑制颈环。

    银灰色的金属环在它巨大的指骨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孩童的玩具。它被一根苍白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偶尔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微光。

    恶魔教皇巨大的羊头转向屏风的方向,猩红的眼瞳微微眯起,仿佛带着一丝…玩味?它没有发出任何心灵感应,但一种古老而带着奇异兴味的意念,却清晰地传递到了屏风之后:

    “魏…”

    “我喜欢这孩子。”

    “这小玩意儿…蕴含着他挣扎的痕迹,禁锢的苦痛,还有…那被束缚之物的低语…很有意思。”

    “我收下了。”

    它巨大的指骨合拢,将那枚小小的颈环完全握在掌心,幽光一闪,颈环便消失不见。

    屏风后,一片沉寂。许久,才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电子设备轻微故障般的…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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