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清洗

    档案库A-7隔间里的时间，仿佛被“深渊”服务器幽蓝的数据流凝固、拉长，又切割成了无数个重复的片段。厚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北极总部外界的晨昏交替，只有头顶恒定洒下的冷白色灯光，不分昼夜地照耀着这片被数据填满的孤岛。

    七天。

    整整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裴凡生和张萌萌，如同两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将自己铆钉在了这片冰冷的数据海洋里。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泡面调料包的咸腻气息、速溶咖啡的焦香、以及打印墨粉和汗水混合的复杂味道。成箱的军用速食泡面和能量棒堆在隔间角落，空包装袋和空水瓶被张萌萌小心翼翼地收集在几个大纸箱里，勉强维持着这片工作空间的最后秩序。

    “咕噜噜……”

    张萌萌的肚子发出轻微的抗议声，她脸颊微红，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主操控台前凝立不动的裴凡生。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的作战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悬浮在面前的全息投影——那是最后一批关于“特异锚定组织”（Thaumiel Anomalous Operations - TAO）的尘封档案。

    她轻手轻脚地撕开一桶新泡面的包装，倒入滚烫的开水。浓郁的、带着人工香精味道的蒸汽瞬间升腾起来，短暂地驱散了隔间里冰冷的空气。她将泡好的面小心地放在裴凡生手边的台子上。

    “教授…先吃点吧？牛肉味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和依旧残留的、但已淡了许多的怯意。几天高强度的并肩作战，那些在“深渊”服务器幽蓝光线下共同解析密码、规避警报、争论数据关联性的时刻，早已无形中拉近了距离。她依然会脸红，但不再是因为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疲惫、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裴凡生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屏幕上那些扭曲、诡异、充满亵渎意味的档案记录上。

    TAO-076：“血肉融炉”。

    描述：一个位于北美落基山脉深处、早已废弃的TAO最高机密生物研究站。档案中充斥着大量被涂抹掉关键信息的实验记录和模糊不清的图片碎片。核心记录显示，TAO试图利用腐城菌株和高维能量辐射，强行融合人类志愿者与“特定非地球源质生物样本”（代号：深渊之种）。实验体最终失控，融合出不可名状的巨大血肉聚合体，拥有吞噬、融合、重塑接触物质的能力，最终在引发大规模能量潮汐和地质塌陷后被TAO启动地底热核装置“净化”。图片碎片：一个巨大、不断搏动、表面流淌着粘稠黑色液体和镶嵌着无数痛苦人脸的暗红色肉山轮廓。

    归档状态：核心数据多重加密，标记为“永久封存”。物理样本销毁确认（存疑）。

    裴凡生面无表情地操作着，将这份触目惊心的档案导入“深渊”服务器，同时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冰冷的注释：“关联耶梦加得‘厨房’生物熔炉技术源头可能性：高。后续需重点监控北美落基山脉区域能量读数异常。”

    他端起泡面，近乎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滚烫的面汤似乎对他毫无影响，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下一条记录。

    TAO-113：“静默者之钟”。

    描述：并非实物，而是一个代号。涉及TAO利用某种特殊声波频率（来源标注：月球静海基地反馈数据）对特定“精神感知型畸变体”进行压制和引导的早期尝试。记录显示，该声波频率对腐城菌毯活性及低级丧人具有显著的“安抚”甚至“驱散”效果，但对更强大的存在（如“神子”原型体）无效，且存在不可控的副作用——可能引发区域性时空结构微涟漪（记录员描述：如同“敲击凝固的湖面”）。

    归档状态：技术原理图部分缺失。声波频率核心参数被涂黑。标记：“地外声学应用研究（受限）”。

    裴凡生咀嚼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月球静海？又是月球！他快速在“深渊”中建立关联索引：“静海疑云”线索链 -> TAO声波应用 -> 月球反馈数据 -> 耶梦加得海底矿物采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在冰冷的数据迷雾中浮现。

    他放下空了的泡面桶，拿起另一份加密等级更高的文件。标题是：“深红丧钟 – 起源与湮灭（前耶梦加得时代）”。

    这是TAO档案中关于那个后来被耶梦加得回收并重塑为组织至高象征的恐怖符号的最早期记录。记录残缺严重，但透露出的信息令人不寒而栗：

    符号来源：疑似发掘自某处“高维能量渗透点”附近的古代遗迹（坐标已毁）。材质：非已知元素构成，具有活性能量吸收/放大特性。

    初期应用：TAO将其作为精神能量增幅器核心，用于“蜂群”神经链接矩阵实验，试图制造绝对服从的“完美士兵”。实验初期成功，士兵展现出超强协同与无畏。

    灾难性后果：实验体在接触符号能量三个月后，集体精神崩溃。表现为极端暴力倾向、自残、以及…对符号本身的病态崇拜。最终演变为一场席卷三个研究基地的血腥叛乱。叛乱者自称“钟仆”，屠戮一切非信徒。TAO将其定性为“邪教核心污染源”，启动代号“净焰”行动，动用轨道动能武器彻底抹平了叛乱基地及周边区域。档案结尾标注：核心载体“深红丧钟”被判定摧毁（存疑）。

    裴凡生看着那描述中被轨道武器轰击出的巨大深坑图片，仅存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深红丧钟……它不仅是一个符号，更像是一种……活着的诅咒？耶梦加得回收并强化了它，将其置于金字塔顶端，这背后所图谋的，恐怕远不止战争。

    他沉默着，将这份沉甸甸的档案导入“深渊”。但在点击最终归档确认之前，他的手指悬停了片刻。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而磨砺出的本能直觉在疯狂报警——这份档案，尤其是关于符号来源、材质和其精神污染特性的部分，一旦上传至EDC主数据库，即使有“深渊”加密，也可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层面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耶梦加得对EDC的渗透有多深？统帅是否绝对可靠？冰雕的警告犹在耳边。

    最终，他移开了手指。没有点击归档。

    他拿出一个全新的、体积只有拇指大小、却带有物理隔绝防护层和自毁装置的军用加密固态硬盘。将“深红丧钟”的核心档案，连同他之前整理的“静海疑云”所有关键线索（包括五大湖矿物异常、爪痕数据关联、白袍人幻象中破损的“星门”以及TAO声波应用记录），全部转移存储到了这个物理硬盘中。然后，他撕开左臂伤口处换药用的无菌敷料一角，将这个冰冷的金属小方块，用特制的生物粘合剂，牢牢地贴在了伤口旁新生的、还带着粉红色的皮肤上，再用新的无菌敷料仔细覆盖好。

    皮肤下传来硬盘坚硬的触感和一丝凉意。这是最后的保险。

    至此，“深渊”服务器上，关于TAO和耶梦加得的归档工作宣告完成。耶梦加得的组织架构（厨房、法庭、议会）、生物兵器图谱（侍者、神子、泥人、深潜者）、部分据点分布（腐城核心、五大湖海底活动区）、以及他们的生物科技源头（关联TAO）等庞大而致命的情报，均已按照EDC标准流程加密归档。唯独缺少了最核心、最敏感的那部分——深红丧钟的真相，以及月球与“星门”的线索，它们被剥离出来，藏在了裴凡生的血肉之下。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混合着连续七天高强度用脑带来的神经刺痛。裴凡生关闭了“深渊”服务器的主界面，幽蓝的数据流瞬间消失，隔间内一下子暗了许多，只剩下柔和的辅助灯光。

    他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操控台边缘。

    “教、教授？”张萌萌一直安静地守在一旁，整理着最后的纸质文件索引。看到裴凡生状态不对，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担忧地看向他。她的脸色也很憔悴，眼睑下带着浓重的阴影，但精神却因为任务的完成而显得有些亢奋。“归档……都完成了？”

    裴凡生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得厉害：“完成了。耶梦加得和TAO的，都在里面。”他指了指那个沉寂的黑色鹅卵石——“深渊”服务器。“剩下的……”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按了按左臂的敷料。

    张萌萌理解地点点头，没有追问。她看着隔间里堆积如山的泡面桶、能量棒包装和打印出来的草稿纸，又看看裴凡生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

    “教授……您……您需要休息！”她鼓起勇气，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这样下去不行！资料库晚上是封闭的，没人会进来……我们……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她不等裴凡生回应，就快步走到隔间角落相对干净的空地。那里堆着几个还没拆封的打印纸箱。她用力将纸箱推到一边，清出一小片区域。然后，她将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又抱来几叠相对柔软的、用作缓冲的废弃打印草稿（非机密），在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上，勉强铺成了两个简陋的“地铺”。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脸颊微红地看着裴凡生，眼神里带着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就……就睡几个小时！求您了！”

    裴凡生看着地上那两个简陋到极点、却透着笨拙关心的“窝”，又看了看张萌萌疲惫却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巨大的疲惫感彻底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点了点头，几乎是挪动着脚步，走到其中一个“地铺”旁，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张萌萌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她也走到自己铺的那一小块地方，学着裴凡生的样子，靠着墙壁坐下，将自己蜷缩起来。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闭目休息的裴凡生，他呼吸沉重，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微微蹙着，左眼窝的位置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张萌萌抵挡不住汹涌的困意，也沉沉睡去。她的身体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着，朝着裴凡生的方向微微倾斜，似乎在寻找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隔间内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外面庞大资料库深处机械臂偶尔移动的轻微嗡鸣。冰冷的灯光无声地洒落，照亮了这堆满速食垃圾和珍贵数据的方寸之地，也照亮了这两个在绝密档案中奋战了七个昼夜后，终于得以片刻喘息的人。

    没有梦。

    只有一片深沉、纯粹、如同沉入冰海最底层的黑暗与宁静，包裹着裴凡生几乎要燃烧殆尽的意识。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小时，也许是漫长的一夜。一阵剧烈而持续的、如同金属摩擦又似沉重闸门开启的“嘎吱——轰隆！”噪音，混合着一种低频的、令人心悸的震动，猛地穿透隔间的合金门和裴凡生深沉的睡眠，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

    裴凡生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他干涩的右眼，让他不适地眯了一下。左眼窝深处传来熟悉的、被颈环压制下的细微悸动。他第一时间摸向自己左臂的敷料——硬盘硬硬的触感还在，完好无损。

    他迅速扫视隔间。张萌萌也被那巨大的噪音惊醒了，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脸上带着茫然和一丝残留的惊恐，看向隔间门口。

    噪音和震动是从资料库主入口方向传来的！而且越来越近！

    裴凡生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沉睡后的僵硬而有些踉跄，但眼神瞬间恢复了鹰隼般的锐利！他几步冲到隔间的能量屏障旁，将屏障的透明度调到最高，目光如电般投向资料库大厅的主入口方向！

    张萌萌也慌忙爬起来，紧张地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眼前的景象，让裴凡生瞳孔骤然收缩！

    资料库那扇厚重的合金防爆主门，此刻正被粗暴地完全拉开！刺目的白光从外面通道涌入，将大厅入口区域照得一片惨白！而就在那片惨白的光影中，一队如同钢铁洪流般的身影，正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入这片本该是绝对安静的知识殿堂！

    是冰雕！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雪地迷彩作战服，头戴全覆盖式战术头盔，深色的护目镜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入口中央，灰蓝色的眼眸透过护目镜，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扫视着整个资料库大厅。那股属于第九十六特勤团团长的、混合着硝烟与绝对零度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在他身后，不是他麾下那些熟悉的、如同鬼魅般无声的特勤队员，而是整整两排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北极星”重装突击兵！他们穿着覆盖全身的、闪烁着哑光寒芒的复合动力装甲，厚重的肩甲上架着大口径电磁步枪，头盔目镜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行者的眼眸！沉重的金属靴踏在光洁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整齐划一、令人心悸的“咚！咚！咚！”闷响！每一步落下，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

    在这两排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装突击兵中间，一条由高强度合金镣铐连接成的“锁链”上，如同串起的蚂蚱般，押解着十几个人！

    这些人穿着各异！有穿着EDC北极总部标准灰色行政制服的文职人员，有穿着深蓝色技术工程师外套的科研人员，甚至还有几个穿着EDC标准作战服、但肩章和臂章被粗暴撕掉的士兵！他们无一例外地被沉重的合金镣铐锁住双手双脚，脖颈上套着闪烁着红光的抑制项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绝望、难以置信和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他们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前行。有人试图挣扎，立刻被旁边一名重装突击兵用覆盖着装甲的金属臂肘狠狠砸在肋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瘫软下去，被拖拽着前进。有人低声哭泣，有人则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前方冰雕的背影，无声地咒骂着。

    队伍的最后，押解着两个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

    一个是资料库主管埃德加·罗素！他那一丝不苟的灰色制服此刻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一块明显的淤青，嘴角渗着血丝。他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是机械地被推着往前走。他的脖子上，除了标准的抑制项圈，还额外套着一个闪烁着高频蓝光的、更加复杂的金属环——那是专门针对高级别信息操作人员的神经抑制器！

    另一个，则是一名穿着EDC北极总部安全局高级军官制服的中年男人！他的肩章被撕掉，臂章被划破，脸上带着几道血痕，但眼神却异常凶狠，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地盯着冰雕的背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他的双手被特制的、带有高压电击功能的合金手铐反铐在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恐惧的酸臭味以及……某种淡淡的、如同臭氧被电离后的焦糊气息。那是重装突击兵动力装甲引擎过载运转时散发出的味道。

    这支沉默而肃杀的押解队伍，如同一条冰冷的钢铁毒蛇，正穿过空旷的资料库大厅，朝着更深处的、通往基地内部核心区域（可能是“零号深井”方向）的专用通道走去。所过之处，所有正在工作的资料库人员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裴凡生隔着透明的能量屏障，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押解的人。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人，正是几天前在归档过程中，试图以权限不足为由阻挠他访问某些数据的技术员！还有一人，是负责资料库外围安保的某个小队长！而罗素和那个安全局军官的出现，更是印证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测！

    清洗！一场无声无息、却又雷霆万钧的内部清洗！冰雕动手了！而且是以如此酷烈、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

    就在这支队伍即将穿过A-7隔间正前方的通道时，冰雕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但灰蓝色的眼眸却透过护目镜，精准地扫向了隔间方向，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了透明的能量屏障，落在了裴凡生脸上。

    那目光极其短暂，却包含了太多信息——警告？确认？还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裴凡生迎上那道目光，仅存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冰雕收回目光，继续迈步前行。沉重的脚步声和镣铐拖拽地面的刺耳噪音再次响起，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击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脏上。

    队伍的最后，那个被反铐双手的安全局军官，在经过A-7隔间时，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向隔间内的裴凡生！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疯狂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他张开嘴，似乎想吼叫什么，但脖子上的抑制项圈猛地蓝光一闪！

    “呃啊——！”军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瞬间瘫软下去，被身后的重装突击兵如同拖死狗般拽走了。

    隔间内，张萌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圆润的杏眼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看着那些被拖走的身影，看着地上残留的挣扎痕迹和几滴暗红的血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裴凡生依旧沉默地站在屏障前，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直到那支押解队伍彻底消失在通往核心区的专用通道深处，沉重的合金闸门“轰隆”一声落下，隔绝了所有的噪音和血腥，资料库大厅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他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张萌萌毫无血色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归档结束了。我们走。”

    张萌萌用力地点点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那个简陋的“地铺”和散落的个人物品。她的动作因为恐惧而有些慌乱，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被残酷现实强行催生出的、更加坚韧的东西。

    裴凡生则走到主操控台前，拿起那个沉寂的“深渊”服务器。冰冷的黑色鹅卵石入手，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工作了七天七夜的隔间——满地的泡面桶、能量棒包装、散乱的打印草稿纸，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速食食品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这里记录了他们近乎疯狂的付出，也见证了刚刚那场无声的、却足以改变基地格局的血腥风暴。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隔间出口。能量屏障在他靠近时无声滑开。

    就在他踏出隔间，重新站在资料库空旷而冰冷的大厅中时，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一丝粗犷的关切，猛地从侧面通道口响起：

    “老裴！操！可算出来了！老子还以为你要在纸堆里安家了呢！”

    裴凡生和张萌萌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王飞翔正大步流星地从通道口走来。他依旧敞着参谋制服的领口，露出里面的战术背心和那条醒目的疤痕，脸上带着几天高强度特训留下的风霜和一丝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眼中闪烁着如同磨砺后的刀锋般锐利的光芒。

    他几步就跨到裴凡生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裴凡生肩膀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咋样？那些破纸片子整利索了没？没被那些穿灰衣服的酸秀才给气死吧？”他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目光扫过裴凡生略显苍白的脸和脖颈上嗡鸣的颈环，又瞥了一眼裴凡生身后抱着数据板、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张萌萌，大大咧咧地补充道，“哟，小张助理也在？没被老裴这闷葫芦憋坏吧？”

    张萌萌被他那洪亮的嗓门和扑面而来的彪悍气息震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挺直了背脊，小声回应：“王、王参谋好……归档……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