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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地,盛乐。
此地环山绕河,水草丰美,南北几乎一马平川,距离青壤漠野虽远,可两地之间也仅仅隔着一座阴山为屏障。
草场之上长满荆棘柠树,布满尖刺,偶尔有野兔窜出,被这些嗜血的植物缠住,吸干骨血,仅剩一张皮毛坠入泥里。
元魏时代留下的痕迹仍在肆虐,自盛乐到阴山之间的区域的地脉都是一片混乱,戊己之气交缠难分,阵法难立。
仅有盛乐,这一处昔日的元魏大都才称得上灵机平稳,地脉中正,乃是土德大兴之处,堪称福地。
巍峨的黑石城池占地数十里,铁灰大旗随风飘摇,上纹白马青牛,天神山灵。
城外远处,多见服饰各异的辽民往来,驱赶牛羊,围着一位位沙黄、金红僧袍的法师听经说法,其中还有些半化形的妖魔,同凡人一道听经,乌烟瘴气中却透着几分安然。
太虚破开,蕴土气机流转,在荒芜和丰饶之间循环而动。
巨大的妖躯自空坠落,木首青狮,火羽红鹫纷纷倒地,甲木之光在妖躯之中肆虐冲破,让这两尊菩提一重的妖释痛苦难耐。
这动静极大,可远处的牧民、法师都未曾察觉,恍若未闻。
“大人,大人!”
青啖和朱飱连声惨呼,跪拜在地。
一身青底黄纹道袍的男子缓步落下,神色平淡,气息平稳,似乎未曾受什么伤势,他看向身前的这两尊妖物,眼神中隐有几分嫌弃。
蕴土丰饶之光流转,覆盖而下,这两尊妖释的气机瞬间恢复,体内的甲木之气凝如蛟蛇,似乎找到方位,向着恶土激射而来。
这甲木之光却打在他身,却无波动,而他身后的荒草却开始疯长起来,木气喷薄,转瞬之间便有根根如龙蛇般的青木生出,汇聚成林。
“青啖,你回【盘恒洞】一趟,告诉你族老祖,盘章已陨。”
恶土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是。”
那青啖摇身一变,化作人形,足有二人高大,上身袒露,绣着道道刺青,下体围着兽皮制成的僧衣,更似妖魔,不像释修。
他听闻要回盘恒洞,心中大喜,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当下领命,遁入太虚,往北不见。
“朱飱,往大都去,入寺回命顺道,探一探乐欲魔土的动静。”
“乐欲魔土?”
朱飱此时化作人形,乃是一身形消瘦,眉如赤火的僧人,披着一身羽纹焰光僧袍,似乎有几分为难,可见着上方投来的目光,却又迅速俯首。
“小僧领命。”
他驾着业火遁入太虚,随即不见。
眼下仅剩恶土一人,他闭上双目,轻呼一气,便缓步向着远处的盛乐大都行去。
如云般的牛羊自前方行过,占了道路,恶土驻足,静静等着。
一对牧民打扮的夫妻露出了拘谨、谦卑的笑,他们不明白对方道袍代表的意义,却也知道那是极尊贵的人才能穿,按照律法,是他们冒犯了大人。
牛羊行过,道人静立。
恶土缓步行在入城的大道之上,面如平湖,偶尔有几名胆大的牧民孩童上前,冲着他讨要东西。
他只随意给了几枚青色的谷种,打发走这些孩童。
行了少时,已至城前。
一尊身形高大的妖僧侍立在此,为苍狼化形,入了释道。他披着沙黄僧袍,止步法师,见着来人,当即跪拜,恭声道:
“拜见真人。”
恶土微微一笑,稍稍点头,径直入城,化作一片风沙,往内行去。
那苍狼妖僧轻呼一气,顿觉捡回一条命,他刚刚的举动,和找死差不多。上方忽有一朵金色莲花自空坠落,降在他手。
这妖僧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手捧金莲,向着城中连连跪拜。
风沙落下,停在城中。
此地为一座威严巨宫,古老森严,以白石棕泥修筑,殿宇交迭,楼阁错落,宫前则为一浩大威严的广场,以金银铜铁铺陈,抹上一层黑土。
场中立一玄黑塑像,乃是一似马似鹿的兽类,大角交错,身上骑着一位君王模样的人物,身披铁甲,作拉弓之态。
青黄袍服的道人止步在此,抬首看去,眉头稍皱。
“戊己之尊,拓跋元业,呵”
自巨宫中传来的动荡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滚滚血气冲天而起,凝如龙蛇,正在磨炼一道璀璨的少阴之光。
宫门之中,着银白罗裙的女官御风而下,容貌姣好,已是筑基,她见着塑像下的人物,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身段一软,跪拜行礼:
“拜见菩萨,风将军已在【天狼殿】中,命我来请您。”
恶土悠悠转首,看了过来,黄瞳晃动,恍若妖魔,他面上却多了一丝笑意,走上前来,轻轻扶起这女官。
“你是新调来的?”
“下修慕容心,自大都调来,随军护——”
慕容心抬首,却见到一张极为俊美的男子面庞,更兼那对神异的黄瞳看来,使得她心中一颤,断断续续说道:
“菩萨,您.”
恶土看向宫中,只道:
“引路。”
慕容心领了上令,不敢怠慢,向着宫门行去,直入黑石砌就的长道,两旁灯火晃动,青黄变化,如若妖魔的瞳孔。
恶土止步,灯火大明。
行在前方的慕容心察觉到不对,回首看去,却见这位上僧正在缓缓宽衣解带,露出一具如玉石般的身躯。
恶土慢条斯理地将那一件青底黄纹道袍抖动平整,绣着的蕴土诸灵散发明光,道袍被他一点点迭好。
“拿着。”
慕容心跪拜在地,伸出双手,接过这一件极轻的道袍,而她身前的恶土已经完全裸露出身躯,肌体如玉,骨血泛光。
她呼吸急促几分,不敢再看。
恶土并未理会身旁之人,而是悠然取出那一道【幽羊饲鼎】,落在手中,翻面抖动。
蕴土枯荒之气弥散,血流于地,恶气升腾,极为深重的魔性凝聚一处,最终化作一首如坟羊,身似人躯的魔体。
此魔通体为浑黄,被毛戴角,腹胸之上绣着道道青色纹路,狰狞邪异,四肢瘦长,却被青铜锁链牢牢缠住,锁链末端则延伸入太虚。
慕容心不敢发出一道声息,身躯僵直。
她修行辛金一道仙基【玉山倾】,玉乃通灵之器,本就有几分感知吉凶的妙用,眼下性命不断示警,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女子双手依旧托着那一件青黄道袍,不敢有动。
恶土的人躯却开始颤动,自其胸腔之处缓缓撕裂开一道血口,黄泥凝成的金身缓缓挣脱而出,最终将那一具血肉模糊的人躯弃置在地。
人躯之中正有道道如蛟龙般的青光跃动,带着极为强横的冲破之意,让这具法躯仅剩皮囊完整,内里已经彻底损坏。
黄泥滴落,金身踏出,变作一披着浑黄僧袍的男子,容貌和先前的道人极为相像,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痕迹。
“你来处置,记得回鼎。”
他随手一点,便将那一身道袍收起,向着宫中的天狼殿行去。
慕容心仍旧保持跪坐之姿,双手托着,她的躯体被那股魔气控摄,难以挪动,体内的仙基彻底失去回应,只能瞪大双眼,看向前方。
半人半羊的精怪缓缓动了,露出兽口,缓缓啃噬起了那具血肉模糊,胸腔破开的人躯。
暗红色的血水汩汩喷薄,浸湿了慕容心的裙摆,她神色惊恐,看着那东西一点点将四肢、躯干、首级都吃了个干净。
而后,那精怪缓缓看向了她,横条般的黄色魔瞳幽幽转动,青铜锁链摩擦发出阵阵声响,对方向着她走了过来。
手臂。
大腿。
心肺。
肠肚。
眼睛。
脑子。
她的一切都被夺去,都被吞下,一声惨呼都发不出,连还道天地的异象也消散不见。
黑石长廊旁的灯火骤然变暗,再亮起时,地上仅有一滩散乱的血水,以及半张白玉凝成的脸庞,尚还带着惊慌错乱之色。
天狼殿前。
灰色铁石铸就的大殿泛着灵光,门户之上是一写意的天狼星形,悬着一玄黄匾额,刻画金字,为煞气腾腾的【天狼】二字。
自殿门中涌出浩瀚如海般的血气,变化如龙蛇,此时却在和一道璀璨的少阴之光冲杀,种种异象止于恶土身前。
他眉头稍皱,步入殿中。
天狼殿内的主座之上,一身白金甲衣的男子正在镇压伤势,他生的极为清俊,却带着一分煌煌如日的英武之气,和恶土如同妖魔般的邪气全然不同。
风延的心窍之处有一道极为狰狞的创口,白光喷薄,水火升腾,终末寂灭气机弥散,不断抹杀血气。
“少阴,这是穆武山的【终阴定枢剑】。”
恶土缓步入座,语气中似有几分讥讽。
风延却视若无睹,消耗血气,填补此处,最终等到那少阴白光露出一丝凝滞,他此时祭出一枚散着少阳之光的宝羽。
此羽落下,贴合在伤,逆转阴阳枢变,使得原本不断消耗他血气的伤口渐渐内藏,转为平稳。
风延似乎缓了过来,目光稍凝,直视恶土,极为恐怖的血炁神通凝聚,直指这位华世法道的菩萨。
“杀就杀了,给个痛快,何必这般?”
“并非是杀,而是度,是救,以幽羊之口,度化世人。”
恶土轻轻合掌,笑的慈悲,他身旁有如水波般的阴影开始流淌,自其中缓步钻出一银裙女子,赫然是那慕容心。
她面色安祥,轻声说道:
“众生自有清净佛性,或迷人心智,或分别根器,唯有华世之法,以十门六相解我迷。”
慕容心转身,看向那位宝座上的僧人,俯首叩拜:
“多谢上僧,使我——”
血气迸发,拳风呼啸,她的身形瞬间如水波一般消散,再无踪迹,主座之上的风延轻轻收拳,只道:
“我看都一样,辽土四释,有什么差别?”
“若按我道之论,你风延也有一颗清净自在心,可以入释,不过.你太蠢了,参不透佛法,只能为金刚护法。”
恶土语气悠然,身旁有无边法界显化,华光弥散,神环转动,其境界之深,悟佛法之精,即便在须弥之中都极为罕见。
主座上的风延却缓缓起身,负手站定。
“我是人,非魔、非仙、非释,也非妖,不稀你什么法界,只是谷怀虚,我不管你有什么谋划,接下来的战事,要是再出乱子——”
“本将唯你是问。”
他语气肃然,可另一旁的僧人面上却始终保持平静。
大殿的阴影之中传来妖魔的讥笑声,恶风呼啸,荒光弥散,只见恶土轻声念了一句佛号,淡然回道:
“何不现在问问我,看看.我犯了那条军令?”
血气爆发,龙蛇起陆,极为恐怖的神意穿过太虚,直直向着恶土的身前轰击而来,威势之盛,恍如日月。
这僧人身形未动,伸出一掌,释光弥散,稳稳驾住,无数张金色兽口显化,将那血气啃噬殆尽。
“风延,你不过仰仗血脉才走到此处,却想对我发号施令?”
恶土此时抬首,黄瞳明如灯火,他只冷冷道:
“我若为仙,金位在望,我若修释,觉圆无碍,你也配同我一阶。”
大殿四角的阴影中有妖魔显化,狰狞邪异,咆哮不止:
“也配,也配——”
这僧人缓缓起身,如万千妖魔凝聚在身,僧袍之下的血肉鼓荡不止,恶气凝聚,让整片大殿发出不看重负的破碎声。
风延仍旧负手站定,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颇有几分无赖气息,似乎显露出本性。
“说那么多,还不是只能求尊者一位。”
恶风呼啸,如刀似剑,他身上的血炁法光越发神异,有百邪不侵,阴阳成炉的异象,让无数妖魔皆都避开。
“手底下见真章,拳怕少壮,这道理你懂不懂?”
“蠢物。”
恶土轻叹一气,似有几分无奈,收敛异象,重归座中。
天狼殿外,此时却传来一阵悠然笑声,铁灰气机弥散,为寒铁,为大漠,为灵山,为草原,一身铁灰袍服的女子缓步行来。
“两位大人,不如等会再吵?离军都快打到阴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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