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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年秋九月初,天未破晓,京师南京城已弥漫着不同寻常的肃穆与躁动。
自城门至皇宫午门的御道两侧,早已被禁军层层戒严,甲胄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刀枪林立,肃杀之气与即将到来的喜庆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张力。
街道两旁,百姓们被挡在警戒线外,却难掩激动之色,交头接耳的声浪如潮水般起伏。
他们伸长脖颈,望向城外方向,眼中既有对王师凯旋的热切期盼,也有对北元俘虏的好奇与愤恨——那些曾扰边掠民的草原势力,如今终将匍匐于大明的疆土之上。
皇城内,更显庄重。礼部官员往来奔走,反复核验着献俘仪式的每一处细节:从卤簿仪仗的排列,到祭天祝文的措辞,再到百官站位的尊卑次序,一丝一毫不敢懈怠。
钦天监的官员则仰观天象,确认今日辰时三刻正是吉时,届时阳光将恰好洒满午门广场,映照出这场盛典的荣光。
北伐大军的旌旗在城外天际线隐约可见,马蹄声与甲叶碰撞声由远及近,如同沉闷的惊雷,震得人心潮澎湃。
这不仅是一场仪式的序幕,更是大明王朝扬威四海的宣告——经此一役,北元余孽再无翻身之力,草原的风,终将为大明的龙旗所驯服。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京师城门外却早已是人山人海。
自三更天起,百姓们便揣着激动与期待赶来,或携着板凳,或踮脚翘首,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城门根下一直蔓延到数里之外,喧嚣之声如同涨潮的浪头,几乎要掀翻黎明前的宁静。
蒙古与大明交战这些年,边地的烽火、被掠的亲眷、残破的家园,早已在百姓心中刻下血海深仇。
那血色尚未在记忆中淡去,刻骨的仇恨便随着北伐大捷的消息愈发炽烈,引得更多人从四城八街涌来——他们要亲眼看看,那些曾耀武扬威的蒙古人,如今是何等模样。
好在锦衣卫缇骑早已布防,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色冷峻地在人群中穿梭。
皮鞭偶尔扬起,却少有人真的落下,更多是用那慑人的目光与沉喝维持秩序,硬生生在攒动的人潮中劈出一条约莫十余丈宽的通道,地面被马蹄与脚步碾得坚实,边缘处的百姓即便被挤得东倒西歪,也死死攥着身旁人的胳膊,不肯退后半步。
“来了,来了!”
“北伐将士回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前端发出一声惊呼,那声音像是火星落进了油桶,瞬间点燃了全场。
原本嗡嗡的议论声陡然拔高,成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呐喊,孩童被举到肩头,老人眯着眼极力远眺,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热浪蒸腾得扭曲起来。
只见天际线上,初升的朝阳正挣脱云层,将金红色的光芒泼洒下来。
光芒之中,先是一点玄色的旗帜刺破晨雾,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铁骑奔涌而来。
铁蹄踏在地面,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甲胄与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队伍行进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磅礴的洪流。
那行军序列如一条苏醒的巨龙,首尾绵延数十里,玄色的“明”字大旗与北伐各军的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的骑兵们身背长弓,腰悬马刀,脸上还带着征尘与风霜,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队列严整得如同刀切斧凿,每一步都踏在同一节拍上,朝着城门气势汹汹地奔涌而来——那是胜利者的姿态,是踏碎草原王庭后,向着故土荣耀归来的雄姿。
“停!”李文忠抬头高喝道。
最终,大军行至人潮边缘,蓦然停止,数万将士整齐如一人。
此次立下头功者,无疑是朱高炽与朱雄英率领的羽林卫将士。
李文忠深谙其中分量,特意将他们的队伍置于最前列,刚一出现在城门入口,便如火星坠入股油,瞬间引爆了全场的声浪!
“快看!那最前面的就是胖殿下!”人群中有人猛地指向队伍前方,声音因激动而劈了调。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朱高炽端坐于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虽身形壮硕,铠甲加身更显魁梧,却丝毫不见臃肿之态。
他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征战后的风霜,眼神沉稳如渊,手中紧握着瓮金锤,端得是个威武霸气,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啧啧,果真威武雄壮!”身旁立刻有人附和,语气里满是赞叹,“传闻殿下在和林城下亲率亲卫冲阵,一锤砸翻了蒙古悍将,这般体魄,怕是三五个蒙古兵都近不了身!”
“岂止是威武雄壮,简直跟头熊罴一样!”更远处的汉子嗓门洪亮,引得周围一阵哄笑,笑声里却全是自豪,“有这般能打的殿下,咱大明何愁不兴!”
议论声浪中,另一道身影同样引人注目。朱雄英紧随朱高炽身侧,少年郎虽不及叔父那般壮硕,却身姿挺拔如松,银甲上还沾着未洗去的暗红血渍,更添了几分浴血后的凌厉。
他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两侧百姓时,目光里既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有久经战阵的沉稳。
“那就是太孙殿下!”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叹,“听说才十多岁,就在王庭之战里亲手斩了蒙古王子,好家伙,真是我大明之幸啊!”
“可不是嘛!”一位老者捋着胡须,眼眶有些发红,“想当年蒙古人烧我家园,杀我儿郎,如今看他们的大汗成了阶下囚,再看咱的殿下们这般争气,老骨头都觉得舒坦!”
欢呼声、赞叹声、甚至夹杂着对蒙古人的怒骂声,如潮水般拍打着羽林卫的队伍。
朱高炽与朱雄英在马上微微颔首,向着两侧百姓致意,每一次抬手,都能引来更响亮的喝彩。
朱高炽与朱雄英身侧,分立着两员虎将,正是常茂与康铎。
二人皆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一身玄铁甲胄衬得身形愈发魁梧,站在马旁如两尊铁塔,气势凛然。
康铎右手紧握一杆丈余长的旗杆,旗杆通体鎏金,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旗下是阔大的明黄缎面,上绣五爪金龙,龙身盘旋腾跃,鳞爪分明,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正是那面象征着大明王师威仪的黄龙旗。
他双臂肌肉虬结,稳稳擎住大旗,任凭晨风猎猎,旗帜猎猎作响,龙纹仿佛活了过来,似要挣脱缎面,腾云而起,宣告着大明的赫赫天威。
另一侧的常茂则更为惹眼。他手中掣着的旗杆同样粗壮,旗面却是素白底色,上缀九道流苏,边缘以黑丝线绣着古朴的云纹,正是蒙古人视若神明的九斿白纛。
这面旗帜自成吉思汗在斡难河畔建立大蒙古帝国时便应运而生,承载着草原民族百年的骄傲与荣光,是蒙古大汗权力与天命的象征,曾伴随他们的铁骑踏遍欧亚,令无数国度闻风丧胆。
而此刻,这面曾在草原上空飘扬了百余年的神圣旗帜,却被常茂牢牢攥在手中,旗面低垂,流苏无力地垂落,再无往日的飞扬跋扈。
阳光照在白纛上,非但没有显露出丝毫圣洁,反而衬得那白色如同投降的惨白,刺得围观百姓眼中泛起复杂的光——有痛快,有扬眉吐气,更有对历史转折的震撼。
自斡难河畔的龙兴之日起,九斿白纛便象征着蒙古的无上权威,即便蒙古分裂、汗国更迭,也从未有过被外敌缴获、当作降旗掣握的先例。
如今,这面承载着草原民族兴衰的旗帜,却在大明京师的晨光中,被胜利者擎于马前,与身旁的大明黄龙旗形成鲜明对比——一面昂扬如旭日,一面低垂似残烛,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与另一个时代的崛起。
常茂脸上带着几分悍勇的笑意,手臂微微用力,将九斿白纛又压低几分,仿佛要让这面象征蒙古荣耀的旗帜,彻底臣服于脚下的大明疆土。
康铎则挺了挺脊梁,黄龙旗在他手中愈发舒展,龙纹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在回应着百姓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身后羽林卫的将士们更是精神抖擞,甲胄铿锵,步伐愈发沉稳——他们身后,是被俘的北元君臣,而身前,是万千拥戴的子民,这份荣耀,足以让他们铭记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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