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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倾的战船上,袁可立重新举起望远镜,一寸寸地搜寻着山坡上的土地,可惜终究是没有发现倒地的类人生物,只有一匹被砸得鲜肉模糊的战马。
老天果然不会每每都眷顾大明,这一趟他白忙活了。虽然在行事之前他也知道此举建功的希望渺茫,但万一成功了呢?一艘大鸟船高低不过两千两银子,如果能够换得一头奴酋的性命,想来也是不亏的。
况且就算战船略有损伤,拖回船厂修理一遍就好了,耗费不了多少功夫。袁可立将望远镜递给随从,无奈地摇了摇头。
“来人,笔墨伺候!”袁可立大声喊道。
笔墨?!这船歪斜小半,站着都难,如何放得下桌椅?此时甲板上和船舱内部早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剧烈的震动之下,就算物品经过固定也脱落了许多。
没有桌椅就不能徽毫了么?!袁可立从手下手中夺过张纸,铺到甲板上,而后用口水舔湿黑色的笔尖。苦涩的墨汁入喉,将老头这些天因为精神过度紧张而干裂的嘴唇染黑小半。老头却不顾这些,甚至不顾他作为经略使的威仪,直接趴在地上,撅起屁股开始作画。
不多时,一副工笔肖像画欲然纸上,九个虽然有些失真,但特别彰显特点的人物排列其上。老头停笔回想了一下,在中间站位靠前的长着一张大饼脸、五官有些阴翳的中年男子肖像下画了个圈圈,又在其下方标注五个大字:奴酋黄台吉!!!
不久之后,一艘完好的战船靠了过来接应,袁可立选择换乘。踩着木板走过另外一艘战船的时候,老头险些因为摇晃而掉入水里,将随行的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鸟船甲板距离海面二丈三,人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拍到水面上,至少也是个伤筋动骨、非死即残的局面。更何况两艘大船相互倾轧,若是人在其间不幸被挤中,便会化作一滩肉泥。
大鸟船总旗吓得都给跪了,这位袁经略可是当今圣上的心头好啊!若是没死在敌人手中,反倒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缘故身陨落,那他这辈子就完啦,得开着苍山舟,背着炸药包去炸边堡!
袁可立没有迁怒别人,反倒是安慰了总旗几句,而后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真的是老咯!”
他望着因为硝烟散去、变得清晰的山坡,眼睛却显露出几分浑浊。
“经略大人?!”刘泽清有些担心地看着袁可立。
“啊,雀洲,老夫无碍,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伤春悲秋。你说,老夫能够看到大明光复辽东的那一天么?!”袁可立茫然道。
“大人身子骨硬朗着呢,五年之内,我大明必定可以收复辽东,届时,大人您没准还可以给您的皇子小外孙当老师呢!”刘泽清嬉笑着说道。
“哈哈哈,你这厮净不学好,谄媚老夫!!!”袁可立指着刘泽清的鼻子笑骂道。
袁可立伸手按住刘泽清的肩膀,手指虽然干枯如爪,却非常的有力量。他郑重地说道:“收复辽东,快不得,必须步步为营,因为我大明输不起!!!老夫终究会死的,或许三年,或许十年,登莱水师这以后就要靠你们了。好好干,咱们的皇帝不会辜负你的。”
刘泽清直视着袁可立,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朝廷的三万大军距离山海关还有三日路程,陛下有令,让我等前去接应!”一艘哨船从后方飞速追上来,信使顺着缆绳登船汇报道。
袁可立接过公文,展开看了看,面上满是惊异之色。他是申请了援军没错,但他也就是本着“有枣子、没枣子,打一杆子”的想法,压根就不认为朝廷真的会支持他的计划,却不曾想朝廷的动作竟然如此的干脆利落。
不久之后,他又得到消息:建奴退了,不仅是从大凌河口撤退,而是放弃了围困锦州,全军撤退了!
嘶!
袁可立对于这个局面有些挠头,难道他刚才真的把黄台吉给轰死了?!只是尸体被拖走,或者干脆尸骨无存?!
不然他想不通皇太极为何会放着辽南不攻直接撤走,毕竟他们虽然攻下了辽南,但实际上斩杀的敌军数量非常有限,还因为攻城拔寨,伤亡骤增,伤亡人数比建奴还多。
但不管建奴方面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这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一个真正将辽南大片土地守住的机会。
辽南除了边缘的海岸线便于通行,还有中间山川的沟壑形成的多条通道,这些通道虽然多,但地形是有利于围追堵截的,只要多修筑墩堡,用边墙连成一片,用火炮严加恪守,真就可以将边界锁死。
至于修筑城池的人,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广阔的朝鲜有大量的灾民等待着他去救济呢。两地距离很近,用战船往来运输,半年便可得数十万劳力,不需要花钱,只要管饭就可以了。管饭也不需要朝廷一直补给,可以让他们自己种,灾民种出来的粮食用来雇佣灾民种地做工,嘶?!
“通知东江伯,加紧刺探建奴情报,水师大鸟船留守,福船、漕船、沙船前往山海关运兵,海沧船分出二十艘前往护送!”袁可立吩咐道。
一个多月的攻防,风云变幻,但有那么一伙人对于局势确是一无所知,他们就是被死死困在城中的锦州守军。
这些天,祖大寿过得十分煎熬,一连数十日,他没有看见援兵的一兵一卒,就好像他被抛弃了一般。
皇太极攻心之术尤其厉害,他让大军挖壕沟、建造营垒,虽然并没有攻城,却做出了长久围困的架势。另一面,不停地派出使者劝降祖大寿。
说什么,大家生意往来,相处得那么好,他如果投靠过来,必然可以得到大汗的重用,以及诸贝勒的接纳,如此岂不比在大明当一个小小的总兵自在?!
来劝降的使者告诉祖大寿,皇太极允诺他:若是投降,就封他为大金的亲王,也就是和硕贝勒,地位还在旗主之上!!!
祖大寿原本对于这些话语嗤之以鼻,好好的大明总兵不当,跑去当个野人亲王,有个卵蛋的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桀骜不驯随之改变,立场也逐渐变得动摇起来。
于是他宴请城内诸将,试探众人的态度,酒过三巡,祖大寿愁眉苦脸地说道:“今我为建奴围困,而朝廷不救,城中兵寡粮少,如之奈何?!”
虽然他说得委婉,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不知道他祖大寿违抗王命,私下接纳了建奴的使者,如今又说这话,什么目的,简直一目了然!
右屯卫游击将军曹文诏率先坐不住,他沉声道:“城中有深井数十口,军民取水无虞。今年,朝廷又累计调拨军粮二十万石入城,发足饷。如此厚待,我们等不以死相报,则与禽兽何异?!况且建奴畏惧我城坚炮利,未敢攻城,我大明何曾有未战先降的总兵?!”
曹文诏身后有一小将,容貌与其有几分相似,眉目之间却更显凌厉,主将议事,他还没有资格插嘴,但他拔出腰间短刀,擦拭一下,又看一眼祖大寿,直叫人有些胆寒。
锦州副将何可纲则丝毫不留情面,直截了当地说道:“祖大寿,你平时走私军粮,朝廷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是想叛出大明,恐怕不只是在座的诸将不许,便是你手底下的兵卒也不会跟随吧,你这不肖子孙,可不要丢了你先祖、祖车骑的脸!”
“我何曾说过要投敌?!何可纲,你休要胡言乱语,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本将只不过是忧心局势,因此召集尔等商议对策罢了!”祖大寿激动地驳斥道。
嘁!
何可纲看着祖大寿拙劣的表演,不屑地拧过头去。
祖大乐扯了扯祖大寿的衣襟,打圆场道:“诸位误会总兵官了,我们祖家世受皇恩,如今更是被委以重任,怎么可能叛明降金呢?此等猪狗不如的行径,不是男儿所为!
诸位放心,若是我祖家有此败类,不劳烦诸将动手,我祖大乐第一个不容!必清理门户,以正家风!兄长,你说是吧?!”
祖大寿看向自己弟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心里却堵的发慌。
就在这尴尬的场面下,一名传令兵兴冲冲地闯进来,喊道:“大人!建奴退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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