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你已不再是王储

    “是的。”

    拉克莱斯的语气不容置疑：

    “等仪式完成，现实会在最小的范围内扭曲，以适应新的历史。”

    “既然人类从未习得过魔法，此时的他们就还是原始的村落和城邦。”

    “他们不会成为文明种族。精灵国度也不会和他们建交通商。”

    “今晚的一切，也从未发生过。我们从来没有抓走月精灵的王族西摩，他的侍从也并非因我而死。”

    “所有人类生产的衣裳、马车、床柜，也都将不复存在，替换为精灵国度本土制造的物品。所有在艾尔多伦旅行的精灵都会返回。”

    宽阔的宫殿内，日精灵传奇们陷入了沉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完全没想到，王会做到这个地步。

    “等等，陛下，不至于吧？”

    瑟卡·辉光忍不住道：

    “直接让人类变回野蛮种族，这也太过分了吧！”

    老实说，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私下里，瑟卡挺喜欢用人类生产的商品。

    况且，他们家族还要和人类做生意呢！

    “是啊陛下。”

    “何必如此呢？”

    “我们家族和艾尔多伦，还有许多商业往来呢！”

    正在进行仪式的传奇施法者中，有一半人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后，都吓得立即停止了魔力的输送，纷纷劝阻起他们的王。

    他们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在说：

    陛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还要和人类做生意呢！

    只剩下另外一半施法者——主要是王族“日耀家族”自己的施法者，还在继续仪式。

    “大家说得对啊，”

    莉娅公主也匆忙劝道：

    “快停手吧！”

    “父王，你前往神国太久，对凡间之事了解太少了。”

    被束缚在铁床上的西摩，也趁机大吼大叫：

    “拉克莱斯陛下，你是真的疯了。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你看，就连你麾下的日精灵和你的女儿，都不支持你啊。”

    拉克莱斯望着周围劝阻自己的日精灵传奇们，望着女儿焦急的神情，顿时有种悲哀感油然而生。

    众叛亲离，莫过于此。

    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拉克莱斯笑了。

    他笑得很疯癫、很悲伤，笑得流出了眼泪：

    “不愧是人类啊，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把你们全都洗脑了。”

    “20年前，阿拉密尔孤身一人想要覆灭人类之国艾尔多伦，弥补西摩犯下的过错。被视为值得嘉奖的壮举。”

    “而如今，我用一种更温和的手段，却被你们联合反对。”

    “你们家族的工匠早已自甘堕落，放弃了先祖的技艺，甘愿成为人类的附庸。”

    “要是再过100年，你们是不是都会甘愿成为人类的奴仆，向人类之国俯首称臣！”

    拉克莱斯的面容愈发疯狂。

    莉娅终于猜到了父王的不对劲源自何处，问道：

    “父王，你在神国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拉克莱斯冷冷道：

    “没错。”

    他猛然一挥袖袍，一个巨大的油画图景投影在空气中。

    身披金色的衣裳的人类之王埃里安，带着众多人类、魔像军团和一座座浮空城，朝着苍天巨树、月光森林、星光瀑布构成的精灵神国阿梵多，大步进军。

    “这是神后阿罗诗做出的预言。”

    “人类终将挑战精灵众神。”

    “而我，是承载日耀王子泰拉尼的神谕而来，要将一切威胁扼杀在苗芽中！”

    神谕。

    听到这个词，众多日精灵传奇们同时愣住。

    相比日精灵王这个身份，拉克莱斯更显赫的身份，是神在凡间的代言人！

    身为神权至上的日精灵，他们敢于不遵循王的命令，却不敢对抗神的意志！

    拉克莱斯严厉道：

    “本次高等魔法仪式的力量，源自神后阿罗诗的【命运】权柄。这位精灵命运的编织者已经赐予了力量，说明她同样支持我的作为。”

    “因此，我的所作所为，代表的是神后阿罗诗和日耀王子泰拉尼两位神灵的意志。”

    “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

    “继续仪式，让人类的魔法消失。或者……”

    这位日精灵之王猛然朝着门外一指，厉声道：

    “立即离开此处。”

    “忤逆我，忤逆神灵，被日精灵除名。永世不可魂归神国阿梵多！”

    ——身为神之选民，这是拉克莱斯的权力。

    众多日精灵传奇们同时低下了头。

    辽阔的宫殿内一时陷入了静默。

    没人敢离开此处。

    秉承灵活生存之道的剑咏者瑟卡·辉光不敢，将生命奉献给神的祭司瑰拉瑟·金瓣不敢，虽然心怀不甘但将父王视为至高的埃尔夫王子不敢。

    望着所有人的沉默，拉克莱斯笑了。

    下一刻，王的笑容又凝固了。

    在拉克莱斯瞳孔紧缩的惊愕神情中，一个果决的金发少女从他的面前走过。

    那位承载了王所有骄傲、所有期望、所有赞美的王储，顺着王手指的方向，迈着坚定的步伐，以无畏英雄般的姿态向门外走去：

    “你们不敢忤逆王，但是我敢。”

    “无论如何，父王，我都认为，你的做法过于激进。”

    “因此，我拒绝参加这场仪式。”

    埃尔夫王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朝着门口的那道决然身影惊呼出声：

    “莉娅！”

    “你疯了吗？”

    “你是日精灵的王储，你怎么能违背父王和神的意思！”

    这一刻，埃尔夫才恍然意识到：

    是啊，这才是他的姐姐。

    那位勇敢的、只要是自己坚持的路就会毅然走下去的姐姐。那位在他面对父王唯唯诺诺时，敢于大笑和斥责的长姐。

    这一刻，埃尔夫王子想起了曾经叔父对自己说过的话。

    ……

    “埃尔夫。你知道为什么王让莉娅当王储，而不是你吗？”叔父霍伊兰德在一次和埃尔夫的秘密聊天中，曾经提及过这件敏感的事。

    “因为我不是施法者。”埃尔夫说。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叔父说道，“我想，还有一个原因是，莉娅比你更像是你们共同的父王。”

    说到这，霍伊兰德笑了：

    “我的哥哥拉克莱斯，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

    “在我和他年幼的时候，巨龙帝国尚未毁灭，我们一家都是巨龙的奴隶。”

    “我接受了灰暗的现实。并相信未来永远如此。而拉克莱斯却不甘心，总是因为反抗主人而遭受毒打。他在所有的黑暗和痛苦中向神灵祷告，相信巨龙的霸权终有尽时。”

    “直到有一天，伟大的日耀王子回应了他。”

    “于是，他决定用一生来侍奉神。”

    “后来，大陆的所有种族们一起向巨龙帝国举起叛旗。作为神选者的拉克莱斯，在这场战役中和你爷爷并肩作战，亲自斩杀四条传奇巨龙。”

    “再后来，巨龙的国度被推翻了。你的爷爷成为了最初的日精灵之王。拉克莱斯成为了王储。而我成为了默默守护在王储身边的勇士。”

    叔父霍伊兰德顿了顿，这位铁血战士回忆起了当年这峥嵘岁月，又说道：

    “埃尔夫，我觉得你更像我。而你的姐姐莉娅，则更像是拉克莱斯陛下。”

    “莉娅殿下和拉克莱斯陛下，都是那种，只要坚持一条路，就会一往无前走下去的人。”

    “没有任何风和雨能够阻挡他们，没有任何声音能够动摇他们的意志。”

    “拉克莱斯陛下选择将一生奉献给神，而莉娅殿下迟早也会找到一条类似的路。”

    埃尔夫王子似懂非懂，最后问出了那一语成谶的问题：

    “那假如，父王和姐姐，选择了不同的路，那会怎么样？”

    ……

    “莉娅，站住！”

    日精灵之王拉克莱斯愤怒地叫住了就要走出门的莉娅：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是曾经率兵战胜过人类之国艾尔多伦的英雄，为何会对那些人类报以怜悯？”

    “那些人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把你洗脑成这样了？”

    英雄？

    那个假的战绩吗？

    莉娅嗤笑出声，决然转身，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大笑起来。

    这位日精灵的王储一腔热血上头，说出了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的话：

    “我根本不是什么战胜人类的英雄。”

    “那天晚上，不过是我和人类联合演的一出戏罢了！”

    当这话出口时，莉娅本人都愣住了。

    我真是，什么都说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有懊悔的情绪，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她终于不用再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荣耀了，可以坦诚面对那个真实的自己了……

    大厅角落里，瑟卡·辉光和瑰拉瑟·金瓣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什么？”

    拉克莱斯一脸迷茫，没能理解女儿的话。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莉娅又大声驳斥道：

    “父王，请回心转意吧。”

    “就算是神灵的预言，也有很多种的解读方式。”

    “不能因为一次错误的预言解读，剥夺一整个文明种族的未来！”

    “父王啊，若您相信您是正确的一方，为什么不把月精灵的女王安缇诺雅一起找来呢？她不才是现任的精灵之王吗？”

    “你们应该一同探讨所谓的预言和神谕，经过漫长的会议，再共同决定，最后的方案。”

    拉克莱斯握紧了拳头，像是心脏被戳到了痛处。

    是啊。

    他完全不和月精灵女王沟通，悄悄绑架了西摩，快速召集所有的日精灵传奇而不提前告知他们此行的目的……

    正是因为，拉克莱斯隐约知道，倘若他在宽大的会议桌中，在所有的日精灵和月精灵家族代表面前探讨这个方案……

    那么，没人会支持他的。

    “莉娅！”

    拉克莱斯死死盯住几乎要走出门的莉娅，双目燃烧着名为愤怒的火：

    “你要是敢再往外走一步，你就不再是日精灵的王储。”

    莉娅冷笑了一下：

    “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拿这种话来要挟我。你觉得我很在乎所谓的王位吗？”

    “当初，被夺心魔俘虏时，倘若不是人类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救我，我早就变成失去自我意志的怪物了！”

    拉克莱斯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埃尔夫王子：

    “埃尔夫，从今日起，你就是日精灵一族的王储，未来的日精灵之王。”

    埃尔夫双眸骤然瞪大，诚慌诚恐地半跪下来，身体不住发颤。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胜过姐姐。

    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

    下一刻，埃尔夫瞳孔紧缩，看见姐姐莉娅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着自己招了招手：

    “那么埃尔夫，恭喜你啦。”

    “以后你就是日精灵的王储了。”

    “哈哈，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吧。弟弟怎么瞒得过姐姐呢。”

    “真好啊，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看着姐姐那灿烂到犹如旭日东升的笑容，埃尔夫觉得鼻子发酸，连视线都模糊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懦弱，在愤怒的父王面前，居然不敢说出一句话，只能默默接受这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莉娅你……”拉克莱斯气到说不出话。

    紧接着，在日精灵之王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中，莉娅公主大步迈出了门外：

    “我现在就去找那位月精灵女王，告诉她，是你绑架了西摩。”

    “她才是现任精灵之王，会给出公正的判断！”

    被束缚在铁床上的西摩大笑起来，勉强抬起头，为莉娅公主鼓劲：

    “莉娅殿下，干得漂亮啊。”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帅的日精灵，比阿拉密尔那个家伙帅一万倍啊！”

    看着女儿莉娅毅然冲出门外，拉克莱斯先是愣神了半秒，然后立即大喝道：

    “快阻止莉娅，不能让她给月精灵女王通风报信。”

    “有必要的话，直接将莉娅公主击杀！”

    ——拉克莱斯本人是仪式的支持者，在仪式完成之前，不能离开这间黄铜宫殿。

    阿拉密尔、瑟卡、瑰拉瑟等尚未参与仪式的传奇同时一愣，马上紧追而出。

    他们接到王的任务时，几乎是手抖的。

    他们居然要去逮捕日精灵的公主，一分钟之前的日精灵王储。

    埃尔夫王子也愣神了半秒，然后也紧追而出：

    “姐姐，站住……”

    看着一个个传奇追出，拉克莱斯马上转过头，望向宫殿大厅内已有的传奇们：

    “我们继续进行仪式。”

    “只要仪式完成，人类和精灵就从未进行过大规模接触。被人类洗脑的莉娅公主，也会彻底忘了人类。”

    拉克莱斯没有说的是，作为这场仪式的主持者，他可以决定哪些人在事后保留历史修改前的记忆。

    而他决定，只保留自己的记忆。

    当黎明升起之时，这间黄铜宫殿内的所有人，乃至整个精灵国度的所有精灵，都会从此遗忘，某个扭曲的世界线里、曾经存在的、东方的魔法之国。

    此时，距离仪式完成，还有2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