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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高阳县子这是污蔑!臣……臣府中不过是些护院,怎会是什么私兵!”
郑元璹跪在丹墀之下,花白的鬓角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锦袍前襟的褶皱里还残留着府邸门前的尘土,显然是一路急奔而来。
他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仍带着世家大族独有的倨傲。
温禾上前一步,玄色朝服的衣摆在地砖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弧线,少年的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清亮得如同淬了寒冰:“护院?郑大将军怕是对‘护院’二字有什么误解。”
“长安城内,金吾卫日夜巡逻,十六卫禁军镇守四方,防卫之严密堪称铜墙铁壁。”
“可郑氏府邸的护院,手持利刃,行动间队列整齐,进退有度,分明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精锐,这样的‘护院’,敢问长安哪家世家有资格豢养?又有哪家敢豢养?”
“你休要混淆视听!”
郑元璹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住温禾,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世家大族豢养护院看家护院,乃是常例!我荥阳郑氏传承数百年,门楣显赫,难道连几个护院都容不下了?”
“常例不代表合法!”
温禾寸步不让,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郑元璹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私藏私兵本就是世家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平日里皇帝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被拿到台面上,尤其是被温禾当众点破,便成了无法辩驳的硬伤。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左侧列班的士族官员们纷纷垂下眼帘,有人悄悄交换着紧张的眼神。
他们都不禁有些怀疑,温禾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在争论护院与私兵的区别,实则是在借机敲打整个关东士族。
郑元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不能再被温禾牵着鼻子走。
私兵之事虽是软肋,但毕竟难以找到确凿证据,可温禾擅闯府邸、屠戮护院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陛下!”
郑元璹转向御座上的李世民,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委屈与悲愤。
“高阳县子无视朝廷法度,擅自带领百骑闯入三品大员府邸,斩杀护院百余口,血流成河!此等暴行若不严惩,日后长安勋贵人人自危,朝廷的颜面何在?国法的威严何在?”
他不再纠结于护院与私兵的区别,而是将矛头直指温禾的“擅闯”与“屠戮”,试图占据道德与法理的高地。
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
左侧的士族官员们大多低着头,一个个都是事不关己,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似的。
“高阳县子,”李世民的目光最终落在温禾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大将军所言,你可有辩解?”
温禾睨了郑元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躬身行礼:“启禀陛下,今日百骑急报,臣位于德安坊的羊毛工坊突发大火,火势凶猛,疑似人为纵火。”
“臣当即带领百骑前往查看,在现场抓获三名纵火嫌犯,其中为首的崔三供认不讳,称是受郑允浩指使。”
他顿了顿,语气沉稳:“臣念及此事关乎重大,不敢怠慢,便率百骑前往郑氏府邸,欲请郑允浩到案对质。”
“谁知门房不仅拒不通报,反而暗中通报府内,片刻之后,数十名持械护院便从府邸内冲出,对百骑刀砍箭射,毫无惧色。百骑将士出于自卫,才不得已反击,其间伤亡在所难免。”
“一派胡言!”郑元璹厉声驳斥。
“允浩昨日一直在府中读书,从未踏出府邸半步,何来指使他人纵火一说?定是你屈打成招,伪造证据,意图污蔑我郑氏!”
“是不是伪造,一查便知。”温禾从容不迫,“崔三的供词、清月楼的账房记录,皆可佐证郑允浩与纵火案有关,陛下只需传召清月楼的掌柜问话,便可真相大白。”
就在这时,李靖突然轻咳一声,银须微动,缓步出列:“高阳县子,若仅是工坊失火、有人纵火,为何要派人入宫急报‘谋反’?”
“区区一个羊毛工坊,纵是烧毁了,也不过是些财物损失,怎就牵扯到谋反了?”
这番话看似是在质问温禾,实则是在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更严重的层面。
房玄龄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故作紧张地问道:“代国公有所不知!那德安坊的羊毛工坊,存放的可不是普通羊毛!”
“那些羊毛是专为今年北境一万府兵准备的冬衣原料,数日前陛下还曾许诺,定要让北境将士穿上厚实暖和的冬衣,抵御严寒,代国公莫非忘了此事?”
李靖故作恍然大悟,猛地提高声音:“竟是此事,老夫差点忘了!北境苦寒,入冬后气温骤降,若是府兵冬衣不济,轻则冻伤致残,重则引发兵变,一万府兵的冬衣原料被毁,这不仅是陷陛下于失信之地,更是要寒了边关将士之心啊!”
他转向郑元璹,目光如刀,带着沙场老将独有的凛冽杀气:“动摇军心,危及边防,此等行径,与谋反何异?”
“郑氏身为关东士族的领袖,不思为国分忧,反倒做出此等阴狠毒辣之事,其心可诛!”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原本只是一桩普通的纵火案,经李靖与房玄龄一唱一和,瞬间上升到了动摇国本、意图谋反的高度。
郑元璹心头猛地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多年的政治历练让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中暗自盘算:‘温禾啊温禾,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郑氏吗?太天真了!’
“陛下明鉴!”
郑元璹再次叩首,声音铿锵有力。
“此事与郑氏绝无半点干系,臣敢以郑氏千年声誉担保,允浩绝无可能指使他人纵火!”
他的心中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按照原定计划,此事本就与郑氏无关。
郑五虽是郑氏出身,但如今已是崔家的人,户籍、田产皆在崔家名下,与郑氏再无瓜葛。
更何况,郑五早已在昨夜被秘密送出长安,此刻恐怕早已葬身荒野,化为野兽的腹中之食。
没有了郑五这个关键人物,温禾即便想牵扯出崔家,也缺乏确凿的证据。
到时候崔家再反咬一口,说温禾诬告,温禾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想到这里,郑元璹的底气又足了几分,他抬起头,直视着温禾,眼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高阳县子,你空口白牙,无凭无据,便想将纵火之罪、甚至谋反的大帽子扣在我郑氏头上,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倒是你,私自擅闯大臣府邸、屠戮护院的罪行,铁证如山,我倒要看看,今日陛下如何为你开脱!”
温禾看着郑元璹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心中暗自嗤笑,这老狐狸,笃定了他找不到郑五这条线索?
可惜啊,他如今早已不需要那个什么郑五了。
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利剑般直刺郑元璹:“大将军,莫非是耳朵不好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元璹眉头紧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温禾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某刚才已经说过,你家犬子郑允浩收买崔三纵火,如今崔三已经认罪伏法,供词确凿,某怎会是空口无凭?”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至于你说的什么擅闯大臣府邸、屠戮护院,那更是无稽之谈,那些人是咎由自取,陛下允某便宜行事之权,某前往查案,他们却敢持械阻拦,这与谋反何异?”
“什……什么?”
郑元璹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看向御座上的李世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甚至顾不上温禾故意骂郑允浩是犬子。
便宜行事之权?
这竖子怎么会有这种权力?
两仪殿内的文武百官也纷纷露出错愕之色,交头接耳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世民。
陛下竟然暗中给了温禾如此大的权力。
难道陛下早就打算对士族动手了?
若真的是如此,那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劝谏一番。
只是众人转头一看,忽然发现两仪殿内少了一个人。
魏征不在啊!
那不知谁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了。
就连李世民也微微一怔,心中暗自嘀咕。
这竖子又在胡说什么?
他何时允过这种权力了?虽然他确实不喜五姓七望的嚣张气焰,但也清楚如今并非铲除他们的时机。
这温禾之前还劝过他要循序渐进,今日怎么突然如此激进?
李世民目光沉了沉,厉声问道。
“你这竖子,朕何时允你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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