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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病一琴在手,身上气机随之一变,变得缥缈高华,站在玉阶之前,颇有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遗世独立之感。
此方世界,对于音乐来说是看重也不看重。
看重的是,这方面的专才,其实很让人敬佩欣赏。学得一门音乐者,无端端的就让人高看三分。
说不看重,是因为,无论是学琴学箫学笛学鼓,全都是爱好,并非什么经世之学,只适合休闲聚饮,交朋结友。
因此,这是一门比较【高雅】而且【无用】的技术。
讲究的是曲由心生,韵自天成。
就如弹琴,会弹的人很多,但是能弹好,弹得让人颠倒迷醉,沉入情境之中的少之又少。
陆无病只是拿琴在手,还没开始操琴呢,姿势一摆,立即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琴声一响,先是鸟鸣空山,紧接着画面拉开,眼前江山如画,人间喜乐,万种烟火尽入琴中。
听着嗡嗡声响。
所有人都不由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欣喜开怀的旧日时光。
华堂之中,一片喜乐融融。
比起先前鼓乐齐鸣的吹吹打打声音,何止胜过百倍。
民间乐队齐奏欢歌,也不过就是图个热闹,听个曲目。
哪像陆无病此时指无定法,曲无定式,随心而弹,把自己的喜悦与众人的喜悦联合一起,奏响一曲盛世欢歌。
去特么的盛世。
他弹的不是现今的这种朝廷乱象,百姓离乱,弹的是前世今生,所见到过、感受过的一切美好时光。
所有人都沉醉在琴声之中,这一次,别说喊打喊杀了,再没有什么阴谋算计。
就连心有谋算,字句如刀似剑的那位丐帮九袋长老汪铁肩汪长老,脸上也是露出柔和笑意。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的来意。
紫阳宗谷太和、左狂、连白藕几位长老,全都晕晕糊糊。
面上神情时有纠结。
又想听,又想打断弹琴……
但四周一片详和,也没遇到危险,更是感觉不到什么敌意。
他们想要打断这琴声,也说服不了自己。
别说是他们。
眼中一直深蕴杀意的金鳞卫东南镇抚使薛良几人,也全都坐得安安稳稳,手掌从兵器之上悄悄滑落。
‘好一个无情化有情,七情迷心,万物有情。’
沈心竹是场中唯一一个没受到太多影响的,她还有心思仔细学习陆无病的指法和情绪引领变化。
转头看了看自家父亲和兄长,以及新入门的小嫂子等人,不由得摇头叹气。
心想也难怪他们全都一脸痴迷,如此琴技和情绪的完美融合,谁听谁不迷糊?
换做自己来,虽然在技法上面,不会差多少。
但是,那种把精神当成丝线,结成网罗,绣成图画的功底,却是万万没有的。
无他,这样做,需要强横坚韧的精神力。
精神力不够强,别说是感动别人了,连自己都感动不了。
‘总不能让别人开心一场,就这么完事吧?’
沈心竹听着听着,心中喜意澎湃,就像喝了蜜水一般的甜。
但她知道,这曲子肯定不是陆无病的本意。
这位小师弟,可不是唾面自干的性子。
那位丐帮九袋长老接连两次在关键时刻开口,一心想要助力紫阳宗把黑锅扣在自家头上,显然是有备而来,绝对无法善了。
原因很简单。
他与同为九袋长老的吴天志,交情不浅,听说曾经生死并肩。
吴天志死在了天星宗弟子的手里,偏偏还是以特别不名誉的方式身亡,他就算是有心寻仇,也只能憋着,没有什么理由打上门来。
趁着紫阳宗发难,在旁敲敲边鼓,煽风点火,还是可以做的。
金玉堂这边,明明看穿了此人的险恶用心,却偏偏无从下手。
因为,此人平素行事谨慎,在江湖中德高望重……
杀了他容易,名声就坏了。
这样一来,就让人分外憋屈。
大庭广众之下,是可以杀人,但是,得师出有名。
天星宗毕竟是身处正道。
如果因为别人几句【公道话】,就暴起杀人,杀的还是众人心目中公认的好人。
就算实力再强,势力再大,口碑也就臭了大街。
一个势力想要壮大。
需要的不仅是本身实力,需要的还要很好的名声。
否则,人人唾弃远离,又谈什么集众,说什么发展?
但不能杀他,这口气又出不了,该怎么办?
沈心竹可以肯定,陆无病的这道琴声,绝非这么简单。
就是不知道,他会从何下手,破了丐帮长老汪铁肩的【道德金身】。
正想到这里,琴声再是一变。
猛然,节奏变得急切。
恍如一阵风吹来,天空之上黑云密布,有龙吟长空,虎啸深林。
四处一片惊惶声浪,隐隐能感受到无边血色。
众人心中一惊,同时变得空荡荡的。
全都醒过神来。
猛然看向前方的陆无病,只见他伸手轻弹,仍然意态闲雅,琴声却是恍如实质,荡起圈圈波纹,向着堂中一人笼罩而去。
“不好。”
左狂、谷太和、薛良等人心里同时一凛,心知不妙,正想出声搅扰,就听到那位丐帮九袋长老汪铁肩猛然狂吼,“不,我不是有意的,大嫂,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汪金牛对你如此苛刻,还出手虐待,我怎么能忍?不杀他不足以平我心中怒火……
大嫂,你不要死,还没跟我生一个孩儿……,你去哪了?大哥,我错了,我不该下毒害死你的,大哥,我好想你再带着我捞虾摸鱼。”
四周轰然大哗。
有人惊愕道:“汪长老的兄长,似乎是名叫汪金牛。
听说,汪长老就是他兄长养大的,后来,他兄长死在魔教血莲堂……”
“竟是如此?”
“原来如此……”
琴音继续。
汪铁肩老泪纵横中,脸色再次一变,变得无比狰狞,再次嘶吼道:“程文海,你死了也不要来找我,谁叫你发现了我的隐秘呢?
南离就有这么好,值得你如此忠肝义胆?我呸。放心,这一刀你不白受,你的妻儿,我会好好养着的,呵呵哈哈……”
啊……
四周几个破衣中年,齐齐往后狂退数步,离着汪铁肩远了一些。
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神情。
“程,程文海,是汪长老的生死兄弟。当日潜入北周,死在烈血骑的围攻之下,汪长老回来之后,吐血三升,悲痛莫名。
多年以来,一直照顾程氏嫂子,更是教授程四海诗书和武学,视如亲出。”
“汝妻子吾养之,原来是这样养的啊?”
琴声轰鸣,音波一圈圈缠绕过去,仿佛无边丝网,把汪铁肩牢牢锁定在其中,能看得出来,这位号称【铁肩担道义】的汪长老似乎感觉不对了,眉毛狂跳着,就要醒来,挣扎了一会,却终于没醒,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吴老弟,咱们劳碌奔波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往后的荣华富贵。
你当谁都愿意像葛老鬼那么喜欢做一个叫花子呢?权,我要,钱,我也要……
不管你如何做,这银子你得搞到手,少一两就拿你的脑袋……死了也别怪我心狠……”
琴音一停。
陆无病不弹了。
他觉得,再这么弹下去,自己都有些忍不住一掌把这位【德高望重】的汪长老一掌拍死。
“你们,现在还觉得,这七情天音是魔功吗?
正道魔道,存乎一心。人心七情六欲,能控制住私心魔意,就是无上大道。
控制不住,就算是汪长老这等德望之人,也无非就是一个魔头。”
陆无病缓缓说着,四周众人面色无比复杂,看向他的目光不但有着认同,更是深怀恐惧。
只是弹一弹琴,就把别人的老底子全都掀光了。
这谁不怕?
但偏偏又没人敢说这事不对。
心底无私天地宽。
不能因为人家揭穿了坏人的肮脏事,就说他做事不地道吧?
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
汪铁肩一脸茫然的从迷乱中醒来。
听着这话,他一张正义凛然的脸上,猛然浮显出了慌乱。
先前所说的话,所想的事,一一记了起来。
看着四周众人如看妖魔一般的看着自己,就连几个亲信手下,也离得自己远远的,他心中恐惧万分,嘶声大喊道:“不,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陆无病没说话。
只是摇头看着他。
就说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圣人,调子喊得越高,内心越是肮脏。
私心杂念谁都有,生而为人,也不是不能犯错。
但也得看看,犯的是什么错,能不能原谅?
这位汪长老,不但谋害了亲大哥,霸占了亲嫂子……更是对生死结拜兄弟下手,事后又装出义薄云天的模样,得到世人称颂。
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而且,他暗中还与吴天志合谋……
丐帮做的那些破事,诸如坑蒙拐骗,贩、卖小、儿之类的事情,他全都有插手。
这种人,活着已经死了。
就算是今日不死,走出金玉堂大门,也是人人喊打的下场。
陆无病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他自个儿就自绝于天下。
这就是名声的作用了。
“我没有,我不是……”
汪铁肩向着四周相熟的江湖朋友大声解释,却没有一人听他言说。
反而躲得远远的,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一堆米田共。
这位九袋长老终于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
什么穿帮都比不过自己曝光那么严重。
这也没谁逼着,也没到生死关头,他自个儿把过往的一些丑事说了出来,怪得了谁?
谁还敢与他交朋结友,不怕背后捅一刀吗?
“唉!”
汪铁肩色羞愤至极,四面转了一圈,猛然一掌轰向自己的脑门。
四面八方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没人去拦,也没人劝说。
只是就这么看着他,一掌把自己的脑袋轰得碎裂,倒地身亡。
堂中一片寂静。
陆无病一声轻笑,把手中瑶琴递还给沈心竹,轻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古人有言,诚不我欺。
如汪长老这般,打着大义的旗号,想要泼脏水污我天星宗名声,却是打错了算盘。
左师伯,你说要不要,也特意为你弹上一曲。”
“魔功,这是魔功?”
“不,这是除魔卫道。”陆无病站在阶前,却是一片光风霁月。
他倒要看看,今日还有谁能把这个黑锅盖到天星宗的头上。”
“陆无病,先不说勾结魔教的事情,你以【疯剑客】之名,残杀朝廷命官,与金玉堂等人,肆意杀害朔方阁等无辜百姓,此事可真?”
金鳞卫东南镇抚使薛良终于坐不住了。
七情琴音一出,谁还敢跟他哔哔有的没的,不怕再来一曲吗?
心中暗骂紫阳宗和丐帮这些人没用的同时,干脆当面锣对面鼓的直接问罪。
他们是什么人?
是金鳞卫。
代表的是朝廷,是官府。
跟一个民间组织扯什么是非黑白,那不是吃多了没事干吗?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坏了天星宗金玉堂的名声,那么,以律法擒拿其实一样。
事后的解释权,终归是自己。
毕竟,自己这里有三个先天高手,无论对方如何强大,终归是死路一条。
他此话一说,旁边排帮帮主解青龙紧跟着也开口。
“没错,陆无病,你不但在明阳城杀官欺民,更是跑到东海郡,大闹东海郡守府,刺杀朝廷靖海卫都尉解元通,杀害五百靖海军。如今这事犯了,可还能狡辩?”
紫阳宗谷太和此时终于感觉到,事情回到了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中,厉声喝道:“陆无病,你是要造反吗?
三神峰同气连枝,卫护大离,共抗北周,你竟然如此不遵王法?
我紫阳宗和明月宗,羞与尔等为伍……还不自裁谢罪?”
金玉堂中众宾客齐齐脸上变色。
沈连城身上衣衫鼓荡,气劲汹涌。
四面八方的金玉堂弟子,闻听此言,也是齐齐按剑。
倒是堂内结亲的洛家一众人等,全都瑟瑟发抖。
今日这场大戏,确实是吓到他们了。
新娘子洛小鸳更是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倒在地……
要不是沈万剑手快,一把扶住,就要当场出丑。
“什么屁话?”
陆无病嗤笑道:“你们说杀官就杀官,造反就造反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以我看来,这位薛先生是吧……你是何方贼子,胆敢冒充官府,混到金玉堂来捣乱?
莫非,欺我天星宗长剑不利?”
他一言既出,再不留情。
“解帮主,你家大业大,身为天下八大帮之一的帮主尊位,算是地位不凡。
又何必想不开,要与贼人搅合到一起呢?
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好基业拱手让人,岂不可惜?”
“还有,这位谷师叔祖,别怪晚辈不尊重你,这一把年纪了,早点回家颐养天年,抚养孙儿不好吗?偏偏要替人当狗,来金玉堂闹事。
就算毕师伯当面,我这做晚辈的,也不得不劝说一句,不要吃里扒外。”
“你,你你……”
“我什么,随便穿几声官服,就真当自己是官了。
认你你才是官,不认你,尔等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虽说今日良辰吉日,不宜见血,但也不是不能破例。
再行捣乱,就别怪陆某剑下无情。”
“好一个猖狂小辈。”
陆无病一嘴骂四方,骂得薛良等人全都五内生烟。
自己扣上罪名,他却直接蛮横不认,连自己的身份也不认,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到尽头,嘴皮子已然没用,谁强谁才有理。
千户云千山,千户史威两人同时暴喝,一人舞刀,一人持锏,分成左右急扑陆无病。
【遮天手】左狂,也是腾身跃起,头下脚上……
一掌重重压下,掌心艳红一片,宛如斜阳西坠,滚滚热浪遮盖天空。
同时,在宾客群中,几个仆役打扮的刀手,以及洛小鸳身边的两个婢女,也从腰间摸出兵刃,杀向沈万剑、沈心竹、洛小鸳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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